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虞影溯等了很久也只等到一片死寂，无奈只能再次开口：“那我要跟小少爷聊聊，各位是自行清场，还是要我帮忙？”
从没有人在白天的森林里见过吸血鬼，即使是夏佐，也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在梦里。
但他的犹豫看在虞影溯眼里却成了全然不同的答案，又或者说……虞影溯其实并不在乎他给出的答案。
夏佐只觉得眼前一晃，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识。虞影溯单手抓着他的头扔到了远离尸堆的角落里，顺手掐着副官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举手投足间都是和那张脸全然不符狠戾，偏偏面上连表情都没变过。塔尔的视线跟着他缓缓挪动，或许是盯着看了太久，引起了对方的注意，视线下一秒就对上了。
古堡的大玻璃窗朝东，瘦削的人类少年站在光影的交界处，但虞影溯最先看见的却是阴影之下的那双眼睛。
深灰色的，眼底还带着细碎的银色星星，转动时像是流淌的星河。
手里的武器、身上外套和长靴焕然一新，可周身压抑的气场让虞影溯一瞬间觉得很熟悉，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便被他忽略了。
“你……还活着吗？”
虞影溯被这个傻问题问得愣了一下，又笑着点了点头：“活着呢，多亏了你。”
塔尔没听懂：“什么？”
“多亏你，我才能完好无损地到这里来，”虞影溯把副官扔到了尸山边，朝塔尔走去，“你的血，你给我的药，还有这把刀鞘……虽然不知道是哪个起了效果，但这些不都是你给的吗？”
副官的咳嗽声回荡在前厅，他摇摇晃晃地爬起来，颤颤巍巍指着虞影溯，又指向塔尔。
“怎么，不认识我？”虞影溯不在乎他的无礼，“不能吧，好歹在联盟通缉榜首占着位子，就算没见过活的，画的总该见过。”
“这里是森林……不可能……你不可能有豁免权……”副官周然醒悟，“杀了他……杀了他！”
他拔出匕首掷向虞影溯，被轻而易举地拦截了，银质的刀刃在虞影溯掌心划开一道血痕，可不过短短几秒，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快速愈合。
血族可以用法术阻隔阳光带来的伤害，但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对付银器。银器可以轻易破开他们的法术防御，造成的伤口也极难愈合。
副官确信自己的武器是联盟顶级的银质武器，可事实就这么摆在眼前，他不信也得信。
但塔尔没在意这些，他的心跳停了一拍。昨夜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在阳光是另一种模样，瞳孔缩成了很细的深红色竖线，那些复杂的瑰丽的花纹像是转动的万花筒，每动一下都是不一样的。
阳光下的虞影溯美得夺目，轻而易举就能摄人心魄。
“塔尔，昨晚说好的你没忘吧？”虞影溯笑着看他，“跟我走，好吗？”
可摄人心魄的都是怪物，再美也依旧是怪物。
副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最先拉开弓的会是塔尔，弓弦发出了一声鸣响，却没起到多大的作用。塔尔的箭与昨晚相比差了太多，他状态极差，力量和准头都受了影响。
虞影溯徒手把箭捏成了两截，侧身躲过第二支箭，闪身突进到了塔尔眼前。他的掌心径直朝着对方脖颈而去，塔尔用弓臂格挡攻击，同时右手一只藏着的小刀从侧面刺出。但对方手腕一转，夺了他的武器后牢牢钳住他的小臂。
“事不过三，这招以后别再用了，”虞影溯道，“你在哪里都打不过我。”
塔尔一句话都没说，只感觉自己眼前的光变得越来越暗，像是到了午后，又到了黄昏，即将入夜。他咬着牙，借着左手有个支点一跃而起，抬脚抵住了虞影溯的腰腹，在对方松手之前用力一蹬，在半空中一个转身想跨到他肩上。
“杀了他——”副官的声音再次出现，“杀了吸血鬼，还有那个叛徒！”
——还有那个叛徒。
塔尔茫然地看了一眼副官，但那些先前无动于衷的猎人们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突然就听懂了指令。
虞影溯借此机会眼疾手快抓住了塔尔受伤的左脚脚踝，顺势将他的膝窝卡在自己肩上，像拎一只动物一样倒挂在半空。
围攻毫无征兆地开始了，那些人一拥而上，混乱间只能听到刀剑碰撞和痛呼。
虞影溯的动作太快了，快到超过了塔尔如今能够看清的极限。倒挂让血流一股脑涌到了头顶，他喘不上气，也看不清，只能依靠本能攥着虞影溯的裤脚。
“别起来，”虞影溯告诉他，“他们伤不了你。”
塔尔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要他听一个吸血鬼的话也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对方的风衣下摆被刀刃划开了一道口子，塔尔在一片头晕眼花之中下意识张开了嘴，在虞影溯的大腿后侧狠狠咬了一口。
血，他又尝到了血的味道。
塔尔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一棍子敲醒了一般猛的找回了自己的力气和意识。他从地面上腾身而起，没受伤的右脚径直朝着虞影溯的后脑勺踹去。
虞影溯忙着对付围攻的猎人，无奈只能松开他的脚踝，可依旧晚了一步。塔尔没踹到他的头，却蹬着他的后背脱离了他的掌心。他在人群之中寻找副官的踪迹，却见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拖着夏佐走了，留下一串血脚印通往暗道。
塔尔突然闻到了一股焦味，越来越浓，下一瞬，爆破的炸响接二连三地包围了古堡。
“走，”虞影溯穿过人群抓住了他的手腕，“炸的是油桶，火很快就会烧进来，离开这里。”
不仅屋外，前厅里的血泊上也尽是他们用于毁尸灭迹的凶器。塔尔转过头，刚才短暂的清醒像是回光返照——他快看不见了。
围攻的猎人越来越少，他们被虞影溯甩到各个角落，或是断了腿，或是断了手，即使还留着命也再难战斗。那些人挣扎着想要反抗，浑身沾着血，有些是地上的，有些是他们自己的。
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变成了索萨家的下人，变成了外祖母，最后撕扯成了他自己的面容。
到底是谁在挣扎？他到底还活着吗？
“塔尔？”虞影溯见他没反应，又喊了一声，“你——”
塔尔睁着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座尸山，一动不动。虞影溯暗道一声不好，揽着他的腰一把扛在了自己肩上，也不管前厅还有多少人，径直朝着屋外去。
火已经烧进来了，屋内的第一个油桶轰然炸开。
塔尔想把自己撑起来，但胃被顶得生疼，泛着酸水只想吐。反胃的声音让虞影溯以为他真的要吐了，于是轻轻一颠，让着力点变成了胯骨。
层层叠叠的黑烟之中，火光忽闪忽灭。爆破的声响震耳欲聋，前厅立柱边的尸山被吞没了，很多人都在往外逃，但那些人中没有塔尔认识的。
“火……”塔尔低吼着，“虞影溯——着火了……我家着火了……你放我回去——”
“别动，”虞影溯抓着他的弓，把入鞘的小银刀装进了口袋，“你回去能干什么？”
“让我回去！”
塔尔崩溃地抓着他的头发，拽得他觉得自己头皮都要给扯下来了，抬手就往他腿根打了一记。
“回去做什么？给他们陪葬？家被毁了，你不报仇吗？”
“我要杀了他们……我现在就要杀了他们……”
“杀谁？”虞影溯问他，“你现在又能杀谁？”
塔尔瞬间没了声音。
对啊，杀谁呢？他又能杀谁呢？
“你在我耳朵上留了个疤，让我没办法狩猎，没弄清楚前，就算是为了我自己的命也不会让你去送死，”虞影溯低声道，“现在，无论如何至少先让自己看着像个活人，塔尔。”
黑烟从古堡涌向高空，在好几公里之外都能看得见。
虞影溯带着塔尔跑了一刻钟之后便停了下来，他叹了口气，塔尔攥着他头发的手就没松开过，疼得他都木了。
“小少爷，行行好，别拽我头发，你抓点别的行不行。”
塔尔早就没什么力气了，只觉得热极，也好渴，本能地爬到虞影溯身上。一双无神的眼睛盯着他的脖子，下一秒就张开嘴，狠狠咬了下去。
“你——”
虞影溯大腿上刚被他啃出来的伤口还没愈合，脖子就紧接着遭了殃。他无语至极，也不知道谁才是吸血鬼，不就昨天晚上喝了他一点血，还没来得及细品，自己身上倒先多了三个牙印。
塔尔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口鼻间都是血腥气，觉得香甜，但又没力气再去索取更多。求生求死的意志都被搅散了，只觉得被谁抱在了怀里，什么也看不见，什么都听不清。
“要报仇吗？”虞影溯问他，“我帮你，好不好？”
报仇？
找谁报仇？
虞影溯轻轻拍了拍塔尔的脸，让他几乎快闭起来的眼睛又睁开了点缝隙。
“你说过什么都答应，那跟我走吧，当我的血仆，离开这里。”
虞影溯的话像是在塔尔的意识里扎了一根针，他回了点神，用尽力气把虞影溯往外推。
兴许是拒绝的意思表达得太明显，虞影溯有些无奈，只好顺着哄他：“行行行，不当，那我听你的，当你的血仆好不好？”
他没能得到答案，塔尔浑身上下都烫得有些异常，睁着眼，但分明是一副什么都看不见的模样。虞影溯看到有什么东西从他领子下面探了出来，像是黑色的荆棘花纹，从颈后缓慢延长到了下颌，攀上了他的脸颊。
人类会这样吗？
虞影溯叹了口气，等塔尔彻底失去意识后，把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单手托着他的腿根手抱在了怀里。
塔尔的体重很轻，虞影溯原本以为猎人都该有强壮的体格，即使看着瘦削也有一定分量。但塔尔不是，他身上的肌肉层很薄，骨骼也很细，即使力量十足，也轻得像是营养不良的小孩。
那就带回罗莱斯吧，虞影溯想，加利百特古堡里有医生也有疗愈师，不管之后要做什么，至少也得等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一时嘴快，换来三口反咬（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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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4章 反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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