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放国庆假,学生们无心上课,心情躁动,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李数合上课本,提醒道:“上次说的国庆公益活动,具体地点和时间见短信通知,到时算两个学分,大家记得每天填写报告。”
深度践行素质教育的学校,往往节假日安排花样繁多,除却志愿服务,还可选择拍新闻采访视频,亦或去博物馆当实习讲解员。
新闻采访囊括选题、列纲、采访、剪辑和后期,较为耗时复杂。博物馆每天实习两小时,连续去四天。大多数学生为了凑实践学分,选择八小时的志愿服务,一天就能完成。
当然,实践学分也可以从其他地方获取,比如拿到任意学科区级以上的比赛奖牌,可以一次性抵满实践分。
班长捧着厚厚一叠《志愿者登记表》挨个分发,走到教室后方:“咦,时宁走了?”
段临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埋头发信息组织晚上的局,闻言抬头:“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往外赶,可能约了人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转头问江致:“你们是邻居,知道时宁和谁约了吗?”
“诶?”班长抓住重点,将一张A4登记表给江致,“既然住一栋楼,那你帮忙把表格带给时宁吧。”
江致今晚回主宅,理应拒绝,可手不听使唤,鬼使神差地接下了那张登记表。
临近假期,预约山地赛道的订单暴增,明市郊县有一座小山丘,海拔不高,赛车道盘山修建,路灯从山顶亮到山底,像一条发光的绸带。
各种夸张涂装的车辆在山间盘旋,幸亏此地远离居民区,否则必然被投诉噪音扰民。
江致开车的时候极其专注,抛却所有烦恼与不快,耳畔唯有凌乱的风声。
地形原因,明市的山地赛车道属于中等难度,弯道多,但坡度缓。玩车大多爱刺激,俱乐部定期组织会员去邻省的崇嘉山道玩车。
跑了两圈,江致下车,摘掉头盔,鬓角汗水淋漓,经理过来招呼他:“恭喜,创了新纪录。”
江致意犹未尽:“新发动机不错。”
经理笑了笑:“按你的要求从德国定制的。”
说话间,江致的手机忽然响起,经理做了个请的手势:“没事,你先接电话。”
来电人是苏向笛,语气听着很急,江致握着手机贴在耳侧,眉头越皱越深。
酒吧那日打人的三个小混混完全认罪,但坚持背后无人指使,警察别无他法,只能按照规定关几天。
苏向笛之前叫人暗中盯着苏修远,想不到正好拍到苏修远与他朋友的对话。
江致打开微信,点开苏向笛发来的小视频,环境幽暗,应该是明市某家会所。
苏修远面色阴沉,握着酒杯:“那三个傻逼,让他们去吓唬吓唬而已,竟然动手伤人。”
旁边朋友嘴里叼一根烟,说话间烟灰扑簌簌掉落:“你怎么连个小男生都搞不定?”
“你不懂,”苏修远皱了皱眉头,“他......反正他让我特来劲。”
“多来劲,他很会叫吗?”满脑黄色废料的朋友说不出好话,按灭烟头,“叫什么骆恒宁是吧?让我也试试啊。”
苏修远并不生气,笑骂道:“滚。”
后面的内容江致无心再听,满脑子回荡着骆恒宁的名字。
所以,骆恒宁,阿宁,时宁。
操。
苏向笛不知江致和时宁在冷战,继续输出:【真是天大的误会,我后来找人调查,时宁和苏修远根本不认识。】
又来一条:【不过顾泽好像真的在追时宁,被拒绝了,有阵子天天缠着酒吧员工要时宁的联系方式。】
江致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苏向笛话很多:【幸好没在时宁面前说漏嘴,被这样误会肯定要生气。他生气了万一不和我打游戏。】
无人应答,苏向笛问:【江致?表哥?人呢人呢?】
苏向笛:【手机掉啦?】
江致语音回复:【在开车,晚点聊。】
一脚油门驶离俱乐部停车场,拐弯上高架,从郊区驰骋回市中心,停在花溪园,江致摔上车门,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
走了几阶又停下,折回车里拿上那张《志愿者登记表》。
江致耐心地杵在六楼门前按铃,里头没有声响,又改为咚咚敲门。江致叫了两声屋内人名字,同时掏出手机,给时宁发了信息。
迟迟得不到回应,江致拨打时宁电话,忙音,无人接听。
同时另一个陌生电话忽然接入,江致问:“你好,哪位?”
是快递小哥:“你好,请问是江致先生吗?这里有一份您的保价快递,需要本人签收,现在在家吗?”
对方来得很快,江致只等了一刻钟。是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快递袋上印了店铺Logo,包装考究。
江致认得,是明市一家出名的八音盒定制店铺,开业十多年了,口碑不错。
拆开包装,原木色的八音盒上立着一把小提琴。八音盒没有电力装置,全靠机械驱动。
小提琴精雕细刻,琴弦由金属丝同比例缩小制成,弦轴、指板、微调器等小部件也巨细无遗,四角俱全。
拧转发条,八角琴弓由后面的机械支架控制,竟然摆出了运弓演奏的姿势,音乐声响起的同时,八音盒底座上方的小提琴自动开始拉奏。
这首艺术歌曲江致听过,《Auf Flügeln des Gesanges》,乘着歌声的翅膀。
十一寄养在时宁家的日子,时宁偶尔会给江致录狗崽睡觉的视频,每晚的助眠曲就是这首。
八音盒温柔舒缓的音乐声在一个四分休止符中结尾,十一没听够,发出困顿的“呜呜”声,一同被收在八音盒音箱内。
所以这段音乐是时宁某个夜里自己录的。
江致又拨打时宁电话,这回终于接通。
时宁周边响声噪杂,好像在和谁吃饭,与旁人低声细语两句,问江致:“怎么了?”
江致抚摸八音盒底座:“礼物我收到了。”
电话沉默一瞬,时宁说:“不算礼物,返还你的‘陪玩预付款’。”
江致觉得有只猫在挠他心肝:“什么时候回家?”
时宁挺冷淡:“有事?”
江致唇角勾起,凛然道:“班长让我给你带《志愿者登记表》,活动结束后给机构盖章,学校要存档。”
自作主张地强加一句:“表格很重要,不能塞信箱里,不能放门卫室,必须亲自交给本人后我才放心。”
得知误会一场,江致确实懊恼,但更大的兴奋盖过了懊恼的情绪。虽然不知道奇怪的兴奋情绪从何而来。
八音盒被锁进花溪园的玻璃展示柜中,报名表则像个用来制约时宁的人质,被江致安安稳稳地摆在副驾驶位置上。
斑马线前,黄灯转红,倒计时60秒。
江致手肘撑着驾驶门,单手支腮,另一只手扶着方向盘,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车载音响单曲循环那首艺术歌曲,心情好极了。
他和父母一前一后回到主宅。江璟承亲自从机场接回温云起,没让家里司机开车。
江致道:“小温教授,好久不见,欢迎回国。”
家中三兄妹都爱这样称呼母亲,这事源头得追溯到江璟承。他总爱在家叫老婆“小温教授”,三个小孩有样学样,没人刻意引导与纠正。
主要是江璟承与温云起本身也不介意称呼问题,乐得和孩子达成“扁平化亲子关系”。
温云起在飞机上休息得不错,没有时差颠倒的疲乏,打量江致两眼,笑着说:“你今天心情不错。”
江致点点头:“何止,是非常好。”
“小温教授,我们好想你!”妹妹江意噔噔噔下楼,“二哥,你发生什么好事了?”
江致言简意赅:“收到礼物了。”
江霁也刚进门,唯听到“礼物”二字:“在说什么礼物?我给你们带了夜宵,蟹斋的小粥和配菜。”
一家人围坐在餐厅,听温云起说进修的见闻,与三个孩子多天不见,饶有兴趣地听他们的新鲜事。到了后半程,温云起有些乏了,江璟承将三个孩子赶上楼睡觉。
江霁明天有应酬,和海港新区的几个供应商打高尔夫,江意和同学约了去游乐园,只剩下江致看似清闲。
不像一贯的作风啊,温云起停在楼梯上,转身好奇道:“国庆没安排?”
“有啊,”江致正色道,“我要去当志愿者。”
虽然是今晚才报的名。
先前和时宁打完电话,江致立刻给班长发信息:【志愿者还能再加我一个吗?】
班长:【???】
班长:【你又不缺实践分。】
班长:【行吧,想去哪个志愿服务机构啊?】
江致瞥了眼时宁那张登记表的项目列,回复说:【我要参加“残障动物心理健康辅导”的志愿项目。】
法定节假日去当混学分的志愿者,江璟承与温云起对视一眼,不像江致的风格。温云起试探问道:“是有女孩子一起去吗?”
江致失笑:“什么?没有。”
他想到一个合理解释:“我不是收养的小狗有腿伤么,多了解些心理辅导知识而已。”
温云起回到卧室,凭借直觉,断定江致不太对劲,但是十多岁的年纪,有些感情萌芽很正常,江家十分开明,不会把青春期的萌动当作洪水猛兽。
江璟承捏了捏温云起的后颈:“别琢磨他们的事了。”
温云起眨眨眼:“他们是你的儿子和女儿。”
江璟承顺势搂紧她,问云起下巴磕在丈夫肩头,突然道:“哎呀,对了,我明天约了那个艺术基金会资助的学生来家做客,叫时宁。”
温城给过时宁温云起的名片,但料定时宁不愿主动麻烦人。于是温城打电话给女儿,托她稍微照顾下时宁。
本来七月就要做的事,因为温云起一直在出差,硬生生拖到了十月份。
时宁今天和曾经比赛认识的朋友出去吃饭,等回到花溪园,已接近晚上十点,年轻人这个点应该都还没睡觉。
他站在五楼门口,犹犹豫豫地要敲门,就见到门上贴了一张便利条。
纸条写着:【不用按门铃,回来后打我电话。】
没称呼没署名,但时宁知道便利条是贴给他看的。凭什么江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啊,时宁挺叛逆,说不用按门铃则疯狂按门铃。
无人应答。
好吧,认命地拨出江致的手机号,很快接通,江致问:“回家了?”
时宁直奔主题:“我来拿登记表。”
江致气定神闲:“我不在家。”
时宁:“......”无言以对。
江致说:“明天有安排吗,给我留一点时间,行么?”
时宁:“有安排,不行。”
电波声中夹杂笑意,江致生出十万分的耐心:“来给你赔罪,好不好?”
时宁依旧冷淡:“不好。”
江致心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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