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厄雨之故,严东风并没有带着两个小孩冒然出行,而是在十觞不醉边上的一间小客栈里住了下来。
路和带着在宥找回来的时候,并不怎么费力地就与他们汇合了。
“这是我在护城河里捞上来的,交给严公子了!”
路和把在宥推进去,自己进门就歪往椅子上一歪,招呼严公子干活。
严东风看见那雪球云团似的童子,惊讶了一瞬,赶忙给倒了杯热茶,又去找了店家叫准备热水热汤,招呼完回来见他面色如常,衣裳也是干的,以为路和已经帮忙换过了衣服,这才放下心来。
“这是怎么回事?你把谁家的公子捡回来了?”
路和使唤在宥给自己也倒了杯热茶抱在手里,高深莫测道:“我并不能得知他的身份,只能‘看’见他方才溺水。”
“?何意?”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神通是什么吗?实话说吧,我的神通并非属于五行,而是能看见一些未来发生的片段。”
“所以你是预见了这孩子溺水才急忙跑走的?”
“嗯哼~”
顽石没那么好糊弄,怀疑地盯着路和。“不属五行的神通?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路和撒谎不打草稿的人,坦坦荡荡,正气凛然。
“那你确实要多读书多行路,多长长见识了!”
严东风在顽石要抄起扫帚前赶紧打圆场。
“异血本就特殊,出现特别的神通也合理。世人所得神通本只有‘回生’这一长寿术,当初也没想到会有人能得异血这样得其他力量的神通呀。”
其实就算路和真是听了荣社厄童故事后,因为不想惹祸上身才马不停蹄跑路,严东风也并不介怀。
毕竟不说路和自己本身就已有难在身,他看着就是个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就是知道他是异血,严东风没指望他能帮上忙。
异血者虽皆有神通在身,有多又少却是千差万别。比如他的长兄,神通之能便比他强太多,故而他是家里必定的继承人,自小受到族里的器重,而他……只要好吃好喝地活着就行了。
拉回思绪,严东风看向路和带来的那个孩子。
对方虽并未刻意端正姿态,甚至有故意放松之意,但举手投足间仍能见其长久的礼仪教养的影响。更奇妙的是,明明只是个几岁的稚子,站在那里却无端叫周围一静。
无由地,他想起以前父亲跟他说从前每任圣主都会择一位魂灵至净至纯之人为圣子入公侍奉。他想那圣子也许就是类似这个样子的吧……
在宥主动取纸写下自己的名字。字形修长端正。
“我并无姓氏,只有这名。”
这倒常见。一些善民甚至连名都没有。
在宥用稚气未脱解释道:“数月前家父家母离世,我无处落脚,便随东去的人流来了此处。方才在河中取水,岸边泥湿,不小心脚滑了。”
脚滑?竟也是个会撒谎的小骗子~
严东风那厢已经拍板要把仨孩子一起带到放光城找去处。路和没有拆穿在宥明显的谎言,在椅子上蜷起身体。杯子里的水已经冷了,他把两手踹到袖子里。
……好冷。
他明明穿得并不少?
昨日被挖出来后,他就觉得冷。靠着严大善人买了身极后的兔绒袄子,又吃了不少热乎东西,那寒意稍稍退去。现在却又开始了……是冷到骨子里的那种,仿佛心口里涌出的血就是带着冰的。
他想,难不成真让严东风说对了,他是个有水行神通的异血?
路和缩着脖子搓了一阵手,忽然两只白皙的小手覆上来,上下将他冰凉的手一包。
——是在宥。
肌肤相触的瞬间,那种阴寒的、令人汗毛倒竖的感觉又来了。
但与此同时,路和也后知后觉地觉出一丝不对。
这小孩,从他捞起来起,衣服、身体就是干的,没一点水……甚至现在手比他还热乎一些。
白衣童子垂着密而长的羽睫,仿佛全身心都在路和冰凉的手上。且似是察觉到了路和的抵触,他还将手稍抬起了些,只虚虚盖在他的手背与手心,但温热尚在。
即使如此,路和还是强行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不自然地挣动让他左手小指上的指环撞到了在宥的手心。
一时,两人一同朝那截指头看去。
路和后知后觉想起来什么,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恰巧店家这时候上来了,路和赶紧道:“给我们开两间房,帐记严公子头上。”
严公子接过伙计端来的一看就塞了各种大补之物的汤品,强烈表示自己不满:“不要这样败家,你俩住一间上房,睡得下!”
把汤端给在宥,他又去找上了那伙计。
那少年带黑色帷帽,一张脸遮得严实。正是他从十觞不醉出来时见到的那位——
当时他听见老板拉着这少年说到荣社,他起了打探的心思,这才跟过来住进了这家店。
他假意道:“我听说你这伙计从前是荣社里的人?我在城中耳闻了一些荣社的事……可否让我同他说几句话?”
店家已是个古稀之年的老人。勾着腰对严东风抱拳施礼。
“不是老朽不允,只是这孩子是个哑巴,又有些痴呆,不会说,更不识得字。何况他以前是个乞活的,也不是那荣社的人。非要说和那社有什么,也只是被社里的人追打过罢了。”
“被追打过?这是怎么回事?丈人能否详细说说?我是外地来的,好友得了怪病,命不久矣。听说这城里的荣社有仙人,想带他去找仙人看看,这……这仙人怎会平白无故地打人呢?”
严东风指指路和,轻飘飘地给他扣上“怪病”的帽子,又从口袋里摸出些钱帛塞在店主手里。
老店主为难地把钱手下,叹了口气。“他们打他是因他是个污血。贵人你也知道,污血本就招人恨,那荣社以前说是被污血小鬼杀过好些人,自是更恨些。至于他为何我店中帮忙,也就是半个月前的事。”
“当时我驾车上西市去采买东西,他突然跳我车上来,钻进了我放菜的桶里,再过一会儿我就见有人拿着柴刀棍棒的在找什么人,我寻思着肯定是来找他的,就没吱声,赶紧驾着车哎呦——!!”
他正说着,恰逢外面一道惊雷炸开,将他骇了一跳!
路和就坐在窗边,支起一点窗子向外瞧,见漫天大雨自天穹泼下,千亿雨水如箭般袭击着这片大地。但若仅仅如此,那不过是一场大雨。
路和眼睁睁地看着一只没及时躲走的笨鸟被那雨水击落,尸体掉在地上泡在雨中,不过片刻竟屁肉化散,仅剩了一副骨架和一地的血水。
砰!
他赶紧关紧窗户!
——还好这雨似是只针对活物,与死物无妨,要不然现在的人怕不是要钻地洞里去过活?
在宥将受惊的店主引到桌边坐下,给路和盛了碗热汤后,给他倒了杯茶。老店主谢过,喝下,又顺气好半天才缓过来,继续道。
“当时、当时他钻得太快!我也没看清,回来才晓得是个污血!我就问他是怎么个事,他又是个哑巴,只知道哭,我见他可怜,就留他在这做个伙计……哎我呢,老婆子、儿子女儿有年出城,被外头的‘木厄’吃了,我留下他,也是让他对我有个照应。至于那些人,我猜应当是以前荣社的。”
“自从厄童现身荣社后,这社的人就死得差不多了。那厄童甚至污染了田地,剩余的人也没地吃饭,就都成了乞活的。最近,我是听说过他们有什么重得‘回生’的法子。只是也没亲眼见过,不晓得真假。”
他左右瞥了瞥,往楼下一指,小声道,
“这下头住的是云屏卫的军爷,我看也是冲那仙人来的!贵人不若去找他们打听打听……”
路和听得意兴阑珊。
阿絮年纪小,也搞不清别人在说什么,凑过来和他坐在一起,拉拉他的袖子。
“喂喂?哥哥你真的会预知以后得事情吗?那你知道阿絮什么时候死吗?”
路和也拉拉她的袖子,一手托着自己下巴。“你想活到几岁?”
“阿絮想活一千岁!”
“哦,那你就会在第一千零一岁的时后死~”
“那阿絮想活到一千零一岁!”
“那你就死在一千零二岁~”
顽石听不下去了,把妹妹拽回来!“不要听这骗子胡扯!阿絮能活到一万岁、万万岁!”
小姑娘懵懂地看向兄长:“啊……可是顽石哥哥以前不是说,我们这些污血都活不过一百岁的嘛?”
“唔……”
路和捂嘴:“噫~好坏的哥哥!”
顽石由尴尬转向愤怒,捏起拳头对着路和那张讨厌的脸就是一拳!
砰!
拳头砸在了一步跨过来的在宥眼睛上。
路和一大串预备地鬼哭狼嚎硬生生憋在了喉咙里。
顽石结巴:“你……你怎么突然冲过来……我、我不是故意的……”
阿絮看见在宥迅速充血肿起来的眼眶,哇的一声哭了。
在宥一边叫顽石不必介怀,一边倾身摸摸阿絮的头哄她: “不痛哦,顽石哥哥在和我玩呢。”
但阿絮根本听不进去一点,近距离看放大版肿眼眶,哭得更响了。
在宥:“……”
严东风本想问接着问云屏军的事,这一阵嚎哭直接给他震懵了。
“哎哎哎……不要打架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楼下传说中的那位军爷也喊起来了:“店家!店家何在?我叫你给我叫的人怎么还没带来!”
=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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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长生仙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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