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3年12月2日，上午6:57 。
5-90-1167准时挤上了电梯，卡着点上班的人很多，她也不例外。也许下一次她要定一个更早一点的闹钟，可以的话在家里就把早餐罐头给解决掉。
“叮——13楼到了。”艾达提示她。电梯不会播放楼层信息选择需要到达的楼层也是通过眼镜来完成，头顶播放的舒缓音乐与拥挤的人群格格不入。
电梯四周的玻璃反射出人们疲惫的身影，这时应该播放一些激情的音乐，就像是发疯的野兽在举办某种仪式那样，调动起人们的激情。
整齐划一的桌子摆放在办公室，每个桌面的左上角都放着一株绿植，桌面正中间有一块显示屏，右侧放着一台座机电话，座机电话看上去落满了灰尘。
白墙上贴着一排巨大的黄色的文字，行为纠正部第十三部门——记录员专区。茶水间站满了排队的人，她们穿着统一的制服，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个白色杯子，上面印着一句话。
“重复即完美”。
“叮——已通知您的组长8-87-1111。”艾达的话音刚落，有个人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就是第五基地的5-90-1167吧，我已经看过你的资料了，把你调到我们部门也是考虑到你刚毕业，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8-87-1111滔滔不绝地向她介绍着部门情况，“别小看记录员的工作，社会秩序的稳定少不了我们的帮忙，当然了还有城市执法员、事件审判员等。”
“我是部门第八组组长，虽然我还很年轻，但在我的指导下相信你很快就可以独立完成工作任务，继续加油噢，年轻人！”
8-87-1111从第二排数字‘87’可以看出她属于第87培育实验阶段，5-90-1167则属于第90阶段，她比自己大了三岁。
基地毕业的年龄为十六岁，她面前这名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就是第八组组长。组长举止热情，她的眼神充满必胜的光芒，站在她的身边都能感觉到她的自信从容。
不过，她的身高不足一米六，站在众人中显得十分矮小，因为在基因编辑技术下女性的平均身高达到了一米七，男性平均身高为一米八。
当然5-90-1167也不甘心自己一米七二的身高，她觉得编辑技术员就应该一视同仁，为什么还要比男性矮出这么一截，明明是一件可控的事情。
“本来这项工作是由艾达来执行，但我觉得增强人与人之间这种面对面的沟通效果会更好，毕竟我们是为人类打工，而不是为人工智能打工。”8-87-1111带着她绕着办公室走了一圈。
茶水间的员工全都回到了工位上，开始她们今天的工作，5-90-1167瞥见桌面的显示屏，显示屏上印刷着工整的红色字体。
“重复即完美”。
“资料你有看吗？我们是隶属于人口管理局的，局里面有很多杂七杂八的部门，无名者和自由者都统一管理。像我们这种无名者自然要为自己谋福利，你看这个茶水间是我们部门特有。”8-87-1111指着办公室角落的一间小屋。
人员散去，5-90-1167看清楚里面的模样。几根直径1厘米的管道支架装在墙面上，几个小字似乎映在支架旁边，她走进茶水间，凑近瞧了一眼，支架旁边写着。
“重复即完美”。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哪里都有这句话。”5-90-1167指着小字问。
“你观察的很仔细，这句话是我们部门的标语。”8-87-1111骄傲地说，“要避免犯错，要按规章制度办事。从现在开始你要牢记这句话，拒绝做工作以外的事情，拒绝思考。”
“记住‘重复即完美’。”组长8-87-1111说。
组长带着她回到工位上，这里就是她以后办公的位置，白天的第二个家。
“你的工作计划我也写好了，晚点我会让艾达发给你。”组长办事效率很高，她今天似乎很忙，接了几通电话后匆匆忙忙地走了，离开后艾达把工作计划发到5-90-1167的邮箱中。
“叮——您的工作计划如下：3023-3033年初级记录员，3033-3043中级记录员，3043-3073年高级记录员....请核对查看，无误后将为您回复收到。”
艾达汇报了她近五十年来的工作安排。
记录员、记录员还是记录员。
她忽然明白了那句标语的含义。坐在座位上有些发愣，如果不工作的话会怎么样？那她会交不起房租水电，露宿街头，最坏的情况是被执法员抓起来。
抓起来后好像要去什么地方....她想到了那本册子，册子上详细表明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
昨天赶路匆忙，她没有时间仔细看，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培育员叮嘱她要背下来，这本册子好像就放在包里。
具体的工作还没安排下来，5-90-1167从包里掏出册子，册子上写着七个字，没有署名。
《无名者生存指南》。
...
5-90-1167曾经是培育员名单上的差生。
记性不是很好的她连简单的词汇都拼写不出来，在每个月的竞赛里她排倒数。不过她并不在乎这个成绩，比起从早到晚的上课，她更喜欢躲在读书角看书。
比如《如何成为优秀女孩》、《温柔的性格是成功的一半》、《好母亲就是好老师》等。她觉得可以成为一个培育员，培育员的工作无非就是带一带孩子们，怎么样都能养活自己。
有个人的出现改变了她的想法。
那是5-90-1167第一次翘课，她还记得那节课程的名字，情感训练课。培育员枯燥的讲话让她萌生了翘课的念想，她不明白培育员口中的情感。
通过书本了解母爱、父爱和友爱，据说这样能提高领养概率，大家更喜欢情感健全的孩子，可她没有感受过这类难以言说的情感，在训练课上她显得异常冷淡。
中途的下课铃声响起，她趁培养员不注意偷偷溜到了外面。
生机勃勃的草地上，一个女孩正坐在上面晒太阳，女孩穿着洁白的连衣裙，带着蕾丝花边的太阳帽，扎着两个俏皮的小辫。手上拿着绣着鲜花的扇子疯狂地朝自己扇风，远处的两个十分年轻的培育员在窃窃私语，注意力根本没有放在女孩身上。
女孩像从童话故事里走出的公主，而缝满补丁黑裙的她则是厨房里最下等的奴仆。她被女孩手上的彩色包装吸引，阳光下，纸片闪烁着迷人的光芒，周围的颜色都暗淡了不少。
“这是什么？”她走近女孩，不解地问。
“这是..糖果，你要吃吗？”女孩的手伸过来，手上有几颗糖果。
她满心欢喜地接住，一口塞进嘴巴里，女孩赶紧制止她，她还在想为什么糖果这么难吃。
“诶，糖果要剥开的。”女孩熟练地撕开糖果外的彩色塑料包装，再次递过去直接喂进了她的嘴巴里。
糖果慢慢在嘴巴化开，这是她没有吃过的东西。很神奇，这种情绪她未曾感受过，嘴巴不自觉的上扬。
“为什么你会有这个？”她指着撕下来的糖果纸，“它看起来很好看，我想留着它。”
“这个啊是培育员姐姐给我的，前几天我吃了很苦的药，每次吃药她们都会给我糖果。”女孩灿烂地笑着。
“你病了吗？”她诧异地说，眼前的精致女孩看不出有什么毛病，她记得生病时候培育员会带她们进到一间满是仪器的小黑屋，里面没有糖果，只有针头和缠绕的金属片。
“我没有感冒和咳嗽。”女孩思量着，“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病。”
5-90-1167：“那医生怎么说的。”
女孩：“医生说我一定有问题，不然为什么没有人领养我。”
女孩尝试模仿医生的口吻，那模样十分有趣，5-90-1167也忍不住笑出声，笑声具有很强的传染力，两人笑声渐渐被远处传来的课堂钟声掩盖。
也许这就是老师口中的友爱吧。
医生走后就会留下许多药，每次吃完药，女孩就会把剩下的糖果给她，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为了亲密无间的朋友。
跟着女孩的培育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她们二人的事情并不理会。毕竟在培育员眼中这两个人就是怪胎，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定制型，一个成绩惨不忍睹的随机型。
真是物以类聚。
八岁是随机型孩子参加选拔的时候，艾达会按照排名将她们的个人信息挂在智能系统上，那些准父母们会掐点挑选自己心仪的孩子。
八岁是领养的最好阶段，人们愿意更收养年龄小的孩子，组成没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
随机型5-90-1167排名垫底，她也不指望自己能被领养，反正女孩说她是秘密的家人，家人不在多而在实打实的关心，要是被虚伪的家庭领养那倒不如现在这样自由。
5-90-1167问：“你父母还没来找你吗？”
女孩失望地摇摇头：“还没，我想可能是我不好好吃药，她们可能不想要我了吧。”
女孩是定制型孩子，按照培育计划，三岁那年她就会送回亲生父母身边。但如果父母拒绝基地送回的话，那她八岁后就会和其他孩子一样参加竞赛，等待被其他没有血缘关系的父母领养。
“别那么沮丧。”她安慰着女孩，“可能是因为太忙了，大人总是忙忙碌碌的，等你成为大人你想干什么？”
“我吗？”女孩想了想，“我不知道，我想和你呆在一起。”
“好啊！那我们都当培育员。”她激动地说，“但是成为培育员得待在培育基地一辈子，你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外面，我不是很想出去。”女孩说，“你还记得那本勇者童话书吗？”
女孩提到的那本《勇者与恶龙》是专门讲给年幼的孩子们听，她们早已过了听故事的阶段。
故事里的小公主住在豪华的宫殿，每天都有数不尽的衣服和吃不完的美食，某天小公主被恶龙抓走。国王召集了许多勇者前去营救，最终一名勇者勇敢地举起剑奋力刺向恶龙，把小公主从恶龙手中解救了出来。
她说：“我还记得。”
女孩：“外面的世界好可怕，有恶龙呢。”
她说：“这种哄小孩子的话你也信？”
“成为大人就意味着要面对复杂的世界，就连童话里的公主，她也要面对勇者的求婚，没人询问过她的想法。”女孩越说越激动，她拽起地上的电子草，小草微弱的绿光闪烁了几下，看来它的反抗并没有什么用，她赶紧塞了回去。
她没有想到过着一层，她读过的书从来没有提到过什么想法之类的词语，所以她没什么想法也没什么目标。
5-90-1167望着布满电子屏的湛蓝色天空，白云飘过的地方是天空的终点，她说：“我会带你逃出恶龙窝和城堡，然后一起浪迹天涯。”
“嗯！”
某个中午，女孩被父母匆忙地接走，并没来得及和她说再见。
她独自一人站在门口，许多人从她身边经过，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悲伤。
她意识到成为培育员，就再也见不到女孩。
她拔腿就跑，焦急地去问培养员，培育员拿着她的成绩单叹气，各科成绩都不理想，体育成绩和心理素质一直名列前茅，也许会有部队看上这一点，将她转接到军队家庭中。
但每年的名额很少，能否看中她还是未知数，还得在她十六岁之前被选中才行...
“你得好好加油，还是有希望的，但是其他成绩也得提升。”
“我会的。”一听到还有希望，她的眼睛闪着自信的光芒。
为了和女孩再次见面她努力展示自己，识字困难的她用笔记本一字一字记录着。夜晚，她趴在被子里，学着挑灯夜读的孩子静静的看着笔记本。
她在竞赛中得到高分，一口气把难喝的牛奶剂喝掉。好在她身体素质也很高，高强度的学习并没有把她压倒。
无论是跑步还是跳绳她都展现出超强的运动细胞。她觉得自己很快就会有人领养，她觉得自己很快就可以再次见到女孩。
第一百名，第八十名.....第二十名，第三名。
九岁，十岁....十四岁，十五岁。
电子屏有时也会切换成落下的夕阳，身边年轻的孩子一个个被接走。
新婴儿的哭声占据着培育员的精力，没有人陪着她，也没有人提出要领养她。她独自一人坐在操场，望着那朵重复的白云再次飘过，满怀期待的种子散落在布满回忆的电子草地上，种子渐渐发芽冒出，从脚到头一圈一圈贪婪地缠绕住她的身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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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种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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