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时宁接到一通电话。
「莉莉」酒吧的周经理从北京出差回明市,约时宁吃那顿欠下的散伙饭。
周五下午,一向准时下课的德瑞破天荒拖堂了。班主任李数临时来开小会,鼓励学生报名参加国庆假期的公益活动。
小会开了半小时,熬到结束,时宁拎着一个纸袋,着急慌忙离开教室,再不走就要遇到晚高峰了。
后座的江致来不及拦人,余光瞥见纸袋左上角的Logo,图案很不显眼,但江致认出是「莉莉」的店标,里头像是衣服一类的东西。
经过台风留宿事件,时宁和江致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江致偶尔回主宅,十一不用再寄养于宠物会所,而是由时宁接回家照顾。
狗崽在会所就闹腾,毁完沙发毁地毯,短短三个多月,已成为那家宠物会所的知名刺头儿。
而留宿时宁家,狗崽瞬间变脸,时宁走哪儿它跟哪儿,睡前还要听时宁拉小提琴入眠,乖乖巧巧一整夜。
江致给时宁的微信又转一笔钱,备注“寄养费”。时宁搞不懂,这大少爷怎么那么爱撒钱。拒绝过一次,江致还是那套说辞,“不想欠人情”。
时宁只好收下,给十一买了一堆狗粮和玩具。
到达「莉莉」酒吧,周经理正和主管吩咐事儿,远远见到杵在门口的时宁,周经理朝主管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示意晚些再聊。
「莉莉」楼下是家居酒屋,时宁脱掉外套,挂在墙面的衣帽钩上,问:“今天酒吧好像很热闹,有活动?”
“嗯,”周经理给两人的杯子斟茶,“‘夏末鸡尾酒派对’,「莉莉」的传统项目,八点开始,邀请了法国调酒大赛的冠军坐镇,四重奏乐团也会提前就位。”
“哦对了,昨天大家还提起你,等下去见见吗?”周经理夹了一块刺身,蘸了蘸酱油碟,说,“正好阿宁也回来了。”
“嗯?”时宁以为在喊自己。
“哈哈,抱歉,你也是‘阿宁’。”周经理笑了,“我说的是之前你帮忙代岗的那位,骆恒宁。”
共享过同一块铭牌,但二人还没见过面,时宁欣然同意。
“夏末鸡尾酒派对”是邀请制,受邀名单由酒吧客户经理拟定,主要按照客户的消费等级发放邀请。同时还有各行各业知名度高的红人,如某杂志专栏作家、千万粉丝量级的视频博主、大牌挚爱的模特宠儿等等。
受邀成员可携伴一位参加派对。
顾泽带了女伴,身型高挑,明彩靓丽,蹬着七八厘米的高跟鞋,御姐范儿十足。周经理带时宁一起进门,顾泽整个人愣住,心虚地将手从女伴腰间抽走。
顾泽之前从别的地方弄到了时宁手机号,加了微信没被通过,他开始发短信,不讲暧昧的话题,一直打着为时宁引荐工作机会、行业专家的名义约饭。
均被婉拒了。
此刻时宁穿着校服西装,立在吧台旁,偶尔偏头回周经理几句话,灯光在他喉结旁落下一片阴影,打眼得要命。
顾泽交往过许多漂亮的人,男女不忌,清纯的,**的,美得百花齐放,而时宁置身其中也算佼佼者。顾泽愈发想弄到手。
江致下课后本打算开车带时宁一道回小区,顺路接狗崽,到头来只有他和傻狗回花溪园。
上楼梯,五楼门口有人站那儿,江致加快脚步,正想喊名字,那个背影转过了身,原来是苏向笛。
江致又放缓脚步:“你怎么来了?”
“周五了啊,好久没来你这了。”苏向笛跟在江致后面进屋,手很闲地戳了戳狗崽的肚子,好软乎,状似无意地问,“时宁呢?要不要喊他一起下楼,我带了蟹斋的外卖。”
估计想找时宁打游戏,江致帮忙回绝:“他好像有事,没回家。”
苏向笛拎外卖的手垂了下来,相当失落:“啊,那我们吃吧。”
苏向笛最近不和家里争论月季园的事情,也不找苏修远的茬,他有了气苏广钧更好的方式。
江致安置好十一,洗手回餐桌,惊讶道:“你要报考戏剧学院?”
苏向笛点点头。月季园被弄毁了一些苗子,为了恢复原装,他天天亲自跑花卉市场,按照月季园的原始布局采购相关品种。
有天正与摊主讨论选品、种植养护方式,碰巧遇到前来采风的大学生剧组。
剧组导演是明市戏剧学院的研二学生,正拍摄他的毕业中期作品。是个非常有才气的学生,作品获得“明市实验戏剧扶青计划”的支持,有专项资金拨给。
那人盯着苏向笛与摊主交流,也不知震颤了他哪根导演思维的弦,主动邀请苏向笛参与话剧演出,还是个戏份不少的重要配角。
苏向笛偶尔看上去犯二百五,但并不是真的傻。他找人调查了这个所谓的学生剧组,确有其事,学生导演的先锋戏剧作品,获得过不少大奖。
试着参加了两次剧组排练,苏向笛察觉自己对剧院挺感兴趣。有一天突发奇想,告知他爸苏广钧:“我要报考明市戏剧学院。”
苏向笛本就随口一提,半真半假,谁知苏广钧为此大动肝火。至此,苏向笛下定了决心,“我一定要考戏剧学院。”
凭着他母亲江璟舒的缘由,长辈对苏向笛爱怜大于其他情感,只要做事不出格,基本都顺着。事关前途,苏广钧一早就想着送苏向笛出国读管理,谁知不肖子要去当演员。
江致了解表弟,三分钟热度的行为司空见惯,今天说报考戏剧学院,明天说不定就忘了。
“你觉得怎么样?”苏向笛问。
江致还未开口。
“啊等等,有电话,我先接一下。”苏向笛滑开接听键,对方语速又急又快,似乎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你确定?苏修远发什么神经!”
江致听到“苏修远”三个字,直觉不妙。果不其然,苏向笛挂断电话,对江致道:“苏修远雇了人去酒吧闹事,说是要教训教训他男......他前男友。”
时宁今天正好去酒吧还制服,那岂不是要挨训?!
保时捷轿跑滑出花溪园,低垂夜幕中疾驰向复衡路。一起坐在副驾驶上的苏向笛还是懵的,与时宁当线上游戏好友有一阵了,两人关系还算不错,但江致会不会反应过激?
又收留时宁,又要去解救时宁,在家中听到消息摔门就往酒吧赶,江致那么注重同学情?
苏向笛想,也许是表哥变善良了。
「莉莉」的“夏末鸡尾酒派对”在开场舞中拉开序幕。弦乐四重奏缺一把小提琴,周经理问:“阿宁怎么还没来,打他手机了吗?”
说的是骆恒宁。
主管也很慌,不知打过多少通了:“无人接听,我继续打。”
周经理眉头一皱:“你先招待客人,我去联系。”
顾泽看时宁在场内,有心上前撩闲,可今天带了女伴,伴儿来头不小,脾气也大,虽说是互相玩玩,要在这种场合把人撂一边,大小姐也不是吃素的。
眼看时宁被好多人搭讪,顾泽气得喝了好几杯。
所谓的“夏末鸡尾酒派对”,噱头当然是鸡尾酒,但以酒本身的品质,与市面其他鸡尾酒派对拉开差距太难,调酒师在调制过程上玩出了新花样。
调酒师像个久违的朋友,先与客人交谈,话题不限,从吃穿住行聊到人文地理。风花雪月,地北天南,话题跨度之大,让人不禁赞叹调酒师的博学多知。
在交谈过程中,调酒师凭借经验猜测对方的喜好,并融入调酒师对于客人的直观印象,在一派轻松愉悦的氛围中,完成鸡尾酒调制,递给客人品尝。
时宁亲生父母滴酒不沾,后来寄居小姨家,姨夫薛善酗酒,爱喝白的,每天晚上醉醺醺,口齿不清地讲胡话。是以他一直很抗拒酒精。
调酒师看到时宁发呆:“嘿,要来一杯吗?”
时宁回神,笑了笑,坐到高脚凳上,他想尝试一下。
调酒师为他制作了一杯以金叶作装饰的鸡尾酒,并告诉时宁:“这是我今晚调出的最珍贵的一杯。”
1990年份的路易王妃水晶香槟和1888年份的雅文邑,懂酒的人,便知道时宁手中的这杯价值不菲。但时宁品不出特别之处,反而有些头晕。
调酒师有点惊讶:“你......酒量这么差?”
乐团大提拍拍时宁肩膀:“要不先去员工休息室歇会儿?”
时宁点点头,捏了捏晴明穴,起身去休息室,此刻他十分怀念那张宽大的沙发。
顾泽正愁找不到机会独处,看到时宁独身离开,抬脚就跟出去了。休息室与更衣室相连,此刻员工都在外头为派对帮忙,屋里空无一人。
时宁在沙发上眯了会儿,恍惚中听到更衣室有撞击声。
有人被锁了?
时宁踉跄走到更衣室门口,手还没碰上门把,蓦地被一道闪来的身影挡住。
顾泽立在更衣室门与时宁之间,说:“好久不见。”
时宁闻到他身上的木质清香,不算难闻,但他不喜欢这味道。
顾泽又凑近一步:“约你见面好难。”
时宁蹙起眉头,对他人超过安全距离十分反感。
顾泽今晚也喝了不少,时宁脸上嫌恶与厌恶的表情,让他感到巨大冒犯。他找人调查过时宁的家庭背景,区区无名之辈,装什么清高。
时宁喝酒上头,裸露的皮肤都微微泛红,眼神又很倔地抗拒着顾泽。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下,顾泽捏着时宁的下巴想吻上去。
时宁快被顾泽这种盲目自恋又不要脸的态度惊呆了。顾不得其他,一拳头想打上去,无奈头太晕,人没打着,自己被绊了一下撞到柜子。
嘶——额间破了一道口子,时宁跌坐地上,捂着额头,痛到脑子清醒了。
顾泽欲上前抱他起来,被时宁伸手挡开,“不用”,可顾泽握着他手臂不松开。
短暂的僵持间,忽然,更衣室传来一声虚弱的“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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