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早先就将他们午后的对话尽数告知，可克莱蒙直至此刻才意识到，他们的布局从今早……或者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塔尔和虞影溯没有急着要他的答复，留下暂住地址后就离开了驻地。听到异动赶来的卫兵将已经彻底昏迷的亨利带了下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从他嘴里撬出有用的信息。
克莱蒙让人关上门，沉默了许久。
“雷恩，”他低声道，“边境骑士团长无调令进入都城，等同于叛变。”
“我来解决，”雷恩说，“不仅调令，还包括进入琳琅天城之后的所有事。修斯不会追责，住所、后续职位，这些霍姆兰德家都可以解决。”
“就算这样，那我离开之后，东部气根怎么办？边境骑士团怎么办？一旦门打开，联盟甚至可以——”
雷恩叹了口气，说：“没用了，克莱蒙。”
克莱蒙一怔。
“我要走也不仅是因为尤金的事，东部已经烂透了，再不离开就没命能活，”他低声道，“你骂我懦夫也好，说我是逃兵也罢，但我手里捏着太多秘密，不能就这么死了。”
“你……”
“修斯差不多这两天就会收到信，况且尤金也不会让霍姆兰德家出这么大一件事……边境将领叛逃，他也讨不到什么好处。无论尤金是不是本家人，他的姓氏放在那里，就注定和本家掰不开关系，”雷恩说，“他要的是一击致命，在那之前，不会漏出破绽。”
克莱蒙皱起眉，半晌后又问：“尤金不是本家人？”
“不是，他母族是伊尔亚的洛克家族，父亲是个被流放的旁支，”雷恩说，“就像你也姓诺克，和百年之前的诺克家族总不会再是一家了。”
克莱蒙抿着嘴望着雷恩，半晌都没有再说话。
“况且……你不想芙兰跟着你送死吧，”雷恩又道，“她才四岁，是你夫人用命留下的骨肉，不该死在战火里。”
塔尔留下的地址是雷恩在蒙托帕的一处房产，虞影溯带着晚饭进屋的时候，他正坐在床边擦着那把银质的小刀。
“你确定他会同意？”
“不难，”虞影溯说，“无论公私，他都得这么做。”
塔尔收起了小刀，盯着刀鞘上的花纹看了好一会儿。
虞影溯似乎轻而易举就能抓住人的弱点，责任、孩子、莱希斯城百姓的救命之恩，光这三样就能让克莱蒙不惜背上叛逃的罪名。一旦雷恩解决克莱蒙的后顾之忧，他就再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能一同蹚这趟浑水。
塔尔顿了顿，发现自己似乎也一样，和虞影溯共处一室的每一秒都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好像那道视线一旦落在身上，所有秘密都会自动浮现。
“怎么了？”虞影溯见他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不禁失笑，“这么看我。”
“没，”塔尔接过他递来的帕尼尼，咬了一口，顿了顿，“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味道？”
“我不知道啊，”虞影溯扬起嘴角，“这个长得挺好看，闻上去味道也没那么乱，就买了。”
外层全麦面包的表面被烤得焦香，有些硬，但混合了马苏里拉奶酪、番茄和罗勒叶的清香后美味至极。塔尔没多久就一扫而空，去洗漱完回来之后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接近两天没有合眼，他累了。
“今晚好好休息，”虞影溯说，“进八大城之前的事都交给我。”
塔尔抬眼。
“有些事开了头就要做完，”虞影溯说，“答应你的我都会办成。”
塔尔没说话。
“我们的利益同等，帮你办事等于为我自己达成目的，我不会害我自己，”虞影溯又说，“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的吻。”
塔尔没理他，直接翻身卷起毯子，抱在怀里侧躺着闭上了眼。他入睡很快，但屋外的脚步声实在是太引人注目。
“谁在外面？”
“雷恩，应该是为了调令，”虞影溯走到床边揉了揉他的头发，“睡吧，我马上就回。”
房门一开一关，屋内就静了，塔尔本想听外面在说什么，但不过几秒的时间，困意就将他彻底淹没。
雷恩在屋外不安地徘徊，一转身就见虞影溯突然出现，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吸血鬼的气息很微弱，若不是路边的微光透进来，没有谁能注意到这里还站了一个人。
“人找到了？”
雷恩点头：“找到了，他手里有调令的原件，我这里有修斯的亲笔签名和火漆印章，保证可以仿得一模一样。”
“能应付安亚纳的巡查就行，帕帕罗尔嘉境内敢为难霍姆兰德家的也就帕恰克尔曼家族了，”虞影溯顿了顿，“多久能做好？”
“十个小时，”雷恩顿了顿，“但他开价很高。”
“多高？”
“他不要钱，要血族的獠牙……两颗。”
血族的獠牙在王国内部的卖价很高，这东西太过稀有，让大批收藏家趋之若鹜。两颗血族的獠牙足够换一个平民家庭一生需要的钱财消耗，这人未免有些太贪心了。
虞影溯顿了两秒，问：“人在哪里。”
“莱希斯城内，”雷恩语速飞快，“可以还价的，我——”
“告诉他，如果第二颗是用来买他的命，那我答应了，”虞影溯打断了他，“这也很保险。”
雷恩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他叫什么？”
“科尔曼，”雷恩说，“科尔曼·哈伦恩。”
雷恩离开之后，虞影溯披着夜色再次进入了莱希斯城，寻到了克莱蒙家所在的小巷。被破坏的墙面只来得及用一块透光的布遮起来，边境骑士团长坐在昏暗的烛火前，盯着相框里一个笑得灿烂的女士，一坐就是大半个晚上。
虞影溯在断墙边站了很久，直到一整夜风吹得烛火摇曳不止，桌案前的人才叹了口气。
“你们怎么知道我家在这里的？”克莱蒙问。
“想要在蒙托帕打探消息并不难，”虞影溯说，“你太宝贝你的女儿了，照顾她的修女换了一个又一个，总有人会为了自己出卖你。”
“白天的吸血鬼……”
“我总不能杀了自己来伪造出地上的灰烬，血族的‘尸体’没办法仿造，随便找个当过猎人的都能辨认。”
“那老修女呢？”克莱蒙猛地起身，“验尸报告证实她是被人拧断了脖子，一击毙命——”
克莱蒙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虞影溯笑了，笑得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
“那验尸报告没告诉你，她是个混血种吗？”
“什么？”
“塔尔拧断她脖子的时候，她正准备杀了你的女儿，”虞影溯说，“如果我们再晚几秒来，你觉得她还有命活着？”
克莱蒙怔愣在原地，张着嘴，半晌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你在哪里找的她？”虞影溯问。
“我……”克莱蒙清了清黏住的嗓子，“她原本是诺亚之舟修道院里的修女，后来……到了这里生活，已经二十多年……你是说——”
诺亚之舟……王国极北之地的修女为什么会来到东部？
“离开或者留下是你的自由，”虞影溯望着他，“但或许在你真正面对联盟之前，就会被藏在暗处的刀刃割开喉咙。”
克莱蒙抿着嘴。
“我们会在12号的午夜出发，你还有几天时间思考，”虞影溯掀开布帘，“这几天不会再来打扰了。”
或许是累极了，塔尔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傍晚。噩梦整夜持续不断，睁眼时浑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贴在身上。耳边的呜咽声似乎还未消散，塔尔把头埋进毯子里，但很快又自己出来了。
虞影溯坐在床边望着他，手里捧着一本书，但看得应该并不算认真。
“我本来早上想叫醒你，但没成功，”虞影溯说，“你一直在发抖。”
塔尔垂着眼，他的梦里充斥着惨叫和血腥气，横尸遍野，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可偏偏这样可怕的睡眠却能治好身上所有的伤，一切不适都会尽数消退。
虞影溯起身走过来，坐到他床边，冰冷的掌心贴在他的脸颊边。
“我……”
“你在发烧，”虞影溯又用手背触碰他的额头，“体温很高。”
“黑刺出来了？”塔尔轻声问，“我后颈好烫。”
“嗯，”虞影溯低声道，“睡着的时候爬到了脸上，现在已经退了。”
背后滚烫的热意沿着脊柱一节节往上攀爬，塔尔伸手去摸，却什么都没碰到。
“伪造调令的人找到了，但他开价太高，”虞影溯说，“要两颗獠牙。”
塔尔皱眉：“他的命也就值一颗。”
他起身脱了汗湿的衣服，虞影溯顺手接过，又递给他一件新的：“所以我让雷恩带了句话，说还有一颗买他的命。”
塔尔一顿，冷笑一声：“很合理。”
他没有急着穿衣服，光着上身回头看了虞影溯一眼。后者心领神会，牵过他的手，咬开了腕口的命脉。
“我饿了，一会儿先去吃东西，”塔尔说，“他住哪里？”
虞影溯轻轻应了一声，几分钟之后才松开牙，回答说：“莱希斯城，入关正门进去左手边第四个暗巷走到底，地下一层。”
天黑下来后不久，莱希斯城内的巡防戒严变得更加严密。
塔尔让虞影溯在门外等着，自己沿着楼梯走到那间地下室的门口，按响了门铃。
科尔曼·哈伦恩表面上是个开古董店的商人，他自然清楚血族獠牙的市价，也知道这份伪造的调令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塔尔进门后驻足在展柜边，科尔曼还没来得及起身，那个面无表情的联盟通缉犯就用刀抵住了他的咽喉。
“这位客人……有、有话好说……”科尔曼吓得发抖，“小本生意……不值得您……”
古董店的门一开一合，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转角处。科尔曼看不清他的容貌，却看见了一双闪着血光的眼睛。
“两颗獠牙？”塔尔的刀尖抬起了他的下颌，“很会开价。”
科尔曼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们的来意，这种价钱对于雷恩而言并非办不到，但他没想到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霍姆兰德家。
古董店的生意不温不火，他能存活至今的原因无非是同时受到了王国和联盟的庇佑。他可以借此威胁任何人，却不包括两个全无后顾之忧的亡命徒
“价、价钱好商量的，您也知道总团调令很难做，从信纸到总团长的签名都……”科尔曼吞了口唾沫，“我……我不能自降身价，否则传出去得罪了以前的客人，生意做不成还是小事……”
他后半句本想说丢了命就不好了，可余光里的刀刃泛着寒光，或许等不到老客人追责，早一步就会丢了命。
“消息这么灵通，哈伦恩老板不仅听说了城里发生的事，也猜到我们意欲何为了吧？”虞影溯靠在扶手边，指尖摩挲着凹凸不平的木纹，“否则怎么好好的钱和黄金不要，非要我们的獠牙。”
科尔曼大气也不敢喘，一边发着抖，一边还强行让自己看上去镇静些。
“我钦佩您的目光长远，”虞影溯注视着他，声音中带着笑意，“不过新生的血族獠牙也一样值钱，老板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科尔曼抖如筛糠，吓得几乎要失禁。塔尔只能将刀撤了分毫，以免有人自己把脖子送上来被割。
“别紧张，老板，我认同你的好眼光。不过两颗有些太多了，毕竟我们血族一下少两颗牙会很麻烦，”虞影溯笑道，“一颗怎么样？”
“不……不……我、我不要牙了！钱！金子也可以！”科尔曼双腿发软，“现在就帮你做，现在就做，求求你们不要把我变成吸血鬼求求你们——”
“这么害怕？我以为您很向往呢，”虞影溯直起身，走到展示柜前，“原来是我想多了。”
塔尔收了刀，后退一步站在虞影溯身侧。地下室的空气沉闷，昏暗的火光下，他本就惑人的容貌更添了几分不可言说的旖旎，一瞬间将他带回了雨夜。墨色的头发像是极高档的缎子，垂在脸颊边，像一件稀世珍宝。
他站在这个地方毫不违和，仿佛他才应该是店主一般。
“一颗血族獠牙的价值大约在五十万金币，我们不占老板便宜，您看四十五万怎么样？”虞影溯笑着问。
“可以！可以！”
“那么这是定金，”虞影溯将五枚金币压在桌案上，“全款会在我们成功抵达琳琅天城后分批运达，半年内交款。明天日落之前会有人来取调令，如果不想再做这笔买卖，也可以在那个时候告知。”
他给足了时间，也给了他反悔的机会，可科尔曼明白如果他反悔，面前的五枚金币就不再是定金，而是买命钱。
次日傍晚五点半，雷恩带着五百金币推开了古董店的门。半小时之后，调令就出现在了克莱蒙的书桌上。雷恩连同接任的文书也一同准备好了，只要克莱蒙点了头，东部气根的团长就会变成另一个人。
他在驻地等了很久也没有见到克莱蒙，卫兵说团长中午就回去了，似乎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步履匆匆。
他这晚没能在驻地等到克莱蒙，却无论如何都没料到会在自己家里见到他。芙兰窝在他家的沙发上已经睡熟了，而克莱蒙已经打包好了所有的家当。
“我答应了，”克莱蒙抱着一本书，望着他的孩子，将声音压得很低，“家里不安全，在你这里借宿一晚。”
雷恩在门口站了足足一分钟，才轻轻叹了口气。
次日，克莱蒙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了边境的一系列事宜，留下自己的亲卫，把边境骑士团的大权交给了任命文书中的那个三十出头的青年。
入夜后不久，夜空中的两条星河纵横交错，银石座闪烁不止。四辆马车从蒙托帕出发，车夫手中给的马鞭轻轻挥动，驶向西方。
芙兰睡在克莱蒙的怀里，车轮声并没有吵醒她。她被照顾得很好，克莱蒙给她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大半的花销都在了这个女儿身上。
塔尔和虞影溯背对着前行的方向，并肩坐在宽敞的后座。马车外的风景飞快地掠过，一个多小时之后，就看不见莱希斯城里的灯火了。
“明天傍晚能到下一个城，今晚凑活一下吧，”雷恩打了个哈欠，“克莱蒙，你放松点行不行，没人绑架你。”
克莱蒙的姿势很奇怪，拢着芙兰，浑身都是一副警惕的模样。
“困了去睡觉，没人逼你熬夜，”克莱蒙说，“我守夜。”
雷恩实在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困得泪眼婆娑。可偏偏这个时候，虞影溯轻声笑了一下。
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让雷恩的瞌睡一瞬间全跑了。他忽然明白克莱蒙为什么不闭眼，这里还有个吸血鬼，而看似唯一能制住他的塔尔已经靠在他肩上闭了眼睛，呼吸缓慢，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塔尔，”虞影溯轻声道，“我饿了。”
克莱蒙瞬间绷紧了身体，但几乎同一时间，闭着眼的塔尔忽然动了。他解开袖口，将衣服胡乱卷到了手肘之上，送到了虞影溯唇边。血族的獠牙被月光照得发亮，虞影溯用拇指揉着他的掌心，迟迟没有下口。
“快点，”塔尔皱了皱眉，“困。”
虞影溯笑了一声。
獠牙贯穿皮肤时并不会发出多少声音，但吞咽声却明显至极。那双血色的眼睛低垂着，若非浅淡的血腥味在马车内弥漫开，克莱蒙几乎要以为那只不过是一个落在手腕上的吻。
进食没有持续太久，虞影溯本就不太饿。他揉了揉塔尔微微发凉的指尖，在伤口愈合之后舔了舔自己的嘴角，又朝着克莱蒙笑了一下。
马车在五天后抵达了伊尔亚，洛克家族在边境检查后本想邀请他们做客，却被雷恩拒绝了。
伊尔亚的繁华程度出乎了他们的预料，虞影溯花了一晚的时间把这座不算大的城镇摸了个遍，尤其没有放过洛克家的宅邸。
洛克家族主要依靠矿产发家，这很难不让他们联想到尤金和联盟交易的那批金矿。但或许是为了掩人耳目，伊尔亚内除了普通的金币之外几乎见不到任何别的黄金制品，连银器都少得可怜。
“你说洛克家族依靠矿产发家，他们的矿在哪里？”虞影溯问雷恩，“这里市面上并没有多少矿产相关的东西。”
“北部吧，伊安迪尔有个世界最大的金矿，拉弗雷恩家就是靠这个发家致富的，他们家主和尤金的关系一直不错，”雷恩道，“安萨亚那边也多得是零碎的宝石矿，大多也都进了拉弗雷恩家的口袋。况且那里农作物生长困难，经常闹饥荒。”
“那就合理了，”虞影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东西放在桌上，“我在洛克家找到的，随便抓了一把。”
雷恩险些被闪瞎眼。
“钻石、鸽血红、祖母绿、猫眼石、翡翠，还混了个红色尖晶石，”虞影溯把面前这一堆一个个分了类，“这个红宝石做工不错。”
雷恩拿起来看了一眼，又默默放了回去。
“除了安萨亚，哪里还有宝石矿？”虞影溯问，“我记得翡翠的产地不在北面。”
“翡翠是风落泷的比较出名，”雷恩说，“在南面，里柯城和南部气根之间。”
“如果这样，那他们的手伸得远比想象的更远，”克莱蒙皱着眉，“这么大一只蛀虫……你们本家没有任何动作？”
一路上过来，克莱蒙已经明白了霍姆兰德家内部的纠葛，尤金和本家的关系也知晓了个大概。
“掌权的是修斯，但他太年轻了，本家水又深，被推到如今的位置一是靠他自己的本领，二……也是为了给人当替罪羊，”雷恩叹了口气，“他不傻，但有些事也的确是身不由己。”
他们在伊尔亚停留了一天，五天后抵达几十年前帕帕罗尔嘉原本的主城——亚恩。克莱蒙在进城后就始终抱着一本书，直至出城都没有松手。那本书叫《甘棠遗爱》，作者是萨利尔曼王国时期的三大文豪之一——阿芙罗拉·尼科诺夫。
羽家的藏书楼里有这位作者的所有书，但虞影溯却唯独没有听说过这本。
再三日后，马车随着秋风进入阿隆纳。克莱蒙说这里的煎饼在整个萨利尔曼王国内都很出名，给芙兰买的时候顺便给塔尔也带了一份。
虞影溯盯着塔尔手里冒着热气的松软煎饼看了好久，趁着所有人都没注意，一口咬掉了一小半。
“你再去买一个不行？”塔尔简直无语，“又不是没钱。”
“那不一样，”虞影溯笑了笑，“你手里的好吃。”
芙兰在旁边吹着煎饼的热气，咯咯笑着把东西举到了虞影溯面前。
“漂亮哥哥！给你吃！”
芙兰没过几天就和虞影溯熟络了起来，但这个称呼却是这几天才出现。塔尔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愣了两秒，硬是憋了半天才没笑出声。
“我不吃了，”虞影溯蹲下来揉芙兰的头发，“你多吃点，可以长高。”
“那我也能和漂亮哥哥一样高吗？”
虞影溯失笑：“当然可以，如果你喜欢的话。”
比虞影溯矮了大半个头的塔尔撇了撇嘴角，把剩下来的煎饼全吃了个干净，一口也没给虞影溯留。
进入12月后，气温在几天之内就降至了冰点。克莱蒙说这个冬天尤其冷，寒潮提前过境，西北风裹挟着极北冰原的风雪侵袭着法尔伽鲁姆，北方的路在几小时之内就被彻底封死。
伯特莱姆·布洛卡从罗莱斯传来的第一封信伴随着风雪送达他们手中，与他们先前所料相差无几，血族和联盟的冲突因为结界的关闭中止，森林暂时回归平静，但羽画那边的状况却不太乐观。她回到罗莱斯后不久便被暗党的阴谋阳谋接连暗算，不过一周时间就被彻底架空。
但意外的是血族暗党并没有将她推下大君之位的打算，只是将她和羽谿一起软禁在了加利百特古堡中。
12月9日，马车抵达了帕帕罗尔嘉的边境——里安。
雷恩几日前传信给修斯，回信和他们一同抵达里安城的骑士团，信上一个字没有，只有一个印章。
次日，他们便沿着罗茵莱河，进入了琳琅天城。
罗茵莱河起源在极西之地，那是精灵的家园，名为“灵池”。灵池旁有一棵与法尔伽鲁姆齐名的巨树，高耸入云，至今无人能够触及树冠之巅，因此名为“树塔”。
三棵世界树只剩其二留存于世，第三棵早在千年前的古魔大战中倒塌，成为了如今连接罗莱斯与特拉古欧森林的空中滞桥。
12月初的灵池依旧温暖如春，灵池水一年四季都是温热的，朦胧的雾气终年缭绕在池畔，池边开满了雪莲花。雪莲花芯会在夜晚发出荧光，让雾气蒸腾的灵池蒙上薄纱。
这是精灵的圣地，他们诞生于此，也长眠于此。
精灵会用树塔的叶子做成灵柩，装载着逝者的□□与灵魂坠入灵池的深渊，那是所有死去精灵的墓地。
但也总有例外。
琅轩被一众精灵压着跪在雪莲花丛中，血从空荡荡的右眼眼眶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染脏了白纱衣。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死死盯着精灵王樊霄掌中的眼球，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
昔日的精灵先知一朝沦为阶下囚，刻印在右眼中的灵符消失在了鲜血之中。
“你其实不应该走到这一步，”樊霄钳着他的下颌，血擦在他脸颊，又凑到他耳边，轻声说，“轩儿，后悔吗？”
“后悔什么？”琅轩问，“如果你指的是当年救你，那我的确很后悔。”
樊霄先是一怔，而后不知为何忽地笑出了声。他后退半步，许久都注视着琅轩右眼的位置，最终转身回到了王座之上。
“先知琅轩谋杀族长，盗取树塔典籍，损坏秘辛，背叛族群，”樊霄沉声道，“罪者的灵符已经被剥夺，灵符后流放，终生不得回归。”
“你不杀我？”琅轩盯着他，“那只要我还活着一天——”
“你尽管来，轩儿，”樊霄将手中的眼球放进了王座边的玻璃杯中，朝他敬酒，“我永远恭候。”
精灵喧闹着将他压到了灵池边，被放逐的精灵会被扔下蒂法斯塔大瀑布，成为罗茵莱河中的浮萍，自生自灭。
而当金发的末梢消失的那一刻，高座上的樊霄却闭上了眼睛。
罗茵莱河在源头处不远就有一道狭窄的支流，直通赫萝山系。赫萝支流途径赫萝大裂谷，一部分汇入山脉中的落日泊，另一部分则继续向下，与从法尔伽鲁姆内分出的支流汇合。
12月中旬，久居在大裂谷的君煌原本打算同往年一样去落日泊看冰原鹤迁徙，它们从极北冰原来此过冬，次年又会原路折返。
然而这一次却被绊住了脚。
他肩头那只巨大的猫咪忽地一跃而下，一个猛子扎进了河中，咬住一个什么东西就网上拖拽。君煌本以为那是个意外落水的兽人族，等救上来后看清了脸，才发现事实大相径庭。
他皱着眉，猫咪却舔着琅轩脸上的水，尝试着把他唤醒。
“崽崽，你……”君煌无奈，“你想管他吗？”
崽崽叫了一声。
君煌叹了口气，单手把琅轩从地上捞了起来，又让崽崽站回自己肩上。眨眼间，他**的后背生出了一对银白色的龙翼，数次扇动之后腾空而起。
“你的朋友们要是怪你今年没去迎接，自己去解释啊，”君煌揉了揉崽崽的脑袋，又自言自语，“但愿这不是个错误的选择。”
设定细化：
关于精灵灵符：那是身份的象征，也是法力的来源。每个精灵灵符生长的位子都不一样，附带的效果也不同。
落日泊位于赫萝山系之内，是个堰塞湖。每年冬季，冰原鹤会从极北冰原来这里过冬，次年春季再启程返回极北冰原。
崽崽是一只体型很大的猫，参考了高银黑虎斑缅因，体长大概1.5米左右，超级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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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7章 甘棠遗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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