申时将至,傅允辞与贺槐安先行回到齐家,不多时便见王有根踩着时辰迈进大门,手里还提着几个油纸包。
"王叔,逛街去了?"贺槐安挑眉问道。
王有根憨厚一笑,扬了扬手中的包裹:“哪儿啊,街上那些老邻居硬塞的,聊得高兴了,非要塞些点心给我,推都推不掉。”
贺槐安一愣,和傅允辞对视一眼。他们今日在镇上打听齐家和李家的旧事,几乎处处碰壁,那些人要么装聋作哑,要么支支吾吾,最后还是傅允辞……
——胭脂铺里。
“哎哟,这么俊俏的小郎君,怎么干起木匠活了?”老板娘一把攥住傅允辞的手,指腹在他掌心摩挲,啧啧叹道,“瞧瞧这手,细皮嫩肉的,偏生磨出茧子来了,怪叫人心疼的。”
“老板娘,我们方才问的事……”贺槐安忍不住伸手去拦。
“去去去,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老板娘眼波一横,绢帕一甩,直接把贺槐安挡开,转头又对傅允辞笑吟吟道,“你问的木匠啊,倒让我想起个人来……”
她故意拖长声调,手指在傅允辞掌心画圈。
傅允辞轻叹一声,微微倾身,嗓音低缓:“还请老板娘细说。”
他眉眼生得极好,眼尾微挑,眸光如墨染的深潭,偏生又带几分清冷,叫人看上一眼便挪不开视线。老板娘一时怔住,手里的绢帕都忘了摇。
“那木匠……是被李家请去做工的。”她声音压低,眼神却仍黏在傅允辞脸上,“可自打进了李家的门,就再没出来过。李家只说他是暴病而亡,可……”她顿了顿,左右张望了下,才凑近道,“可有人听见,那晚李家后门抬出去的棺材里,有抓挠的声响。”
傅允辞眸色一沉,不动声色地又靠近半分:“还有吗?”
老板娘被他这一近,耳根微红,鬼使神差地伸手搭上他的肩,贴在他耳边道:“坊间传闻……李家那位未出阁的小姐,和这木匠,有些不清不楚的牵扯。”
傅允辞眸色骤暗,还未直起身,贺槐安已经忍无可忍,一把扣住他的腰,几乎是半搂半拽地将人拖出铺子。
身后,老板娘意犹未尽地倚在门框上,挥着帕子娇声唤道:“小哥,得空再来呀——”
贺槐安想起方才情景,忍不住磨牙,抱臂冷笑:“我还不知道哥有这本事,三言两语就让人家掏心掏肺。”
傅允辞掸了掸衣袖,神色淡淡:“总比你干瞪眼强。”
王有根在一旁乐呵呵地拆开油纸包,浓郁的桂花香飘散开来,“来来来,趁热吃,趁热吃。”
贺槐安盯着那糕点,忽然眯起眼:“王叔,你打听出什么了?”
王有根咬了一口桂花糕,慢悠悠道:“哦,也没什么,就是听说……”
“嘘。”傅允辞瞟见了院外墙边露出的一片衣角,他对王有根摇了摇头。
“明儿再说吧,先吃,吃完好好休息。”王有根立刻会意,笑道。
晚风拂过,院中屋影暗沉,三个房间的门像是没有镌刻的墓碑。
月色如水,院中水缸映着粼粼波光,三人洗漱完毕,贺槐安攥着傅允辞的手腕翻来覆去地搓,指腹蹭过每一寸皮肤,末了还凑近嗅了嗅。
"......"傅允辞冷眼看他。
"嗯,没那股脂粉味儿了。"贺槐安满意地松开手。
傅允辞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只丢下一句:"有病。"
贺槐安转头看向正在拧毛巾的王有根:"王叔,你真要睡中间那屋?要不还是跟我们挤挤?打地铺也成。"
王有根把毛巾晾在绳上,笑得勉强:"听你哥安排吧。"月光下,他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
"王叔人高胆子大。"贺槐安笑着吹捧一句,王有根咽了咽口水,径直去了才死过人的中间厢房。
东厢房里,傅允辞已经和衣躺下,贺槐安轻手轻脚摸到床边,刚要躺下,忽被一条横拦的手臂挡住。
"睡里边。"傅允辞闭着眼道。
贺槐安愣了下,随即手脚并用地从他身上爬过去。
"哥,"他忽然压低声音,"你说过...今晚还会死一个人是吗?"
傅允辞翻了个身,月光描摹着他挺拔的鼻梁轮廓:"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啊?"
"睡吧。"傅允辞扯过薄被,突然皱眉,"手拿开。"
贺槐安这才发现自己的胳膊不知何时已经环在对方腰上,连忙讪笑着收回:"哥还这么见外。"
夜半时分,三更的梆子刚敲过,余音在死寂的宅院里格外刺耳。
傅允辞在黑暗中倏然睁眼,身侧的贺槐安睡得正熟,手臂还是无意识地搭在他腰间,他只能轻轻移开那只手,像拂开落叶般悄无声息。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吞噬,整座齐宅浸泡在浓墨般的黑暗里。
傅允辞谨慎的在齐家摸索。
后厨弥漫着腐朽的药味,药罐在墙角垒成金字塔状,凑近时闻到铁锈般的腥气,是中药的味道。
离开后厨,穿过拱门时,一阵阴风突然掠过傅允辞的后颈,长廊尽头的房间虚掩着门缝,里面透出诡异的红光。
是齐家的祠堂。
傅允辞看向四周没有人,赶紧走了进去。
供桌上,齐家少爷-齐永昌的牌位斜斜立着,下面还压着一份庚帖,字体是毛笔字,能认出是李家小姐-李芸娘的生辰八字。
"咔嗒"。外面传来鞋底碾碎树叶的声响。
傅允辞迅速闪到供桌的幔帐后,透过缝隙,他看见胖管家提着白灯笼走来,油腻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青灰。
管家带来一块新的牌位,不过没有放在供桌上,而是摆在了桌下的木台子上,他对着供桌跪下磕了头,喃喃道:“少爷,就快了,路上您不会孤单。”
傅允辞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直到管家离开,灯笼的光消失在屋舍后,他没有回去厢房,而是离开了齐家。
晨光刺破窗纸时,贺槐安猛地惊醒,被褥间残留的雪松香已经消失,他伸手摸到的只有空荡荡的床榻。
"哥?"回应他的只有屋檐滴落的晨露声。
贺槐安连鞋都来不及穿就冲进中间的屋子,王有根正对着铜盆洗脸,被撞开的门板拍在墙上,震得盆里水撒了大半。
"王叔!傅允辞不见了!"贺槐安的声音劈了叉。
王有根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眉头拧成疙瘩,按住贺槐安颤抖的肩膀:"慌什么!要是出事早和昨天那人一样横着了。"
"可万一......"贺槐安突然眼眶通红,喉结剧烈滚动,"他嫌我累赘......"
"放屁!"王有根一巴掌拍在他背上,"那小子要真嫌弃你,当初就不会带你入梦!"见贺槐安还是失魂落魄,又补了句:"真不知道他怎么受得了你这副德行。"
“哥就喜欢我这样的。”贺槐安抹了一把眼泪,还不忘坚定的回嘴。
仆人送来早膳时,对少了一人毫不意外,平静的消失确实比昨日血肉横飞的惨状更容易接受——至少不用收拾满屋的血迹。
杨楠踹开西厢房的门,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众人,当他发现傅允辞的位置空着时,嘴角扭曲出一个夸张的弧度:"哟,你们那位了不起的傅哥呢?该不会......"他故意拉长声调,"连夜卷铺盖逃命去了?"
“关你屁事!”贺槐安猛地抬头,眼神阴鸷,语气里压着火。
杨楠嗤笑一声,抱臂斜睨着他:“怎么,不会是死了吧?”
贺槐安指节捏得咔咔作响,缓缓站起身,眼神冷得像刀:“你再说一遍?”
杨楠丝毫不惧,反而往前一步,挑衅地抬了抬下巴:“我说,他死了,你们——”
话音未落,贺槐安猛地抄起桌上的粥碗砸了过去!杨楠侧头一躲,滚烫的粥水还是溅了他半边脸,烫得他低骂一声,他抹了把脸,眼中凶光一闪,抬脚就朝贺槐安踹去!
蹲在一旁吃饭的王有根“啪”地搁下碗,碗底重重砸在桌上,震得碗里剩粥一颤,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像堵墙一样横在两人之间,粗糙的手掌一把攥住杨楠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能捏碎骨头。
“小兔崽子,”王有根嗓音低沉,眼神冷硬,“再闹,老子把你胳膊卸了。”
杨楠挣了两下没挣开,脸色铁青,却也知道自己讨不了好,只能恶狠狠地甩下一句:“行,你们等着!”
王有根冷哼一声,松了手,杨楠踉跄后退两步,阴毒地扫了他们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他们又来到木材场地挑木材。
贺槐安像只被抽了魂的野狗,在木料堆间来回踱步,时不时用袖子狠狠蹭过发红的眼眶,嘴里神经质地念叨:"妈的...到底跑哪儿去了......"
苏玉抱着一捆橡木板,瞥见他这副模样,叹了口气:"傅哥不在,我们更得稳住阵脚。"
"不声不响玩消失..."贺槐安突然一脚踹翻旁边的木墩,暴怒的声音里带着颤,"等老子找到他,非把他操到三天下不了床!!"
"......"苏玉手一滑,木板哗啦散了一地。
午饭时分,贺槐安阴着脸机械地扒饭,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连向来粗神经的王有根都忍不住皱眉:"你他娘至于吗?傅允辞那小子命硬得很。"
"他又不是神仙!万一..."贺槐安话音戛然而止——三十步开外的老槐树下,傅允辞正拂去袖口蛛网,苍白的面容透着通宵未眠的疲惫。
"哥——!!"
众人只觉一阵劲风掠过,傅允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撞得连退数步,后背"砰"地砸在树干上。
"咳咳...你这是要送我上路?"傅允辞被勒得直翻白眼。
贺槐安整张脸都埋进他颈窝,声音闷得发颤:"你他妈死哪去了!知不知道我..."后半句突然哽在喉头,只剩下剧烈起伏的肩背。
王有根小跑过来,"你总算是回来了,你不在,这家伙没人能管。"
苏玉悠悠补刀:"傅哥,贺小哥说找到你,要把你..."
"没有!开玩笑的!"贺槐安立刻否认道。
“把我什么?”傅允辞眼神一冷。
“三天下不了床。”苏玉快速说完就躲到了王有根的身后。
贺槐安被傅允辞掐住两颊往外扯,"唔...哥窝搓了..."变形的嘴角漏出含糊不清的讨饶。
午后码头的风裹挟着水腥味,四人围坐在斑驳的木箱上,粼粼波光映在傅允辞苍白的侧脸,他指尖轻叩木板的声音像在敲打每个人的神经。
"现在的情况已经明朗了不少,李家小姐与木匠私通被撞破,木匠被活埋。"傅允辞的声音比江水还冷,"至于李芸娘..."他忽然抓起贺槐安偷摸他腰侧的手腕,"染病是假,囚禁是真。"
“那,昨晚你看到的牌位是...”苏玉问道。
"齐永昌患肺痨多年,实际上已经去世,只是齐家秘不发丧。"傅允辞松开贺槐安发红的手腕。
苏玉抱着膝盖,若有所思:"所以六日后的婚礼,是冥婚?"
"没错。"傅允辞点头,"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李芸娘究竟是死是活,又被藏在哪里。"
贺槐安突然整个人挂到傅允辞背上:"那我们一起去找呗。"
傅允辞反手一肘击中他腹部,在贺槐安痛呼时淡淡道:"白天行动太显眼,今晚我去李家,苏玉在西南角接应,那里有棵老槐树。"
"我也去!"贺槐安捂着肚子直起身。
"你和王叔留下。"傅允辞瞥了眼他泛红的眼角,"两家的入梦者人数和房间是平衡的,别害了苏玉她们出事。"
王有根粗糙的大手重重拍在贺槐安肩上,笑得眼角堆起皱纹:"小贺啊,听你傅哥的吧。"
傅允辞忽然转向他:"王叔,这次梦核就归你。"
"啥?"王有根黝黑的脸上一愣,"给我?"
"我攒够下船的梦核了,槐安上次也得过一个。"他抬眼看向苏玉,"要是下个梦境还在,就轮到你。"
苏玉猛地坐直身子,耳尖都红了:"傅、傅哥,我这趟光跟着混了..."
"哈哈哈!"贺槐安突然大笑,整个人往傅允辞身上一歪,"哥,你这派发梦核的架势,活像过年给压岁钱的老祖宗!"他故意压低声音,"你该不会就是船主人吧?"
傅允辞面无表情地推开他的脑袋:"如果我是,第一个就把你扔下船。"
"骗人~"贺槐安像块牛皮糖又黏上来,下巴搁在他肩上,"哥最疼我了。"
"呕——"苏玉夸张地捂住眼睛,"贺哥你收敛点,我饭都要吐出来了!"
王有根乐呵呵地看着他们斗嘴,夕阳把四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虽然这会儿笑得欢,可谁都知道,后面几天不会轻松。
傍晚时分,暮色渐沉,李家大宅的围墙外树影婆娑。
傅允辞隐在暗处,深色外衣与夜色融为一体,不多时,墙内传来两声惟妙惟肖的猫叫,他轻咳回应,面前的小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
"傅哥,这里。"苏玉探出半个脑袋,眼睛亮晶晶的。
傅允辞刚迈步上前,门缝里突然又挤出来两个脑袋——是和苏玉同住李家的两个姑娘。
他眉头微蹙,用眼神询问苏玉。
"这个..."苏玉讪笑着挠头,"她们非要跟来,我拦不住..."
"傅哥哥~带带我们嘛~"杨夏顶着小雀斑脸凑上来,声音甜得发腻。
高挑的刘清柠举起三根手指:"我们保证不添乱!"
傅允辞看着她们青春洋溢的脸庞,他揉了揉太阳穴,沉默片刻才开口:"都回去。"
"明白!"苏玉立刻应声。
"啊?可是..."杨夏还想争取。
苏玉一把拉住她:"听傅哥的准没错,咱们不都想平安离开吗?"
刘清柠突然压低声音:"我今天回来时,听见下人说今晚要去北厢'处理'什么东西。"
"这么重要的消息现在才说?"苏玉瞪圆眼睛。
刘清柠意味深长地看了傅允辞一眼,"之前不说,是怕你们另有所图,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我们现在算自己人了吧?"杨夏怯生生地问。
"反正我不会为梦核害人。"苏玉拍着胸脯,"傅哥他们更不会。"
傅允辞听着她们天真烂漫的对话,暗自摇头,这些还没被社会打磨过的年轻人,总是单纯得让人无奈。
夜风拂过,他的目光投向幽深的北厢方向。
意外获得了刘清柠提供的信息,不管这个信息是真是假,傅允辞还是要去看看,鉴于之前遇到‘方芳’那种人,他不得不谨慎些。
李家巡夜的人比齐家多了一倍不止,傅允辞谨慎的贴着墙壁潜行。
北厢的走廊格外阴森,腐朽的木质地板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呻吟,傅允辞正要踏入庭院,身后突然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他迅速闪进一旁的四方窗景里,蹲下身子藏在墙角。
两个佝偻的老仆提着灯笼走来,身后跟着几个壮汉。
灯笼的光照在他们脸上,映出一张张惨白如纸的面容,他们急匆匆的迈着步子涌进了北厢房。
突然,一声惨叫传出,却又忽然被扼制了,紧接着是"咚咚"的敲打声,像是有人在拼命捶打什么,声音持续了很久。
当那群人再次经过时,傅允辞看清了他们抬着的是一口漆黑的棺材,棺材不大,却异常沉重,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棺材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还有指甲抓挠木板的"咯吱"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抬棺的男人们面色惨白,额头渗出冷汗,却不敢停下脚步。
"快点!别误了时辰!"领头的老人低声呵斥。
他们抬着棺材穿过小门,向山上走去。
月光被乌云遮蔽,只有零星的几点磷火在路边飘荡,棺材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一个抬棺人吓得差点松手,被同伴狠狠瞪了一眼。
傅允辞看见那人的裤管已经湿了一片。
山路越来越窄,两旁的老树张牙舞爪,枝丫像是要抓住路过的行人。夜风呜咽着穿过树梢,仿佛无数冤魂在窃窃私语。
"就...就是这里..."老人颤抖着指向一个早已挖好的土坑。
棺材被放进去时,里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整个棺盖都震动了一下。两个老仆充耳不闻,指挥者壮汉赶紧铲起泥土。
第一铲土落在棺盖上时,里面传来绝望的呜咽,声音渐渐被泥土掩埋...
"快埋!快埋!"老人歇斯底里地催促道。
傅允辞藏在树后,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填完土后的壮汉们跪在地上,颤抖着念诵着什么,那两个老仆反而很镇定,“快走吧,又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
那几个抬棺人的背影刚消失在林间小径,傅允辞便箭步冲向那座新坟。
他利落地拼接好工兵铲,金属部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铲尖刺入泥土的瞬间,松软的泥土透出一股腐朽的气息。
傅允辞的动作越来越快,泥土飞溅,汗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月光下闪着银光。
"砰"的一声,铲尖终于触到了棺木。傅允辞俯身贴耳,棺内死一般的寂静让他的心跳漏了半拍。他迅速翻转工兵铲,用铲柄狠狠砸向棺钉。每一下撞击都在夜色中炸开沉闷的回响。
劣质的棺木终于不堪重击,"咔嚓"裂开一道缝隙,一股混合着血腥与恐惧的浊气喷涌而出。
傅允辞借着月光,看见一双惨白的脚踝被麻绳勒得发紫,裸露的皮肤上满是挣扎时留下的血痕。
"喂!"他的声音在颤抖,回应他的是一阵微弱的呜咽,那声音让傅允辞松了一口气,工兵铲挥舞得更快了。
棺木终于被破开一个豁口,月光照进去的刹那,他看见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惊恐地瞪着他,女人的嘴巴被粗布勒得变形,脸颊上满是泪痕与泥土,她的胸膛剧烈起伏,像条搁浅的鱼。
傅允辞撑在土坑边缘,手臂肌肉绷紧,他先割开女人脚踝的绳索,那皮肤已经磨得血肉模糊,女人艰难地扭动着身体,当她终于爬出棺材时,整个人都在剧烈发抖。
粗布解开的那一刻,女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干呕。月光下,傅允辞看清了她,一个穿着清末风格衣衫的小丫头,她的指甲全部外翻,一身的伤,但那双眼睛里的求生意志,比月光还要明亮。
傅允辞从背包里取出纱布和药粉,金属药盒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小莲的手指刚碰到药粉就剧烈颤抖起来,指甲缝里的泥土混着血水簌簌落下。
"忍着点。"他声音低沉,手上的动作却异常轻柔。小莲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发出细若蚊呐的道谢。
"李家的丫鬟?"傅允辞用酒精棉擦拭她手腕上深可见骨的勒痕,小莲点头时,一滴泪砸在他手背上,滚烫得像烙铁。
包扎到最后一根手指时,傅允辞抬头看向天际,"能走吗?"他问。
小莲试着站起来,双腿却像煮烂的面条般瘫软,她裸露的脚踝上交错着新旧鞭痕,有些伤口已经化脓。
傅允辞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少女轻得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
夜晚的青石板路上回荡着傅允辞急促的脚步声,小莲缩在他怀里,能清晰听见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客栈檐下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投下血红色的光影。
"押这个。"傅允辞褪下手腕上的赤玉串,掌柜的眯眼对着光查看,立刻两眼放光赶紧收下,让人带他们去楼上的客房。
二楼的客房里,傅允辞将小莲安置在床榻上,他转身关窗时,手指触到窗棂上凝结的夜露,冰凉刺骨。
一杯温水递到小莲面前,水面映出她惊恐放大的瞳孔,她颤抖着接过,却只是机械地将杯子抱在胸前,仿佛这是唯一的依靠。
"名字?"傅允辞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小...小莲..."她声音嘶哑又干涩。
傅允辞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想起方才棺材里传出的抓挠声,后背又泛起一阵寒意。
"他们为何要活埋你?"这个问题一出口,桌上的烛火突然剧烈跳动。
小莲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猛地抬头,凌乱的发丝间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他们...他们在杀人!"她突然扑到床沿,伤口崩裂都浑然不觉,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小莲像是被抽走全身力气般瘫软下去,只剩下嘴唇还在无声地重复着:"救救她...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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