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
桑笛阴沉着脸端起碗筷出了门。
饭后的太阳已经升起老高,晒得大地一片暖洋洋,桑植主动提出要带任雨生去田里转转,桑笛便去楼上搬吊篮。
不到十二个小时,再看吊篮就已经有物是人非之感。桑笛躺在上面,心里充满迷茫,即便沐浴着阳光,但这温暖也触不到心底的一片荒凉。
晒太阳,多么可笑的一叶障目。
但现实太冰冷,让他躲一会吧,就一会儿。
等他终于伸着懒腰站起来,竟然发现不远处,一个轮椅正像疯了一样在麦田间的大道上冲,隐约可见任雨生的白色羽绒服。
这么有兴致。
他眯起眼睛细看,衣服底下竟然是桑植!
任雨生正穿着灰色睡衣,站在原地,孤苦无依地看着桑植越开越远。像麦田里迎风招展的稻草人。
追又追不上,打又打不过,好可怜。
哈哈。
烦了一早上的桑笛终于开心笑出了声。
任雨生把羽绒服送给了桑植。
他就是这样,什么都不缺,什么也不珍惜。
妈妈拉着桑笛的手说了好多好多的话,要不是时间来不及,一定会给他带很多炸丸子。桑笛最喜欢吃这个,外酥里软,用料扎实,蒸煮都好吃。
小羔哭唧唧地被抱下了车,车子发动,熟悉的风景越来越远。
走了,去追可望不可及的云彩了。
半夜时分才到,任雨生挑的市中心豪华酒店,远远就能看到大大的标志。同样的路程,但心情与来时截然不同,每一步,都像在送行无疾而终的感情。
任雨生托着腮望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的任雨生总是格外遥远,好像就算在他面前剖出真心,和着血给他看,他都只会冷眼旁观,甚至反手插进心脏再血淋淋地给你看:“啊,抱歉,我没有心呢。”
这才是真实的他,平时的跳脱放荡都是假象。自己也被骗了,慌慌张张就付出了真心。
可他不在乎。
可是,即便都这么想了,为什么还是想要抱一抱他?替他挡住夜晚的凉风呢?
爱情是男人的孕期,也会傻三年吗?
他突然想到了之前的一个朋友,被家里发现早恋后强行拆散,他以为此时就此了解,却在某一天碰见两人双双退学,竟然是偷偷在外租房同居怀了孕。他觉得不可思议,但很清晰地记得,那个男生趴在栏杆,在空旷的风里,幸福又迷茫地说:“还能怎么办啊......”
现在,他莫名共情了这种情不自禁、孤注一掷。
好荒诞。
大酒店很早就开了暖气,但他只觉得胸闷,开了窗坐在飘窗上俯视这座城市。
省会城市不如深市繁华,但夜晚依旧车水马龙。也许过段时间就会回来,在外奔波了几年,小城市里的人情味令人无比怀念。
玻璃上映出他的身影,黑乎乎一块。老家人经常夸他高大结实,但进到城里才发现,不事农桑的长相更受脑力劳动者欢迎。他这种的,根本不吃香。
这还只是长相,还有学历、人脉,各种各样的门槛把他锁死在进城务工人员的标签里,他永远也成不了白领,也做不到体面。但这是应该的,无需抱怨,他已经习惯了,也跟自己和解了。只是不知为何,今夜再次涌上心头,落寞将自己填满。
他想起了好久没练的英语,这是他上学时最喜欢的一门课,时髦的英语老师代表了未知的世界,也遥遥寄托着改变命运的微弱希望。每当失落沮丧,他就会练一会儿口语,就像在巨浪翻飞的大海里看到了灯塔,飘摇的船就有了方向。
他需要坐标,在混乱中快速告诉自己“我是谁。”就像现在,妄自菲薄没有意义,不如回去练会英语。
临走前,他视线下垂,目光扫到楼下,他又返身,趴在窗上仔细看。
那个坐轮椅的珊瑚绒,是任雨生?
这是要去哪?
他先打开手机,没有未读。又凑到窗边看,轮椅停在了繁华商业街的入口。
想了想,他还是套上大衣下了楼。
任雨生不难找,就在墙边看人。
灯光明灭、人声鼎沸,都对他没有影响。他宛如摄像头一般用目光专注地迎来送往,随机地盯上一个,目送着直到消失在视线尽头,回头再盯下一个,就像一座头会缓慢转动的石像,古怪又刻板。
这有什么好看的?
桑笛站在他身后,他丝毫未受影响,重复再重复。桑笛就跟着他一起看。
但看多了,他也找到了点感觉,似乎有些明白任雨生为什么大冷天不回家要出来看人了。
成千上万的人,各不相同,但因为在美食街上,脸上大多挂着相似的笑容。看多了会产生一种幻觉,不管境况如何,仿佛也能侥幸分得一杯羹。
幸福无标准,却是殊途同归。
他把视线转移回任雨生。这个人,没有笑,像个局外人。
他看着任雨生的头颅旋转,一点点露出毛茸茸的耳廓,柔和的鼻尖,再到睫毛和嘴唇,看起来很乖很听话的样子。
但那双玻璃般浅淡的眼睛,看起来非常有距离感。
他不喜欢任雨生露出这种生死看淡的表情,总想弄出点声响让他激动。
但他还没来得及行动,任雨生突然打了个寒战。
降温的北方深夜,还要坐大街上挨冻,活该。
想是这么想,他还是脱下了大衣,披到了任雨生身上,扣好扣子,又把袖子当围脖系在脖子上挡风。
任雨生坦然接受他的好,继续用目光追踪路人,他也想陪着,但脱下大衣后体温快速流失,他没忍住猛打了一个大喷嚏。吓得任雨生都哆嗦了一下。
......他搓着手缩在了后面,非常刻意地想装作无事发生。
任雨生却笑了,然后身形微动,轮椅便朝着酒店的方向驶去。
胸中的沉闷一扫而光,桑笛边走边畅快地深呼吸,冷冽空气中飘来一阵香辣的烧烤味道,肚子也适时地响了起来。
......桑笛走过去点了肉和菜,任雨生不爱吃油腻的,他专门嘱咐老板少加调料单独烤。等待着的时候他一直面对着炭火,没往身后看。虽然觉得不等人是任雨生的风格,但心里又暗搓搓地希冀回头会看到那张脸,即便不耐烦,也行。
他就这样故作平静地烤火,等拎着袋子回身时,眼里的光一下灭了。
大街上空荡荡的。
很好很好。
就该是这样,刚吃到点甜头就开始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就要这样给一巴掌才清醒。
他苦笑一下,拎着烧烤垂头丧气地往电梯间走。
“哎哎哎——怎么不等我?”
惊喜转身,在看见任雨生的瞬间眼睛又亮了起来。
原来在大厅啊,真聪明,真好。他举起袋子,结巴着邀请:“要不要一起吃?”
“没买我的吗?”
桑笛:“......买了买了。不辣的。”
两人房间门对门,桑笛本想去任雨生房间吃,这样省了他来回移动,但任雨生直截了当地拒绝:“不要,有味儿,去你那吃。”
桑笛觉得有道理,点点头刷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他先把烧烤放在餐桌上,然后把大衣从任雨生身上解开,才去调暖气的温度,等他回身的时候,任雨生已经在歪头去看吃哪个了。
他挑出不辣的,反手把竹签摆到了任雨生面前,说:“这你都能吃。”然后才坐下,拿起一串焦香泛油的羊肉串,大口嚼起来。
啊,爽,还是这个味道实在。
任雨生吃相就比较斯文了,脖子前倾还吃一口擦一口嘴,串没吃几口,桌子上就堆起一片纸山了。
这样对坐着不说话也有些尴尬。桑笛问道:“刚刚出门怎么不叫我啊?”
“叫你干嘛?”任雨生专注地咬着串,说出的话却让人再无食欲:“跟你保持距离不好吗?”
桑笛肩膀塌下来:“你有时候坦诚的我都......哎!”
任雨生抬起脸嗤笑一声:“说完啊?难道你喜欢吊着你当备胎的?”
“那倒也不用。”桑笛别过脸,任雨生如此坦率,倒给了他开诚布公聊一聊的勇气,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转头正视任雨生的脸:“我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没有。”任雨生擦了下嘴,语气坚定:“我不搞直男,你放弃吧。”
“为什么?”
任雨生笑笑没说话。
桑笛就愈发急切了:“那我这种,还算直男吗?不算了对吧。”说完他又窘迫地抿紧嘴,似乎对自己这番陈述感到无比羞涩。
“......还真把我问住了。但是,不行。”
尴尬的沉默。
这次任雨生先开了口,他凑过来好奇地问:“哎,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桑笛:这怎么能叫欺负我,明明是他聪明想的远好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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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我,真的很差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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