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宁和顾泽,不约而同望向更衣室门。时宁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上前用力按压更衣室门把手,金属门锁被卡住了,打不开,只发出僵硬的哐当声。
顾泽找来周经理,主管跟在后边,手上挂着一大圈备用钥匙串。一枚枚拨查钥匙柄身的标识贴,找到更衣室那条,插/入锁芯,转动一圈,咔嚓。
拉开一条门缝,血腥味扑鼻而来。
开锁的主管站在最前,看到地上的人,一惊:“小骆?”
骆恒宁身子蜷曲侧躺在地砖上,眉头紧皱,手捂着肚子。身上换好了演出的白衬衫,皱皱巴巴落满脚印,脸颊和腿部多处渗血。
“快!快打120!”
救护车来得很快,骆恒宁被抬上担架,周经理在现场协助警察勘查取证。眼皮底下闹岔子,周经理顿时头大,转身见时宁额头竟也破了一道口子。
方才顾泽和时宁单独在休息室,周经理心下有了猜测,这一天天的真糟心,他将时宁一齐推上救护车,说:“你也去医院处理伤口,可别留疤。”
顾泽匆匆与女伴道别,叫车跟着一路到医院。
骆恒宁多处轻微软组织损伤,流血样子看着吓人,幸好未伤及到骨头。同为小提琴手,时宁特地上楼到医生办公室,告知医生骆恒宁的职业,拜托医生多加关注骆恒宁手部、手臂的伤口。
时宁额头包了一圈白纱布,说完话后,头昏脑胀,医生扶他在走廊座椅上休息。
他是第一个发现骆恒宁求救的人,警察要求做笔录,时宁强撑着精神回应。
监控已第一时间调取,一群混混尾随骆恒宁先进入休息室,看似在勒索钱财。骆恒宁一把将领头的人推开,对方火了,将骆恒宁推进更衣室,过了一刻钟左右,犯事者才出来。
更衣室内部没有摄像头,具体情形,要等骆恒宁醒来再问。
明市道路天眼遍布,犯事的三个混混很快被逮捕。不过二十出头的年龄,一脸吊儿郎当,对罪行供认不讳,但坚持说没人指使,纯粹哥几个找骆恒宁借点钱,一言不合打起来了而已。
这群地痞流氓说辞统一,显然有备而来,被警察带走也不惧,一副厚脸皮你奈我何的样子。
不多会儿,周经理赶来医院,骆恒宁挂的水中含镇定类药物,一时半刻不会醒,周经理在病床旁询问医生检查情况,得知无大碍,便拿着单子去缴费。
顾泽停完车,冲进急诊大厅。见到长椅上的时宁,头上贴着纱布,一个人垂头不知在想什么,他看起来那么脆弱孤单。顾泽慢慢地上前,站在时宁面前:“伤口处理好了吗,我送你回家。”
时宁懒得跟他纠缠:“不用。”
顾泽不死心,上前迈一步:“今天晚上的事情对不起,就当给我一个赔罪机会。”
医院走廊尽头忽然传来一阵匆乱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喊:“时宁。”夜间的急诊大厅人员稀落,那声“时宁”喊得短促又急,瓷砖墙上反弹出清旷的回音。
时宁满脸不可置信,“江致?”
顾泽与江致的哥哥江霁是熟识,顾家的明基地产与新桓酒店正准备在海港新区开展合作,处于两家企业的蜜月期,最近往来密切,表面和和睦睦。
江致理应称顾泽一声“哥”,但他不太想叫出口。
顾泽也没介意,问:“江致,你怎么来医院了?”
时宁猜测江致可能来医院探望亲戚朋友,他急于摆脱顾泽,于是借江致掩护道:“来找我的。”
“嗯,”江致很配合,“我来找他,接他回家。”
顾泽一愣,哼笑着确认:“什么?你们认识啊。”
江致道:“同班同学。”
在小辈面前纠缠跌份,顾泽侧身退一步,让出过道。
苏向笛接电话耽搁了时间,姗姗来迟,刚踏上大厅台阶,江致和时宁一前一后出来了。
一行三人,皆沉默地走到停车场。时宁额头受伤,撞击造成轻微脑震荡,为避免坐后排晕车,江致为他打开了副驾驶门。
时宁说:“你们去忙吧,我自己回家就好。”
江致扶着门框一动不动,苏向笛欲言又止。
时宁后知后觉:“你们不会真是来接我的吧?”
苏向笛解释说:“我们去「莉莉」,酒吧的人说‘阿宁受伤住院’,问了工作人员医院地址就赶过来了。”
而眼前的时宁全须全尾,除了额头的伤,没有缺胳膊少腿,真正受重伤的另一位骆恒宁。苏向笛松了口气,又骂道:“苏修远个脑残,要把情感纠纷搞成刑事案件,还好你没事。”
时宁莫名其妙,苏修远是谁?莫非是与骆恒宁有纠葛的人?他的大脑短暂被撞罢工,不足以支撑他探究太多八卦新闻。
头晕需静养,一直不语的江致发话:“先上车。”
江致今天格外沉默。他扶着方向盘,唇角紧抿,目光专注地盯着前方道路。明市灯光璀璨,路两旁飞掠的光影弄花了他的脸颊,时宁多看了好几眼。
送完苏向笛回家,车里只剩下江致与时宁。
江致狠踩油门,内环高架差点飙出山地赛道的心跳体验。时宁攥紧安全带,手撑着额头,手肘搭在车门上。伤口牵扯神经,他头晕更甚,甚至有点想吐,“江致,可不可以开慢一点?”
江致恍然回神,指关节握紧方向盘,放慢速度,将车尽量开得平稳。
时宁不知这位大少爷又为什么不开心了,尝试开启话题,调节气氛,说今晚在「莉莉」喝到的鸡尾酒调制方式很特别。
“你不是酒精过敏?”
“其实不过敏,只是我酒量很差,只能咪一小口。”
酒精过敏是时宁当时为了拒绝顾泽的邀约,随便找的借口,想不到被江致听到了。
江致“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后半程对时宁爱搭不理,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男人心海底针,时宁搞不懂。
入夜的花溪园静悄悄,时宁拎着医院配的装药品的塑料袋,跟在江致身后上楼。
到了五楼,江致立在房门前,转身等着落后两阶梯的时宁。
见江致停在房门口,时宁以为是在等他道别。于是加速迈步,一使劲牵扯到了伤口,头重脚轻差点没站稳,他抓牢扶手:“今天谢谢你们来接我,早点休息,晚安。”
正欲上六楼,江致忽然开口:“又要交新男朋友了吗?”
时宁猛地回头,眼睛里满是茫然:“什么新男朋友?”
突兀的问话已是过界,江致自知没立场,只提醒道:“顾泽和苏修远一样,不算是靠谱的选择,他们想玩什么你搞不清楚吗。”
时宁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默然望着江致。白纱布将他刘海一并箍起,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乌黑的瞳孔在昏暗的楼道灯光里依旧闪烁星点。
“我清楚啊。”半晌,时宁踏下台阶,回到江致跟前,提了提了手里的塑料袋,“我耳后需要上药,自己涂不到,你能帮忙吗?”
江致被他突转的话题弄得发怔,时宁的语气与往常不一样,语气放轻,带着请求,叫人不忍拒绝。
五楼客厅开了主灯,时宁坐在沙发上,江致在立在背后,捏着棉签给他涂药。
先前在休息室,时宁撞到柜子,柜面花瓶左摇右摆落地迸裂,飞溅的陶瓷碎片刮蹭到时宁耳后皮肤,伤口不深,可分布面广,又碎又密,看着瘆人。
医生处理过皮肤表面的碎片残留,配了缓解肿痛的外抹凝胶。
时宁肩膀一瑟缩,江致的手愣在耳廓上方,再下手,刻意收了几分力道。
时宁冷不丁地问:“江致,你认识苏修远?”
“嗯,”江致上完药,扔掉棉签,“苏修远算是苏向笛的哥哥。”
时宁起身,垂头将用好的药品装回袋里,蓦地抬头,目光平静:“所以,你觉得我之前在和苏修远交往,现在又要与顾泽在一起?”
江致默认。
时宁想不通,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人误解至此,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酒吧遇见那次的第二天。”江致记得很清楚,“早晨在楼道口,碰见你刚回家。”
“那天有什么特别的吗?”思索片刻,时宁忽然有了个猜测,“你是不是......在我脖子上看到了痕迹?”
江致没有作答,反而直勾勾地望他,似乎要让凌厉的目光化为实质的利刃,逼对方主动剖白。
时宁恍然大悟,他那段时间拉琴时长每日超额,还忘记带肩托,小提琴琴板在锁骨上方磕出淤肿,阴差阳错成了他人眼中春风一度的证明。
这个类似吻痕的印迹,有个还挺浪漫的名字,叫“琴吻”,许多学琴的人都听过这说法。
时宁懂了。江致刚才的意思,是说苏修远和顾泽那样的人,只是想找人上床,而时宁则是被他们看上的交易对象。江致应该看不上这些腌臜事,难怪态度忽冷忽热。
更重要的是,江致前两次刻意送钱的举动,有了合理解释。
原以为在明市交到了朋友,搁半天,江致原来是在“救风尘”,两人根本不在一个频道。
时宁有被冒犯到,快气笑了,所以那些他对江致主动释放的友好举动、言语,在江致眼里是什么呢,谄媚?圆滑?下一个客户?
简直像个笑话。
江致没见过时宁这个表情,眼睛瞪着他,似片片飞刀柳叶,锋利尖锐,却难以割伤人,而眼尾低垂,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时宁不屑跟他解释,反而道:“顾泽确实经常给我发信息,说让我和他试试看。”
江致闻言下巴微抬,脸生得英俊,无意中摆出这种骄矜自傲的表情不算惹人厌烦,但时宁此刻觉得讨厌至极,横竖看不顺眼。
江致问:“那你要接受吗?”
时宁挪开目光,低头摆弄塑料袋子,打了一个毫无意义的结。
江致执意等答案:“接不接受?”
时宁又给塑料袋系结,直到它缠成扯不开的死结,时宁终于抬头:“为什么不。”
江致眼底不赞成的意味浓厚强烈,盛气凌人的姿态不加掩饰,“你是多天真,他就是想......”
“想睡我,是么?”时宁无意识地攥紧塑料袋子的手提柄,语气讽刺,“你不是觉得我们睡过了吗?多一次少一次又如何。”
江致皱眉:“自甘堕落。”
时宁面无表情,拽着药袋走去玄关:“与你无关。”
房门拉开缝隙,江致快步追上,臂膀越过时宁肩头,嘭!手掌用力将门重新推上。
时宁被禁锢在门与江致之间,他转过身,背脊贴着门板,与江致面对面对峙。
两人靠得极近,安静的夜里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虽别扭,但还没有超过时宁可接受的安全距离。
“是与我无关,”江致目光逼人,“那你台风天为什么来敲我门?”
时宁毫不畏惧地瞪回去:“那几天打扰了,绝没有下次。”
江致咬紧后槽牙,怒极反笑:“那么乖乖地睡我房里三天,怎么就没有下次?时宁,讨好他们,不如来讨好我。”
像被一盆冰水迎头浇下,时宁感到周身冰冷,寒意浸骨,这种带有刻意轻视挑弄的话,他不知如何应对,恼怒道:“江致!你混蛋!”
话脱口的瞬间江致就后悔了。
一晚上太混乱,尤其在医院看到顾泽和时宁亲密地粘在一起,想发泄的冲动就难以自抑。他想,自己的反常可能源自「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时宁切切实实地委屈了,但他不爱袒露委屈。眼皮垂下,一把推开江致,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五楼。
这次江致没再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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