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早上好”有个人抱着一打资料出现在她面前，“欢迎来到第十三部门第八组，我和你是一组的。”
“你好，我叫5-90-1167。”她下意识地抬头，手上的册子刚从背包里拿出。刚刚培育基地发生的事在脑海中浮现，明明才离开没几天，她却感觉那些记忆变得模糊。
“我叫2-81-2901，”2-81-2901看见了她怀里的册子，她小声地说，“背熟了吗？新人一周后会有手册考核，这本册子是我们的工作内容之一，你最好提前背熟。”
她说：“好的，谢谢你的提醒。”
“没事，下午我们一起去培训吧，我知道一个好座位不容易被领导发现。”
她问：“今天不是有新人培训吗？”
“改成全体员工培训了，似乎是一场表彰会。本来你应该有半个月的新人培训期，但最近部门工作量大，组长忙不过来，所以就由我带你将工作流程走几次，实践出经验也许会比你在课上学的要有用的多。”
2-81-2901有些闷闷不乐，这个突如其来的表彰会打乱了她今天的工作安排，本来下午她计划带着新人去病房值班。
2-81-2901比她大九岁，说起话来十分有趣，不仅悄悄告诉她考核技巧，还把组长的接触事项告诉了她。2901约她一起吃午饭，随后抱着资料一路小跑离开。
她终于可以安心读这本册子，没有人催促她，坐在椅子上把册子从头到尾读了几遍。
【恭喜你成为一名光荣的无名者，为确保您的人身安全，本册将详细介绍您的生存流程。只要您严格遵守，执法员不会找您的麻烦。】
无名者...也就是她，还有组长8-87-1111和同事2-81-2901那样没有姓名的人，以编号的形式将人的出生基地、生产批次和编码组合在一起。
十六岁以后，没有被领养的孩子会成为无名者，一生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没有家人。无论是结婚还是死亡，无名者的身份都难摆脱。
积分是无名者唯一的货币，可以通过积分购买饮食，改善生活。工作岗位会根据能力调节无名者所得的积分，也就是多劳多得。
高昂的积分可以试着跳脱出这条队伍，成为一个拥有自己名字的自由者。尽管对很多人来说3000万积分难以实现，但日子有了盼头便会更加专注于工作。
自由者是什么？只可惜没有人能为她解答。
指南上的字时而歪歪扭扭，时而整齐，卷起边的页面似乎被泪水打湿过，字能看出是人工写的。薄薄一本指南却记录了无名者的一生，小到吃饭社交大到死亡问题，找谁处理如何处理需要什么文件都写的清清楚楚。
比如在【饮食指南】中便会提到可以购买的营养罐头类型，还有如何获取饮用水源，或者在【交通指南】中指出需要乘坐黑色牌子的出行工具。
如果有不符合指南的情况，城市执法者会贴心的带她们去治疗，直到她们恢复了正常。
挺好的，还能免费治病。
“走吧，一起去吃饭。”工作了一上午，2-81-2901看起来依旧神清气爽，她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秘诀就是茶水间的咖啡，你还没喝过吧？明天我带你去喝一杯。”2-81-2901指着角落
组长带她去那边走过一趟，管道内流出来的黑色物质令人头皮发麻，还带着一股特别的味道。她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但想到早上办公室里人手一杯的咖啡，做一个特立独行的新人并不是一件好事。
前往食堂的路弯弯绕绕，不在办公大楼的内部，而是在隔壁大楼的地下车库旁边。食堂会提供了一些干瘪面包和饼干充饥，如果想吃到热腾腾的营养罐头需要自己带，同时食堂也会提供罐头加热所需的锅。
一股机油味混着食品罐头热过头的金属味，5-90-1167的胃口瞬间降到了极点，但没有吃早餐的她肚子已经抗议许久。
2-81-2901加热好了红薯罐头坐在她旁边说：“今天工作量好大，好想吃高热量的罐头啊，你吃的是什么？”
5-90-1167掏出她早上没来得及吃的早餐罐头，罐头里面是冰凉凉的馍，汤汁被馍吸得一干二净，二次加热也只会让它更硬更难吃。
“吃得饱吗？我们可不是要减肥的贵族小姐，还好下午开会是坐着，不然饿的你两眼发晕。”2-81-2901用勺子挖了一半红薯泥铺在她的馍上。她胡乱塞进嘴里，味道她是一点也没吃出来，外面冷风呼啸能吃到点热东西已经很安心了。
....
下午一点半，二楼的会堂内。
“微笑！微笑！我说了多少次了！一定要微笑！你们的脑子都是些什么玩意！真不知道养你们来干什么！”投影中的部长喝斥着坐在底下的人们，居高临下的态度让人厌烦。
“这个月我们部门微笑的评分才4.9，距离5.0还差0.1！你们吃什么长大的！”部长大发雷霆，摔起了周围的茶具。破碎的声音令人胆战心惊，扫地机器人默默地在底下工作。
“本月我们部门微笑次数一共是1548541次，平均每天是51618次，算下来每个人平均一天才笑6.45次，根本达不到及格线好吗！特别是还有些人拖后腿，一天都笑不到一两次，再这样我要罚积分或者降薪了！”部长说的满头大汗。
底下的人们一听要罚积分或降薪，马上露出了微笑，整齐划一的笑容令人慎得慌。5-90-1167和2-81-2901也立刻摆出笑脸。
“为什么会有微笑考核？”5-90-1167问身旁的同事，2-81-2901找了一个很好的座位，在下面讲悄悄话也不容易被发现。她观察一圈周围的座位，没发现组长的踪迹，估计组长正在参加别的会议。
“原本是其他市区组织的部门活动，结果因为反响好被联邦政府采纳了。你来的真是时候，前段时间才开始进行全国推广，每个城市都要参与微笑考核。”从2-81-2901的笑脸中，5-90-1167感到了一丝无奈。
她问：“那你评分高吗？”
“算比较高，我和组长的性格比较相像，属于面对困难都要笑着克服的类型。”
确实，2-81-2901和组长一样与众不同，部门里不是所有人都是这种性格，工作繁忙乏味，工作人员根本笑不出来，冷漠的工作态度更是像一个被设定好的机器。
2-81-2901继续说：“我们身为无名者本就远离了来自亲情的亲密关系，若是再减少工作上的沟通，只会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无名者是没有家人的，就算是和其他无名者成婚，她们也无法抚养下一代。如果与自由者成婚，孩子的抚养权也不属于她们。
2-81-2901邀请她：“你住在哪个社区？也许下班后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她说：“我在仁爱社区，你也是吗？”
2-81-2901摇摇头说：“我在和平社区。”
和平社区和仁爱社区位置可以说是临森市的对角线，连公交车都反正方向乘坐，更别说一起回去了。
她担心的不是这个问题，她记得和平社区是在四十年前规划的社区，许多工程项目都不达标，听说当年建完后还被爆出死了许多公民。但联邦并没有插手这件事，最终也不了了之。
“你不要那么惊讶嘛。”见她忽然不说话，2-81-2901打破了沉默，“我去年申请了更换社区，按照积分排名，应该明年年底就能入住新社区。你今年毕业应该是分配到仁爱社区，再等我一年就好。”
“仁爱社区的甲醛没有除干净，明年入住可能还好一些，那艾达有汇报你的身体状况吗？”5-90-1167说，她早上轻咳了几声，艾达便贴心地提醒她早日去买除醛喷雾。
“问题肯定是有的，上了年纪或多或少都有些毛病。”2-81-2901并不在意，“腿部肌肉有些损伤，下雨的时候会关节疼，不过这些都是老毛病。倒是最近呼吸道感染比较严重，我已经听从艾达指令吃了一些药缓解。”
2-81-2901也就二十五岁，这些病倒像是四五十岁才有的症状，她口中的上了年纪也许不是随意地调侃。
“老毛病是要根治的，现在科技那么发达，一堆教授和实验机构都在研究人类身体，这么...这么简单的疾病到现在都没法医治？”她好奇地说。
“文章是天天发的，进度是一点也没有的。”2-81-2901，“我又没有家人，死了就死了。”
部长的视线扫射下来，2-81-2901她笑着说出这句话，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部长像个滑稽的小丑在台上又唱又跳。
可这句话却让5-90-1167背后感到一阵发凉，让人怀疑供暖局是不是在偷懒。原以为她是部门里为数不多的正常人，与那些面无表情的员工不同。
现在看来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内心依旧是一潭死水。5-90-1167回过神继续望着台面上指挥众人的部长。
“这....这还差不多，保持！你们都给我保持住！”部长收起了他狰狞的面孔，他转身打开了另一个设备，一道投影出现在他身后。
部长：“各位亲爱的员工们，在这阳光灿烂、笑容洋溢的日子里，我们齐聚一堂，庆祝我们部门的表彰大会。在此，向所有为部门做出卓越贡献的员工表示最热烈的祝贺和最诚挚的感谢！让我们欢迎本次的优秀微笑员工，大家微笑欢迎！”
部长僵硬的笑容让1167又抖了一下。身上的制服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保暖，大脑也因为寒冷的原因被冻得僵硬，什么都不想思考，似乎部长说的话就是圣旨就是温暖的曙光。
部长话音刚落，大家用笑容代替掌声，偌大的会场只有喜庆的音乐相随，每个人都笑着注视台上迎面走来的人，一群男员工从门后走上台前，他们面带完美的笑意，喜眉笑眼地向大家挥手。
一个笑容甜美的女员工被挤在他们的最后面，身材矮小的她并没有那群闪耀的男性那样吸引着众人注意。
啊！这不正是她的组长吗？正当5-90-1167为她的登台感到高兴时，一些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传入她的耳朵。
“她很适合你。”
“她一定会是位完美妻子。”
虽然无名者没有家人，但可以在规定允许的情况下组建家庭。这个组建申请可比转移居所要复杂的多，双方的资料都要经过严密的考核，还要进行基因筛查和课程培训，培训的内容5-90-1167不太清楚，毕竟她还到那一步。
只是....能力超群的组长.....为什么会适合当一位妻子？
她回想到自己看过的那些书...做饭技巧、沟通技巧、外貌性格，每一个环节都是为他们量身定做，为什么自己以前都没有注意到。
这就是训练课中所描述的爱情？
这就是大家追求的幸福吗？
颁奖很快就结束，部长再次回到台上，滔滔不绝的说着，“今天，我们还要共同探讨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这个事情关系到我们每个人的生活和工作，关系到整个社会的发展和进步，世界上需要治疗的人还有很多，让他们得到充分的治疗很有必要......”
5-90-1167完全听不出他的重点在哪里，等部长身后的投影消失，他立刻收起令人呕吐的笑容，大力揉着他臃肿的脸。
“咳咳，长话短说....我决定增加一些执法员，有没有人想要自愿报名的？有没有？”
他望向四周，没有人回应他。
执法员的工作充满危险，积分虽然比记录员高，但需要在城市中巡逻，与很多人打交道，大家都不太愿意离开舒适的办公室。
部长站在台上望向台下，他的手自信地扫过台下的众人，意志坚定地说：“那么，从现在开始我要重新对每个部门进行内审，每个部门的组长整理好资料月底前发给我，每组最少选出四个人。”
部长很满意他的决策。
...
部长坐在柔软的椅子上拿起算盘，算珠滑动的声音让他的笑容更加诡异。
“内部员工8000人，执法员1000人，一天进来2000人，一个月进62000人，一年就有730000人，不够还不够，最好每个人都治疗一遍，多增加一些执法员确实是个好办法，但不能让我微笑考核分数降低。”
下一秒，一个机器人将新的茶壶送到他的面前，茶壶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部长看路一眼纸条，将纸条丢进了旁边的暖炉，暖炉里烧着木头，散发着源源不断的能量。
纸条被烧的一干二净。
机器人在那张纸条丢进暖炉的瞬间，清楚看见了纸条上的信息。
“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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