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独立城楼之上,黑云压城,仿佛要将整座皇城碾碎,城内百姓门窗紧闭,街道中站满了宫中守卫。
东方礼单手扶着城墙,望着远处如潮水般涌来的叛军,唇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箭袖下的手腕轻轻转动,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踏上战场,没有韶容在身边,没有老将在侧,只有他自己。
“陛下!”传信兵冲上城楼,“西郊大营的援军被叛军截在半路,许将军正在苦战。”
东方礼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信手取过身旁的长弓。弓弦绷紧的嗡鸣声中,他哼着韶容常唱的那支边塞小调,箭尖直指叛军阵前那个熟悉的身影。
箭如流星,却在半空中被一道寒光斩落。老镇北侯收剑入鞘,斑白的须发在风中飞扬,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诮。
“有意思。”东方礼轻笑出声,随手将长弓抛给身旁的侍卫。
城下,叛军的战鼓声震天动地。城上,年轻的帝王解下玉冠,任由墨发在风中狂舞。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在韶容面前撒娇耍赖的东方礼,而是真正的大虞天子。
“陛下!”刘眦在阵前勒马而立,苍老的声音穿透战鼓传来,“您听信韶容那佞臣谗言,执意要改革大虞百年旧制!老臣与先帝三十年袍泽之情,岂能坐视您误入歧途!”
东方礼闻言冷笑,声音陡然转厉:“好一个冠冕堂皇!”
“镇北侯怕是忘了,当年你是如何将寒门子弟尽数踩在脚下!又是如何令天下英才报国无门!”
东方礼上前一步:“旧制之下,大虞故步自封,边关连年战乱!将士浴血奋战却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当年先太子为何会中伏身亡,镇北侯心里最清楚!”
“今日这般阵仗,是要逼宫,还是要弑君?!”
城下叛军阵中顿时骚动四起。那些养尊处优的京营将士面面相觑,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甚至从未踏足过边关,更不知晓边塞将士的艰辛。几个年轻士兵不自觉地松开了握紧的刀柄,眼神开始游移。
刘眦脸色铁青:“陛下年少无知,被权臣蒙蔽。”他阴鸷的目光扫过动摇的军心,突然提高声调,“待老臣斩了韶容那佞臣,陛下自当明白臣的苦心!”
这话里的威胁昭然若揭。
没了韶容这根顶天柱,没有兵权的帝王不过是他掌中玩物。
“刘爱卿大可以试试。”东方礼闻言冷笑,拔剑出鞘,“朕倒要看看,谁敢动朕的大都督一根汗毛!”
帝王剑指叛军:“今日归降者,既往不咎!负隅顽抗者……”
一声清越的口哨突然划破长空。
只见许易歌一骑当先,银甲白袍在暮色中熠熠生辉,身后如雪的西郊精锐如潮水般涌来。与此同时,东侧传来震天喊杀声,田柱率领的铁骑已切断叛军退路,两路大军形成合围之势,将叛军团团围住。
东方礼站在城墙最高处:“朕的大将军虽不在场,但他的兵,可都等着为元帅讨个公道呢。还是那句话,降者不杀。”
叛军阵中已有战马不安地踏着蹄子,几个年轻士兵面面相觑,手中的兵器微微下垂。
“随本侯清君侧!”刘眦见军心动摇,不待将士响应,便已策马冲向阵前。
“好得很。”东方礼纵身跃下城墙,稳稳落在亲卫备好的战马上,长剑一挥,“白袍军!随朕杀敌!”
这是东方礼第一次真正踏入修罗场。鲜血浸透衣角,残肢铺满大地。可诡异的是,这位平日养尊处优的帝王,此刻眼中却燃烧着骇人的战意。
他的剑法凌厉如风,每一式都带着先太子的影子。十四岁起,那个梦想成为大将军的少年,从未停止过在深宫中练剑。
剑光过处,叛军如秋收的麦秆般成片倒下。温热的鲜血溅在帝王俊美的面容上,反而衬得他眼中兴奋的光芒愈发摄人。
东方礼心底渴望的是海晏河清,可此刻握剑的手却在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近乎癫狂的亢奋。每一次利刃入肉的触感,都让他的血液沸腾得更加炽烈。原来杀戮的快意,真的会让人沉沦。
城墙上,一道雪白的身影悄然出现。韶容苍白的脸色几乎与素袍融为一体,唯有肩上松垮披着的殷红外袍在风中翻飞,像一面染血的战旗。他扶着城墙的手指节发白,显然还未从高热中完全恢复。
东方礼杀得兴起,全然未觉。但许易歌却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那道熟悉的目光。多年并肩作战的默契,让他不需要回头就能认出这道视线的主人。隔着尸山血海,韶容朝他比了个简洁的手势。
“留活口。”
许易歌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手持双剑再次转身杀入敌阵。
韶容的目光重新落回东方礼身上。年轻的帝王此刻正纵马冲杀,衣袍染血,墨发飞扬,活脱脱是当年那个说要当大将军的少年模样。看着他意气风发的背影,韶容苍白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可这笑容还未完全绽开,就突然凝固。
一支冷箭正破空而来,直取东方礼后心!
“陛下!!”韶容的嘶吼划破战场,他猛地踏前一步就要跃下城墙。可高热虚弱的身体却像灌了铅般沉重,眼前一阵阵发黑。
恍惚间,眼前的景象与多年前那个暴雨夜重叠。同样是无能为力,同样是眼睁睁看着利箭破空。
当年他没能救下东方篆,今日难道也要……
就在这生死一瞬,另一支羽箭如流星赶月,在半空中精准截住那支冷箭,两箭相撞发出刺耳的铮鸣。
韶容猛地转头,只见城墙另一侧,东方皖缓缓放下长弓。一袭紫色宫装雍容华贵,发间金步摇纹丝不动。
察觉到韶容震惊的目光,长公主只是淡漠地转身,沿着来时的台阶缓步而下,背影孤傲如霜。
东方篆用命换来的弟弟,就算她再不喜,也绝不会让他死在叛军箭下。
东方礼这才惊觉方才的险境,他抬头望向城墙。
四目相对。
只见韶容嘴角噙着那抹他再熟悉不过的、带着三分傲气的笑,而后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
没有运起内力,没有施展轻功,就这样毫无保留地从三丈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血红外袍随风而逝。
“阿容!!!”
东方礼目眦欲裂,猛地一夹马腹。如离弦之箭冲出,马蹄踏碎满地血泥。他飞身离鞍,双臂张开。
“砰!”
韶容重重落进帝王怀里。冲击力让东方礼踉跄后退,却死死将人箍在怀中不肯松手。韶容的体温透过单薄的白衣灼烧着他的胸膛,那张苍白的脸上却还挂着笑。
“你疯了?!”东方礼声音发抖,“若是朕接不住……”
“你会接住的。”韶容虚弱地咳了两声,“大将军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子民死于眼前。”
“我说二位。”许易歌不知何时策马踱到近前,长剑随意地指了指远处杀红眼的刘眦,“这老狐狸谁去收拾?”他剑尖一挑,精准地击落一支流矢,“总不能让他继续在这儿撒野吧?”
“我不去。”韶容往东方礼怀里又靠了靠,懒洋洋地摆手,“让我堂堂大虞第一猛将去跟个行将就木的老头比试?胜之不武,贻笑大方。”
“装模作样。”许易歌翻了个天大的白眼,手中双剑交错,又斩落三支暗箭,“那我也不去,本公子可是京城第一纨绔,打架多不雅。”
“你什么时候给自己封的这称号?”韶容挑眉。
“就在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许易歌头也不回地反手一掷,短剑精准地贯穿一名偷袭者的咽喉。他潇洒地将左手短剑往右手长剑上一扣,两柄剑严丝合缝地合成了一柄子母剑。
东方礼看着怀中人苍白的脸色,将人往许易歌马背上一放:“照顾好他。”
话毕,策马冲向刘眦。
“啧。”许易歌单手扶着韶容,不屑地扫视战场,“就这么点虾兵蟹将,也值得西郊大营倾巢而出?韶大都督,你这安排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韶容懒洋洋地趴在马头上,嘴角噙着笑:“这不是为了让咱们陛下过把瘾么?白袍军只围不杀,这泼天的功劳,自然要留给咱们的‘大将军’。”
“说真的。”他调整了下姿势,“就这些养尊处优的北郊少爷兵,咱俩带八千轻骑就能包圆了。”
“可不是?”许易歌头也不回地反手一剑,精准斩落身后袭来的暗箭,“当年在突厥,咱俩可是大战五百精锐。”
“万兵易得,名将难求啊。”韶容伸了个懒腰,牵动伤口时微微蹙眉,却仍不忘调侃,“说起来,那次可是咱俩‘包围’了他们五百人。”
许易歌闻言大笑:“两个人包围五百人,也就你韶大都督敢说这话!”
远处,东方礼已将刘眦生擒,正策马回返。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玄甲上的血迹泛着暗红的光。韶容望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笑意。
“看吧。”他轻声对许易歌说,“咱们的‘大将军’玩得挺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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