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争执后,江致和时宁再无私下交流,两人前后桌,咫尺距离,相隔千里。
段临最先发现异常,他问江致:“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江致一顿,摇头否认。
段临信他才有鬼,转头问时宁:“江致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在段临看来,时宁脾气好,性格好,两人约过几局游戏,时宁技术也很好。拉小提琴的,有种典雅沉静的气质,难以想象会和人甩脸色。
如果有错,大概率是他后面那位大少爷的错。
时宁合上书本:“没有。”
江致掂笔的手停下,兀自琢磨,时宁说的“没有”,是真的没生气,还是已经气消了?那晚时宁倔强委屈的模样,频繁在江致脑海闪现,时间若能倒流,他定不会口不择言。
时宁虽然与他发起冷战,但不是完全置之不理。
早晨上学,时宁下楼,在花溪园底层楼道口碰到江致,对方单肩背包,双手抄兜,额前小碎发被牛毛似的细雨打湿。
一楼的大爷给阳台花盆浇水,朝江致道:“小伙子你站门口很久了,是不是家里没伞啊?要我借你一把吗?”
大爷嗓门惊人,估计整栋楼都听见了,江致有些许尴尬,回头正好与时宁的目光相撞。
时宁走到江致身侧,撑开长柄伞,迈入雨中,才往前走一步,又回头:“没有伞吗?要不要一起。”
江致短暂怔愣,双手抽出口袋,规规矩矩放在身侧,像个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的小学生。
一楼大爷很热情:“哟,校服一样,你俩同学啊?再不走要迟到啦。”
感谢大爷无意中铺了个台阶,江致顺理成章闪身躲入伞下。
雨天江少爷要开车去上学,方便下课后接十一。时宁送他到停车位旁,江致打开驾驶室车门,以为两人算破冰了,遂邀请时宁:“上车,一起走吧。”
时宁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依旧面无表情,留下句“不用了”之后,转身走入雨幕中。
几次下来,江致算是摸清了,时宁不会吵,不会闹,重话也不会说,表达不开心的方式是非暴力、不合作。
如果时宁愿意以别的方式发泄,江致想,只要程度不离谱,他愿意受着。偏偏时宁只把江致当普通的路人甲乙丙,态度冷淡得明显,又挑不出礼数错误。
段临第一次见时宁如此外露的情绪,还挺新奇,同时断定,江致铁定做了什么得罪时宁的事,自古有训“以和为贵”,段临出面当和事佬:“都是朋友,如果江致让你不开心,他道个歉就完了呗。”
江致的人生经验很丰富,但不包括“道歉”这一项,大少爷脱口而出:“谁要道歉。”
“嗯,不是很熟,也不用道歉。”时宁将书本整齐地收纳在桌肚,“我去上体育课了,先走一步。”
下午最后两节是体育课,德瑞非常重视体育教学,不准任何学科占用体育课。
课程采用与大学同轨的选修制,全年级混班教学,有游泳、网球、篮球、华尔兹、太极拳等科目。
时宁对球类运动一向不感冒,选择时首先排除。华尔兹和太极拳据说考评难度大,徒增期末压力。思来想去,时宁最后选了游泳课。
德瑞校游泳馆建设达到了赛事级别标准,净水系统全天24小时自动循环,设有50*25米的10泳道国际标准泳池,水温常年控制在26度-28度,本校师生可凭借证件,在非教学时间自由出入。
游泳馆的更衣室和淋浴间也是一绝。
里面的洗漱台、淋浴装置按照星级标准打造,另外有与酒店相同的沐浴备品,堪称整座校园最高服务标准的教学建筑。
篮球场紧邻游泳馆,选修篮球课的学生,打完球后都爱蹭游泳馆的淋浴间冲澡,属于德瑞中学一代传一代的习俗。
这节游泳课主要任务是耐力训练,场馆老师让学生们自行来回游几圈热身。
游泳是时宁为数不多喜爱的运动,也是他的解压方式。额头磕伤的地方已结疤,盖了防水贴,时宁在岸边拉伸筋骨,做了一套热身动作后噗通跳下水。
黑色泳裤是统一的,时宁身材比例极佳,平时穿衣看着单薄,脱掉衣服,才看得出时宁身体线条流畅的美感。沿海地区长大的水性都不错,时宁不停歇地来回游了两圈。
要是以前,这点运动量仅是开胃菜。可轻微脑震荡到底有些后遗症,体力比不上平时的一半。
时宁游累了,在一旁默默计算憋气时间,没达到惯常水准,实在撑不住,跃出水面大口喘粗气。
体育老师从岸边走过来,拍拍他的肩:“别勉强,先去休息吧。”
时宁只好作罢,坐在岸边看其他同学在水里游。今天主要进行耐力训练,以自由泳为主,循序渐进拉长距离目标,挺乏味的。
时宁围观了一节课,实在无聊,去看台拿了运动包,打算趁大部队没来前先冲澡。
隔壁篮球场,江致打得凶悍生猛,场上挑起1V1,江致的对手一个接一个换下。轮到段临,忍不住吐槽:“你今天吃错药了?”
江致套一件白色篮球衣,立在原地,腕关节上下抬动,偾张的手臂肌肉充满力量感。五指伸张,拍击球体,篮球与地面发出规律的“嘭嘭”声:“别废话,开始吗?”
段临被激起斗志,无奈江致今儿跟个球场阎王似的拼命,几个来回,摆下阵来。
江致弹跳离地面,手臂抬起,篮球离开指间,一个三分球稳稳落入篮筐内。
凝结的千般郁结通过运动发泄出来一部分,江致畅快了些,可还不够,发信息给赛车俱乐部,约了本周五晚去山地车道飙两圈,正好是国庆前夕,开完赛车直接回主宅,母亲温云起从德国出差回来了。
接近下课,球场的人被虐得意犹未尽,准备继续打几轮。江致擦了擦汗,拎着包径直去了游泳馆的更衣室。
淋浴间水声稀稀落落,看来还有其他人提前洗澡。
江致没在意,开了个锁柜,脱掉背心,**上身,忽然听见淋浴间有物品落地,接着传来“啊”的一声。
声音还挺熟悉。
江致重套上衣物,冲进淋浴间,水雾弥漫,朦胧中有具白皙的身体。
时宁在下身围好一条浴巾。状况突发,身体并未擦拭干,水滴从发丝尾部滑到眼睫,时宁下意识地用手背揉,还未触碰到,被另只手制止了。
“别揉。”江致握着时宁的手腕,用手中的干面巾,为他吸干眼周的水珠。
时宁眯眼看清来人,来不及戴上冷若冰霜的面具,露出真实的本我,神情像只迷惘的小鹿:“谢谢,你怎么在这?”
江致:“和你一样,来洗澡。”
关掉热水,水雾散去,淋浴间视线逐渐清明,时宁也清醒了,回味出自己问了句废话。
他挣了挣,从江致手里抽回手腕,蹲下身捡掉在地上的衣物。
淋浴间是半开放式,有拉门,中间是条宽敞的过道,上面有挂衣钩。学生图方便,进来洗澡直接把运动包挂在上面。
时宁取浴巾时,一不小心带出换洗衣服,干净的和脏的,全掉在淋浴地砖上,浸湿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还被江致撞见窘境,时宁郁闷至极:“麻烦让一让,我出去换衣服。”
时宁其实只带了一套干净衣服,并无其他可换。
江致看出来了,忽然生起逗弄的心思,沉默着跟到更衣室。
浴巾用来遮挡下半身,没有多余的毛巾擦身体,时宁半裸地立在锁柜边,皮肤水涔涔,诺大的更衣室竟找不到一处视线盲地。
避不开江致的目光,索性大大方方地任他打量。同学这会儿都在上课,时宁挺直背脊,拿出手机,通讯录翻找半天,决定打给段临,让他帮忙送衣服。
江致不知何时靠近的,用拇指和食指捏着机身,轻飘飘地抽走,按掉通话键,说:“段临他们要打球到很晚,找他送衣服,起码等三小时。”
安全距离拉响警报,时宁有些不自在。
江致激烈运动完后,整个人散发着不难闻的汗味以及荷尔蒙的味道。时宁无法形容,总感觉这味道侵略性太强。
时宁下意识后退半步。
江致见好就收,他包里有两套备用衣物,取出一套给时宁,慷慨救急:“先穿我的吧。”
时宁有两个选择,第一,接受江致的衣物。第二,等其他同学帮忙,但有风险,别人不一定备有两套干净衣服。
目前最大问题,时宁觉得身体裸着好没安全感,仿佛周边安插了全天候无死角的摄像头。
手指绞紧下身的浴巾,纠结许久,最终向现实妥协,时宁发出微弱而无意义的挣扎:“我不想穿你的内裤。”
“随你,”江致说,“那就挂空档出门。”
时宁强装镇定,但脸色可疑地红了:“空档?不是,我......我......”
江致忽然不忍心再欺负下去,咳了一声,说:“全新的,洗过后,我还没穿过。”
时宁认为这是个善意的谎言,理智要求他相信就好,可嘴巴遵从内心疑虑,再次确认道:“真的?”
江致不回答,问:“到底要不要?”
生无可恋地接过,时宁说:“要。”
江致骨架比时宁宽,黑色潮牌T恤被穿成落肩款,挂在时宁身上松松垮垮,倒也好看。
还有......内裤,时宁从脖子红到耳根,尴尬到想与江致此生不再相见。
江致侧倚在柜子上,双手抱胸,微微垂眸认真地盯着时宁:“怎么样,大小合身么,穿得舒不舒服?”
时宁:“......”
下课铃响,拯救了无语凝咽的时宁,他觉得这辈子拉的小提琴都没下课铃声动听。
游泳馆和篮球场上课的学生鱼贯进入更衣室,瞬间热闹起来。很怕江致继续追问穿着体验,再待下去要缺氧,时宁逃也似的离开了。
江致慢条斯理地脱下球服,微信陡然响起,是时宁发起一笔转账,备注:“你的衣服我买了。”
江致盯着屏幕,点了收款,心情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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