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树林的边缘弥漫着一层薄雾,树木扭曲的枝干如同干枯的手臂,交错着伸向灰蒙蒙的天空。
傅允辞从背包里取出那盏古铜色的煤油灯,灯座空空如也,既无灯油,也无灯芯。
——但鬼影不会无缘无故留下这东西。
他拎着煤油灯,刚要向林中迈步,贺槐安却忽然伸手,自然而然地接过了灯柄。
"哥,我走前面吧。"他唇角微扬,眼底映着晨光,像是蓄着某种笃定的笑意。
傅允辞皱眉,伸手去夺:"你?小孩子别逞强。"
贺槐安却将煤油灯高高举起,仗着身高优势让他够不着,同时垂下眼睫,笑得无辜:"哥,虽然我现在比你小9岁,但我们上船的年份不同,船外差距应该不大吧?"
"我是你学长。"傅允辞冷声道。
贺槐安不慌不忙,反而慢悠悠地问:"哥是几几年上船的?"
"2026年和31年。"
贺槐安眨了眨眼,笑意更深:"我上船的时候是2027年,这么算……我只比哥小5岁而已。"
"这不是年龄的问题。"傅允辞声音沉了几分,"还给我。"
贺槐安没再回应,而是直接抬脚,一步跨进了松树林的边界——
"贺槐安!"傅允辞的声音罕见地拔高了一瞬,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去拽他。
可下一秒,煤油灯竟在贺槐安手中无声燃起,暖黄色的火光骤然绽放,驱散了两人周身的雾气。
光影摇曳间,贺槐安回过头,眉眼在灯光下镀了一层柔和的暖色,而身后,是幽深诡谲的迷雾森林。
"哥,我没事。"他轻声说。
傅允辞喉结微动,错开目光,快步跟了上去:"……没事就好。"
"哥刚刚是紧张我吗?"贺槐安举着灯,与他并肩而行,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傅允辞没回答,目光却被树干上的某些痕迹吸引——那是一道道焦黑的爪印,只有在煤油灯的光照下才会显现,像是被某种不可见的存在刻下的路标,他伸手触碰,指腹蹭过树皮,嗅到一股与请柬相同的焦糊味。
——赌对了。
"跟着这个印记走。"傅允辞低声道。
"好。"贺槐安应着,煤油灯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迷雾中交织成一幅诡异的画卷。
松树林死寂得可怕,连脚步声都被潮湿的泥土吸收,贺槐安举着煤油灯,暖黄的光圈在雾气中晕开,照亮树干上那些焦黑的爪印。
他忽然侧过头,声音轻得像在说一个秘密:"哥,你在现实世界结婚了吗?"
傅允辞连睫毛都没颤一下,指尖抚过树皮上深深的凹痕。
"哥?"贺槐安凑近半步,"有女朋友吗?"
傅允辞终于转过脸,眼神比林间的雾气还冷:"和你有关吗?"
"这里阴森森的,"贺槐安笑得毫无危机感,"聊聊天嘛。"
"闭嘴。"
"哥该不会......"少年拖长音调,"不近女色吧?"
傅允辞眉头狠狠跳了一下。
煤油灯的光突然剧烈晃动,迷雾像活物般缠绕上来,松树高耸入黑暗,枝叶交错成密不透风的牢笼。贺槐安仰头望去,灯光照不到树冠,而黑暗中仿佛蛰伏着无数窥视的眼睛。
"哥,"他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我们真的能活着出去吗?"
"这种时候矫情?"傅允辞脚步一顿,语气带着讥诮,目光却落在贺槐安被灯光镀上一层柔光的侧脸。
贺槐安眨眨眼,真诚无比但又能看的出他是装的:"哥就是我的神啊,跟着你,我什么都不怕。"
"......"
暖光中突然闪过一道银芒!
"躲开!"
傅允辞猛地推开贺槐安,尖锐的破空声擦着耳际掠过,一根绑着利刃的竹竿钉入树干,尾端还在嗡嗡震颤。
贺槐安踉跄着撞上松树,煤油灯"砰"地磕在树皮上,火苗骤然缩小到黄豆大小,昏暗的光线下,陈启的脸从雾中浮现——他眼球布满血丝,嘴角咧到不自然的弧度。
"你他妈疯了?!"贺槐安护住奄奄一息的灯焰,怒吼道。
傅允辞盯着陈启扭曲的面容:"陈启,冷静一点!"
回答他的是又一记突刺!竹竿撕裂雾气直取咽喉,傅允辞侧身闪避时,听到身后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一块木屑飞溅砸中他的肩膀,刺痛让他无比清醒。
"跑!"
黑暗瞬间吞没了他们,煤油灯在狂奔中摇晃,只能照亮脚前三寸的地面,身后传来树枝被利刃劈砍的爆裂声,陈启的喘息声越来越近,像一头丧失理智的野兽。
贺槐安突然喊道:"分开跑!"
傅允辞来不及反应,光就消失了,黑暗像粘稠的沥青裹住全身,肺部火辣辣地灼痛,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四周黑暗一片,根本无法辨别方向,贺槐安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跑了许久,他背靠着一棵松树,肩膀的伤口汩汩渗血,在黑色风衣上洇开更深的痕迹。
"砰!"
一个黑影从雾中猛扑过来,傅允辞猝不及防被撞倒在地,后脑重重磕在树根上。
刚从眩晕中缓过来,他就看到陈启高举的利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哧!"刀刃擦着耳廓钉入泥土,飞溅的泥点打在脸上。
傅允辞刚要翻身,脚踝突然被冰凉的触感缠住,低头看去,一团人形黑影正顺着他的小腿攀爬,腐烂的恶臭扑面而来。
"陈启!"傅允辞狠狠踹向黑影,腐肉般的触感在鞋底爆开,"你以为帮守时人杀人,杜小丽就能活?"
"闭嘴!"陈启拔出利刃,眼球凸出得几乎要撑裂眼眶,"只要拿到梦核......我就能许愿......"
"船主从不复活死在船上的人。"傅允辞趁机滚到一旁,掌心被碎石割得血肉模糊,"你被守时人骗了!"
黑影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杜小丽扭曲的形体从地上弹起,像一张人皮毯子裹住傅允辞的后背,腐朽的手指抠进他肩膀的伤口,剧痛让傅允辞的视野瞬间发白。
"小丽帮我!"陈启的利刃破空而来。
傅允辞徒手抓住刃柄,锋利的竹片割开掌心,鲜血顺着腕骨滴落,刀刃离咽喉只剩两寸,杜小丽的黑影勒住他的脖颈,傅允辞能清晰的听见气管被挤压而发出的"咯咯"声。
"亲手杀人......会失去......梦核资格......"傅允辞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这是守时人的刀!"陈启癫狂地大笑,唾沫星子喷在傅允辞脸上,"不算我杀的!"
这是什么自欺欺人的逻辑?
傅允辞突然暴起:"我□□祖宗!活该被人卖到国外摘器官!"
陈启明显一怔,就这半秒破绽,傅允辞屈膝猛顶他□□,在对方吃痛弯腰时,染血的手掌狠狠掐住黑影的"喉咙"。
"啊——!"杜小丽发出高频惨叫,黑影在傅允辞指间沸腾般扭曲。
"把刀扔了!"傅允辞五指收紧,黑雾从指缝溢出。
陈启举着刀进退两难,突然柔声说:"小丽忍忍......马上就能复活你了......"
黑影奇迹般安静下来,傅允辞感到掌心的颤动,竟像极了人类啜泣时的战栗。
"选她还是放下刀?"傅允辞有所察觉,他故意冷笑,"我看得到梦核比复活她重要多了吧。"
这句话点燃了炸药,“胡说!”陈启咆哮着刺来,傅允辞甩开黑影急退,右勾拳击中对方下巴,但受伤的肩膀使不出力,陈启只是晃了晃,刀尖再次逼近。
黑暗成了最大的敌人,每次拉开距离,陈启就会消失在浓雾里,再从意想不到的角度突袭。
傅允辞喘着粗气后退,脚跟突然绊到树根,后背撞上树干的瞬间,他看到陈启从正面突刺而来。
突然,一团扭曲的黑影如毒蛇般窜出,猛地裹住了他的脑袋!
"你为什么不选我!!!"
杜小丽的声音不再是人类的语调,而是混杂着尖锐的嘶鸣,像是千百只乌鸦同时惨叫。
黑影如沸腾的沥青,在陈启脸上蠕动、收缩,几乎要挤进他的七窍,"我和梦核谁重要?!你想让我永远死在船上吗?!"
陈启疯狂抓挠着脸,却只扯下几缕粘稠的黑丝,他跌跌撞撞地后退,声音因窒息而变形:"小、小丽……你听我解释……"
"不听!我不听!"黑影骤然膨胀,将陈启整个上半身吞没,"你明明说过我最重要!!"
看着他们的内讧,傅允辞愣了一瞬,随即眼神一凛,大步上前——
"砰!"
一记重拳狠狠挥在陈启的下颌,本就摇摇欲坠的男人两眼一翻,直接栽倒在地。
黑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僵在半空,下一秒,它猛地调转方向,朝傅允辞扑来!
"你敢打晕他?!"杜小丽的声音扭曲变调,"我还没问清楚!"
傅允辞早已夺过陈启掉落的利刃,刀尖直指昏迷男人的咽喉:"再靠近一步,我让他现在就下去陪你。"
黑影骤然刹住,边缘如火焰般剧烈抖动。
"本能的选择假不了,"傅允辞冷声道,"问再多遍,答案也不会变。"
"我不信……"黑影缩成一团,又猛地展开,像困兽般绕着陈启打转,"他明明说过……"
肩膀的伤口阵阵抽痛,傅允辞单膝跪地,利刃仍抵着陈启的脖子,另一只手迅速搜出两人的请柬。
"还给我!"黑影又扑上来。
刀尖刺入陈启颈侧皮肤,渗出一丝血线,傅允辞抬眼:"想让他活着拿到梦核,就别碍事。"
黑影僵住了:"你……你说他能复活我?"
"船主从不让死在船上的人复生。"傅允辞折断竹竿,将利刃拿在手中掂了掂,倒是一把趁手的武器,"但梦境里,什么都有可能。"
“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黑影怒吼道。
傅允辞没有回答,他忽然将刀尖转向黑影,晃了晃:"你们是靠这个在森林活动?鬼影怕这个?"
黑影瑟缩了一下:"…是。我们发现午夜时迷雾会散,所以来看看……"
"然后你们拿王有根当诱饵,引开鬼影。"傅允辞冷笑,"结果自己成了鬼影的猎物。"
"你以为你能赢?!"黑影突然暴起,又强压着怒火退开,"别墅里的女鬼……她比守时人更可怕……"
"什么女鬼?"傅允辞眯起眼。
"我凭什么告诉你!"黑影猛地膨胀,却在傅允辞转动刀锋时骤然萎靡,它蜷缩成小小一团,声音突然带上哭腔:"她……她剥走了我的皮……"
剥皮,傅允辞指节发白。
黑影飘近了些,语调诡异地柔和下来:"我可以帮你…我知道别墅的秘密…只要你答应复活我……"
"我做不到。"傅允辞重复道,声音冷得像冰。
黑影瞬间暴怒:"你耍我?!"它疯狂旋转,黑丝如针般炸开,却又在触及陈启时猛地收束,最终,它缓缓沉入陈启的身边,只余一声呜咽:"都是骗子……都想害我们……"
傅允辞收起利刃,头也不回地走向森林深处,身后,陈启的影子在月光下诡异地蠕动了一瞬。
松脂混着血腥味在空气中凝结,走到差不多安全的距离外,傅允辞才背靠树干,酒精灼烧伤口的痛感让他咬紧了后槽牙,指尖发颤地给肩膀缠上一圈圈的纱布,冷汗顺着下颌线滑落,在衣领上洇开深色痕迹。
——幸好这些年有徒步的经验,入梦的装备也都没白买。
他仰头闭眼,任由疲惫席卷全身,林间的风掠过包扎好的伤口,带起一阵细密的刺痛,就在意识即将涣散时,一抹暖色突然刺入眼帘。
"哥!"
贺槐安几乎是摔跪在他面前,煤油灯"咣当"倒在地上,那张总是带笑的脸此刻脏兮兮的,睫毛被冷汗黏成几簇,在灯光下投下破碎的阴影。
"你来得真是时候。"傅允辞冷笑,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贺槐安沾满泥的手指抚上绷带,手抖得厉害,从锁骨摸到肩胛骨,最后停在渗血的纱布边缘:"伤到筋骨了吗?有没有发烧?我带了退烧药..."
傅允辞攥住他手腕用力甩开,冷嗤道:"躲到现在才现身?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跑。"
"我跑迷路了,一直在找你!"贺槐安突然拔高音量,又猛地收住,他喉结滚动几下,再开口时带了鼻音:"闻到血腥味的时候...我真的很担心你..."
月光穿过树隙,照亮少年通红眼眶里晃荡的水光,傅允辞眯起眼,突然揪住他衣领拽近——
"带着我的东西,就得跟着我,再玩消失..."傅允辞温热的呼吸喷在贺槐安脸上,每个字都淬着冰,拇指重重碾过贺槐安嘴角的污泥印,"我就把你扔给守时人当祭品。"
贺槐安瞳孔骤缩,三秒死寂后,他突然绽开笑容:"知道了,哥。"
歇了半晌,贺槐安帮傅允辞包扎好了双手的杭口,然后搀他起身,刚迈步傅允辞就踉跄了一下,贺槐安立刻转身蹲下:"我背你。"
"少来这套。"傅允辞别过脸,喉结却因疼痛不明显地滑动。
煤油灯被塞进傅允辞的手里,贺槐安背对他屈膝,后颈还沾着枯叶:"哥,我才十八岁,刚才真的吓坏了..."声音越说越轻。
“又不是八岁。”傅允辞冷冷怼道,身体突然悬空,傅允辞终究还是趴上了他的背,伤臂虚环在少年颈前,贺槐安身上有泥土和松针的味道,体温透过衣料灼烧着彼此。
"以后我会保护好哥的。"贺槐安突然说,“不过,哥真的也很厉害。”
"管好你自己。"傅允辞把下巴搁在他肩头,声音闷在衣料里。
贺槐安低笑起来,背肌随着笑声轻震:"我当然都听哥的。"
煤油灯的光晕圈住两人身影,在迷雾中拓出一条朦胧的路,傅允辞没看见,贺槐安说这句话时,眼底闪过一丝晦暗的金芒。
树上的爪印突然中断了,傅允辞抬手示意停下,煤油灯的光圈里浮现出一座哥特式别墅的轮廓。尖顶拱窗像被巨兽啃噬过,焦黑的石墙上爬满藤蔓,每片叶子都泛着病态的暗红色。
"好臭..."贺槐安蹙眉道。
傅允辞只闻到了焦味,他拍了拍贺槐安的肩膀,“放我下来。”
贺槐安蹲下身子缓缓的放下傅允辞,傅允辞拎着煤油灯,向破败的别墅走去,在灯光的照耀下,他看见残垣断壁上有无数黑色的手印,深深浅浅的交叠,是很用力才能留下的印记。
“贺槐安,过来拿着灯。”傅允辞将灯递到身后,许久没有听到回应,他微微蹙眉回过头,“我跟你…”
煤油灯"嗤"地熄灭,黑暗如潮水退去,阳光突然刺破雾气,照得傅允辞眯起眼。
鸟鸣、海浪、孩童的笑声...所有声音如洪水般涌来。
三个孩子追逐着穿过他的身体,最前面的男孩举着木制风车,发梢跳跃着阳光;女孩的蝴蝶结松开了,缎带拂过傅允辞不存在的手腕。
别墅焕然如新,藤蔓变成鲜活的蔷薇,碎花窗帘在敞开的窗边飘荡,门廊下的女人弯腰亲吻每个孩子。
"妈妈!"最小的女孩突然指向树林,"爸爸回来了!"
“不…那不是爸爸。”女人将孩子们护在身后。
阳光突然变得刺目,傅允辞看见守时人——不,是二十年前还未成为守时人的镇长——将手中的长杆利刃重重砸在茶桌上,覆盆子果酱从震翻的瓷碟里渗出,像一滩新鲜的血。
"伐木场能养活全镇人!"镇长黝黑的脸涨得发紫,"你们非要守着这片破林子?"
妻子把孩子们护在身后:"十年前你们收缴渔船的时候也这么说过!结果呢?分下来的钱根本就不够生活!"
冲突爆发得突然,镇民掀翻茶桌,妻子被铁锹击中额头倒在地上,因打猎而匆匆赶回来的丈夫的猎枪轰然炸响,铅弹擦着镇长耳边掠过,在松树上炸开个冒烟的树洞。
"我们走!"镇长摸着流血的脸颊后退,眼神却死死钉在这一家人身上,"但这事没完。"
月光染血时,十几个黑影潜入别墅外围,他们倾倒的液体在草地上泛着油光,傅允辞甚至能闻到那股刺鼻的煤油味。
火把划破夜空的一瞬,整座森林发出痛苦的呻吟。
"妈妈!"小女孩的尖叫刺穿烈火,一家人被困在二楼走廊,火舌已经舔舐楼梯扶手,父亲突然抱起两个儿子:"跳下去!快!"
第一声闷响,大儿子直接坠入火堆,衣服瞬间化作火球。
第二声脆响,小儿子脖颈折成诡异角度。
夫妻俩对视一眼,手拉手跃入火海,燃烧的身影宛如两具提线木偶。
小女孩最后跳下,她幸运的摔在湿软的草地上,却眼睁睁看着父母的皮肉像蜡油般从骨架上滑落。
黎明前的小雨没能拯救什么,焦黑的尸体相互缠绕,父亲烧穿的手骨仍紧扣着母亲的腕骨。小女孩蜷缩在灰烬里,直到听见靴子碾过炭渣的声音。
"还活着。"镇长用长杆戳了戳女孩后背,语气像在检查牲口,当女孩艰难抬头时,杆头利刃突然刺入——
"噗嗤。"
铁器贯穿脖颈的声音异常清晰,女孩的瞳孔骤然扩大,倒映着镇长俯身凑近的狞笑:"这下麻烦都解决了..."
幻象轰然破碎。
傅允辞闭眼的刹那,鼻腔突然灌满腐肉般的恶臭,再睁眼时,一张没有皮肤的脸几乎贴在他鼻尖上——青灰色肌肉纤维裸露在外,眼球悬在眼眶外摇摇欲坠,黏稠的血浆正从下颌滴落。
"好...漂亮..."骨节分明的小手抚上傅允辞脸颊,指甲缝里嵌着碎皮屑,"...的皮..."
血腥味混着某种药水味扑面而来,傅允辞余光瞥见小女孩另一只手拖着的"战利品"——杜小丽的人皮像件皱巴巴的雨衣,发梢还粘着头皮组织。
"小妹妹,"傅允辞认真道,"我是男的。"
腐烂的小手突然掐住他下巴,女童歪着头,颈椎发出"咔咔"声,裸露的牙床几乎蹭到他嘴唇:"...闻起来...很香..."
就在黏腻的手指要撕开他衣领时,傅允辞突然后退一步从背包里拿出羊皮请柬。
纸张落地的瞬间,几份请柬边缘渗出蛛网般的血丝,彼此纠缠融合,最终化作一张完美无瑕的人皮。
女童的动作凝固了,她松开傅允辞,像发现新玩具的野猫般四肢着地爬向人皮,当第一根手指触碰的刹那,整张皮突然"活"了过来,自动包裹住她残缺的身体。
"咯吱——"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人皮与血肉严丝合缝。
溃烂的肌肉被抚平,塌陷的胸腔逐渐隆起,最后只剩一颗裸露的心脏悬在胸前,金属纹路在表面形成诡异的封印。
傅允辞单膝跪地,视线与女童齐平:"现在,能帮我个忙吗?"指尖轻点她胸口金属纹路,"作为交换..."
冰冷的小手突然按在他心口,四个黑影从墙角浮现,扭曲的形体散发出腐尸气息。
女童伸出小拇指,身形开始变的模糊起来:"拉钩...说谎的人,掉层皮。"她裂开的嘴角直达耳根,最终变成黑漆漆的一团。
傅允辞勾住那根不成型的手指,“好。”
她轻轻的推倒了傅允辞,看似轻巧的动作却带着某种撕裂时空的力量,傅允辞的视野瞬间天旋地转,向后倒去。
"哥!"
一声急促的呼喊刺破幻境,傅允辞猛然惊醒,半个身子已经悬在二楼断裂的边沿,腐朽的地板在身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贺槐安的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臂。
"抓紧我!"贺槐安额角暴起青筋,猛地将人往后拽,傅允辞借力从悬空处回来,撞进了贺槐安的怀里。
贺槐安的手还在发抖,他死死攥着傅允辞的手臂:"你刚才像中邪一样...差点就...掉下去了。"
傅允辞望向自己方才悬空的位置,二楼地板早已塌陷大半,裸露的钢筋如同野兽獠牙。
若真摔下去……那个小女孩是在赌他的运气吗。
"回去吧。"他突然起身。
"现在?"贺槐安瞪大眼睛,"我们不是还没找到..."
"我已经找到了,走。"
煤油灯的光圈扫过墙角,四个模糊的黑影正从废墟深处浮现,轮廓与幻境中如出一辙,傅允辞拽着贺槐安快步下楼,身后传来"喀啦"的墙体开裂声。
他们刚踏出别墅大门,整栋建筑突然发出垂死般的呻吟,砖石如雨砸落,灰烬巨浪般喷涌而来。
贺槐安把傅允辞护在身下,热浪掀起的碎石在少年背上划出数道血痕。
"咳咳...这破房子..."贺槐安挥开漫天尘埃,突然愣住,"哥你看!"
倒塌的废墟中央,一根金属立柱孤零零矗立着,顶端镶嵌的齿轮装置正在缓缓转动,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但像是被什么卡住了,齿轮来回的咬合绞死。
煤油灯的光突然剧烈摇晃,玻璃罩内浮现出细小的血丝。
"快走。"傅允辞攥紧贺槐安的手腕冲进树林。
浓雾再次聚拢,两人狂奔的身影后,废墟中传来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
暮色如血,浸染着钟楼斑驳的外墙,王有根迎上去时,脸上的喜色在看清两人惨状后瞬间凝固。
"你们这是......"王有根的目光在傅允辞肩头渗血的绷带和贺槐安破碎的衣领间游移,最终只是重重拍了拍两人的背,"回来就好。"
傅允辞的视线越过他,钉在钟楼锈蚀的齿轮上:"守时人没出来?"
"连个屁都没放。"王有根啐了一口,"跟缩头乌龟似的。"
贺槐安闻言突然笑出声:"这么宅,该不会是睡过头了吧?"
"午夜十二点,"傅允辞的指尖轻叩手腕上坏了的表盘,"昼夜交替时,时间会有三分钟流动。"他抬起眼,瞳孔映着最后一缕天光,"那是唯一的机会。"
“你要做什么?”王有根搓了搓烧伤的胳膊:"时间流动,那些黑影......"
"它们进不了钟楼。"傅允辞从背包抽出那柄利刃,刃口残留的黑色污渍,是他干涸的血迹。
"守时人的刀?!"王有根眼睛一亮,“真锋利,锻体流畅。”
"这是鬼影的克星。"傅允辞翻转刀柄,寒光在三人脸上划出冷色的线,"我去钟楼解开镇子的时间,你们拖住守时人。"
贺槐安猛地抓住他手腕:"怎们能让你一个人进去。"
傅允辞甩开他的手:"守时人一整天不现身,说明他比我们更急——"利刃在他手中转了转,"恐怕他还在等陈启把这东西送回来。"
"守时人身手不一般,就凭我们俩有点吃力,"王有根是见识过守时人的身手的。
"没有武器,他不过是个中年秃顶大叔。"傅允辞冷笑,"难道你们怕了?"
“谁说的。”贺槐安立刻否定,凑近他的耳畔低声道:"哥...梦核怎么办?"
王有根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合作离开梦境。"傅允辞声音不大,却让空气骤然凝固,"至于梦核归属......"他扫过两人,"各凭本事。"
贺槐安的瞳孔剧烈收缩,忽然绽开灿烂笑容,十分欣赏的看着傅允辞,“哥,你真是帅炸了。”
"帅个屁!"王有根烦躁地抓乱头发,他盯着傅允辞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眼睛,突然明白这个年轻人早看透了一切——活着出去的筹码,远比虚无缥缈的许愿实在。
"成交。"他最终咬牙切齿道,却忍不住追问,"可鬼影会帮我们从守时人那里拿到梦核吗?"
傅允辞转身走向钟楼,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谁说梦核一定在守时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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