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朝仪大殿,群臣齐聚,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今□□仪大殿的龙椅上没有皇帝坐在上面,今天的朝会貌似皇帝迟到了。
迟到了?疑问已经爬上一些朝臣的心头,相熟的大臣开始互相观望,彼此没有言语,但也互相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这件事的内幕,所以李治迟到那就只是一个意外?可是皇上真的只是迟到了吗?
马上就有人想到了昨天晚上就传开的消息:皇上一行人骑马出城了,所以皇上朝会迟到有可能昨晚出城后还没有回来,或者迟到会变成缺席也说不准,那样的话今天的朝会就没必要举行了,大家就可以自行散朝,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各司其职。
于是大家开始把目光看向了长孙无忌,长孙无忌是监国,又是皇上的舅舅,今天到底什么情况最应该知道内情的就是长孙无忌,是继续等下去还是散朝也是长孙无忌说了算。
还有人看向了中书舍人李义府,李义府是大家公认的李治的狗腿子,没准能知道什么,结果李义府也是摸不着头脑。
长孙无忌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因为李治现在的作为让他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在长孙无忌眼里李治从来都是一个老实的孩子,所以李治也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但现在李治扔下朝会莫名其妙的跑出长安,这让长孙无忌的心很不安。
在朝臣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大殿外由远至近的传来了马蹄声,听着这清脆的马蹄踏在石板上的声音,有些老臣像是想到了什么发生在以前的事,甚至有人赶紧对身边的同僚说出了“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个声音我们曾经听过”!
旁边的人也是不可思议道:“十多年前,是吧,就是那一次”!
十多年前,太宗皇帝因为东征高句丽一事和群臣久议不下,直到有一天大臣们听到了清脆的马蹄声,是刚刚从昭陵回来的太宗皇帝,他这么早去昭陵不是为了祭拜自己的皇后,而是把陪葬在昭陵的自己的“谏臣”魏征的墓碑推倒,理由是魏征在皇上的梦里劝谏皇上不要对高句丽开战,皇上一怒之下就推倒了魏征的墓碑,身前的名,死后的碑,太宗皇帝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向朝臣表达了自己对高句丽一战的决心,也就没人再干阻拦太宗皇帝征讨高句丽的想法。
此时有的人心里已经开始哀鸣,“不会吧,李治不会也是这么想的吧...”
诸朝臣都知道李治自从继位以来就萧规曹随,一切朝议都按照太宗在位时行事,所以现在这种情况不会是李治又鹦鹉学舌了吧?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魏征还真是倒霉,死了都不得安生,被太宗推了墓碑不说,还要被李治推,那魏征的一世仙贤名可就毁了。
可如果李治只是这样照猫画虎,生搬硬套的话,朝臣依旧不会认同他打高句丽的想法的,有些办法太宗皇帝能用,李治再去用就不见得有用了,说到底李治虽然也是皇帝,但他不是太宗皇帝,李治这样单纯的效仿在朝臣眼里只会是一个笑话,并不会因为他这样的表现说一句虎父无犬子,有太宗之风。
同一个办法不会生效两次,就像人不会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随着马蹄声在殿外停下,风尘仆仆的李治走进了大殿,这个形象一对比李治就跟太宗皇帝差的更远,太宗皇帝骑马上殿依旧神采奕奕,煞气逼人,直接慑服群臣,反观李治呢?无精打采,脸色惨白,衣裳凌乱,双股战战,只怕不是内侍监扶着李治都会站不稳,所以说嘛,你李治就是李治,学什么太宗皇帝,太宗皇帝做皇帝之前那可是百战百胜的马上将军,你李治骑过几天马?这不是鹦鹉学舌是什么?还学着太宗皇帝打战,东施效颦啊!
只是朝臣只看到了李治站不稳的样子,却没有看到李治虚弱下坚定的目光,今天他也是一个战士,朝堂就是他的战场。
李治到了朝堂之后并没有马上开始朝议,此时已经有内侍带着李治的龙袍跑到了殿上,也有侍女拿着水盆和洗漱用具,李治没有说话,而是在内侍监的服侍下直接披挂上阵,沐浴更衣,当然是一切从简,经过一番忙碌算是恢复了李治的些许皇帝威严。
看见李治收拾妥当,群臣也开始聚精会神,他们也好奇李治昨晚去干嘛了?到底是不是学着太宗皇帝推了魏征的墓碑?今天这一出到底是在演什么?跟高句丽有没有关系?
李治看着站在下面的朝臣,跟自己父皇在位时对比,朝臣还是一样的朝臣,只是自己不争气罢了。
李治叹一口气道:“昨晚朕去了一趟昭陵,因为朕想念父皇了,也因为朕愧对父皇,所以朕就去父皇陵前自省了。”
众臣都是劝解道:“皇上多虑了。”
李治接着道:“朕还记得在父皇病重时,朕侍奉在父皇病榻前,当时父皇曾叮嘱了朕很多东西,其中就有一定要解决高句丽的问题,只可惜朕始终都没有做到,所以朕算是食言了,辜负了父皇的遗愿,诸位大人以为呢?”
各位大臣知道李治拐弯抹角算是说到了正题,长孙无忌站出来道:“皇上言重了,先帝遗愿也是臣等的责任所在,若是皇上自责,臣等又该如何自处?只能更加愧对先皇,现在没有解决高句丽问题,并不代表不会解决高句丽问题,只是事情有轻重缓急之分罢了。”
李治道:“这也是朕愧对父皇的另一点,父皇在位时万国来朝,被天下番邦尊称为天可汗,可是朕接替了父皇的皇位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番国新罗被高句丽欺辱而无动于衷,无能为力,平白折辱了大唐的国威和父皇的威名,朕这不是愧对父皇是什么?”
众臣没想到之前还胸无城府的李治会说出现在这样连敲带打的话,刚刚大家还在以为李治会鹦鹉学舌的推倒魏征的墓碑,然后继续跟朝臣针锋相对,大臣们也可以照旧跟李治胡搅蛮缠,继续一个字“拖”字诀,不曾想李治这会儿也学会了拐弯抹角的动软刀子。
只是李治以为自己这三言两语就能搞定唾面自干的大臣们就年轻了,既然李治认为自己愧对父皇,那大家就跟你李治一起默哀好了,方正你是皇帝,大家是臣子,所以李治说完话就不再有人搭言,就是要让李治一拳打在棉花上,主打一个态度满分。
李治看着下面装傻充愣的大臣们,不由得又是一阵气急,他之前已经无数次被大臣们这样的软钉子搞得无计可施,最终无可奈何的屈服,这一次李治不会停在这一步不动,于是李治坚定声音道:“所以,经过朕在先帝陵前一夜的反思,朕决意要对高句丽一战,以振我大唐国威,以慑诸番邦宵小,以慰父皇在天之灵,诸位大人以为然也?”
李治这一次在朝堂的表现可谓是他继位以来最出色的一次,但朝臣的反对也是意料之中的到来。
“皇上,兵者,凶器也,好战者必亡与战,所以不可轻言战事啊!”
“皇上,值此内忧外患之际,高句丽固然重要,但攘外必先安内呀皇上。”
“皇上,高句丽再是凶厉也只是偏安一隅,不足为虑,若可取之更好,不能取之也无伤大雅,切不可忘记前隋炀帝之教训啊!”
“皇上...”
“皇上,不可一意孤行啊皇上!”
李治听着朝臣这么多老生常谈的反对气愤道:“朕受够了你们这些陈词滥调,朕是这大唐皇帝,难道朕连对高句丽一战的权力都没有吗?如果朕就是要一意孤行呢?你们要怎么做?”
褚遂良马上就站出来道:“臣等还请皇上慎言,我大唐从先帝开始就以容言纳谏著称,所以才有了现在集采众长的盛世局面,皇上切莫辜负了先帝的良苦用心啊。”
李治又是气急道:“好,好,好,朕不打这一战是愧对父皇颜面,朕打这一战是辜负父皇的良苦用心,既然左右都是无颜面对父皇,朕怎么做都是错,那朕还必要要选一个,既然如此,各位大人也不用再替朕做选择了,朕,选择,打!”
李治一言出马上就有御史台言官日常站出来反对道:“皇上,如若皇上无视臣等谏言,那就是臣等失责,也就不配在其位食其禄,那臣等自愿“乞骸骨”,告老还乡。”
接着马上就有几位御使站出来齐齐道:“臣等乞骸骨!”
这是朝臣之前屡试不爽的绝招,他们一个“乞骸骨”李治就无能为力了,只是这一次......
李治看着站出来“乞骸骨”的几人,面色阴沉道:“还有谁要乞骸骨?”
朝臣间互相目视一番,又站出来两人要乞骸骨。
李治气急而笑道:“好,李大人,钱大人,韦大人,王大人,赵大人,好一个乞骸骨,既然如此!那就大家一起乞骸骨吧,朕也“乞骸骨”!哦,错了,朕不算是乞骸骨,朕,愿意退位让贤,既然几位大人已经乞骸骨,那朕愿意把皇位禅让于几位大人,然后你们也好准许朕乞骸骨,所以几位大人可否成全朕?大家一起乞骸骨!内侍监,替朕脱去龙袍!”
长孙无忌闻言怒急的看着李治大逆不道的话?这算什么?好一个禅让皇位,李治这是在效仿上古贤君吗?只怕是想要跟朝臣两败俱伤,鱼死网破吧!
刚刚还乞骸骨的几人也是被李治的诛心之言吓得不轻,俗话说士可杀不可辱,他们作为臣子可以谏言皇帝,甚至可以以死相谏,但如果被人说是有沾染皇位之意,或者逼迫皇上退位的图谋,那可就是对皇帝的侮辱,他们是言官,生存靠的就是一个清名,如果背负了这样的骂名,以后还怎么两袖清风?
这可真是李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杀招,李治不想背负逼迫臣子乞骸骨的骂名,可有哪个臣子愿意背负逼迫皇帝退位的骂名?更别说百官之首还站着一个长孙无忌,要是自己逼迫皇帝太深,日后会不会被长孙无忌嫉恨?
事情闹到这种时候长孙无忌不得不站出来收拾残局,他不可能目睹几位朝臣乞骸骨无动于衷,更不可能真的让李治破罐子破摔退位让贤,他也知道李治这样做看似在和朝臣同归于尽,实际上还是在等自己表态,李治的目光已经几次飘过长孙无忌身上。
长孙无忌一阵皱眉,他怎么就不知道懦弱的李治怎么会这么叛逆,难道真的只是昨天晚上在昭陵自省的结果?身上沾染了些许太宗皇帝的霸气?
长孙无忌沉声道:“放肆,看看你们说的什么话?皇上不像皇上,臣子不像臣子,这还是大唐的朝堂吗?你们还不赶紧退下?”
几位乞骸骨的大臣赶紧借坡下驴,借着长孙无忌的话回到了百官之中,默默地擦着自己脸上的汗水。
长孙无忌接着对李治道:“皇上,这大唐的江山社稷是得自祖先遗馈,是高祖和先帝经历了多少浴血奋战、拼死杀敌才有这天下初定,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日夜操持都唯恐江山有失,鞠躬尽瘁都忧虑力有不足,个人得失事小,无颜面对祖先才是大,皇上切不可轻视这份责任啊!”
听着长孙无忌的苦口婆心,李治心中泛起一些悔意和内疚,但他依旧下定决心问道:“不知监国以为朕对高句丽一战如何?”
长孙无忌知道李治这是打定主意要打这一战了,劝是很难劝了,只能问道:“皇上,你没有合适的领将之人,这一战怎么打?”
长孙无忌笃定朝堂上不会有人站出来领这个军令状的,就算李治点兵点将大家也会婉拒,之前就是这样,所以长孙无忌明知故问。
李治对内侍监点头,内侍监高声喊道:“皇上召苏定方将军进殿。”
苏定方早就跟着李治回到长安,只是一直站在殿门外等候李治召见,也就听到了李治在朝堂上想要打这一战的不容易,这可真的是对自己寄予厚望啊。
苏定方走进朝议大殿,镇定的向李治行礼。
有些消息灵通的大臣都是不解的看着苏定方,苏定方的来和去在他们眼里并不是一个秘密,因为他们一开始猜测苏定方来长安就是李治在为东征高句丽做准备,甚至长安街头的很多消息都是在他们的授意下传出去的,不然谁会关注一个籍籍无名的中郎将,结果苏定方来了之后李治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到这件事,大家不知道这是不是散布在坊间的流言发挥了作用让李治打消了用苏定方的想法,方正就是苏定方无声无息的又离开了长安,正如他轻轻地来,然后轻轻地走。
所以苏定方为什么现在出现在了朝堂?也许只有一个原因,李治昨天晚上不止去了昭陵自省,还追回了苏定方,所以今天的朝会才会风尘仆仆的迟到。
李治看着苏定方还没有说话马上就有人不屑道:“皇上,你说的领将之人不会就是这个年逾六十的老将吧,臣可听说了这位将军在长安的坊间有着铁郎将的美名,意思是说这位将军像铁一样在中郎将的位子上端坐二十五年无寸功,这位将军,不知道这句话是真是假?”
苏定方不疾不徐道:“这是真的,老臣的确已经年岁六十,也的确愧坐中郎将二十五载无寸功。”
马上又有人道:“中郎将里面的确也会有一些沽名钓誉,鱼目混珠,尸位素餐,浑水摸鱼之辈,所以没有立功很正常,但像这位铁郎将苏将军一样二十五年不立寸功,这还真是中郎将里的一朵奇葩啊,不知道苏将军是怎么钻营的?是否可以指教一下我等?”明褒暗贬的一句嘲讽。
还有人道:“皇上,就算臣等同意皇上东征高句丽,但皇上也不该这么肆意妄为找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将领军,臣不问什么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因为这位籍籍无名的苏将军根本算不上廉颇,问了也是白问,如果是这个人领军,臣等就算死谏也不会同意这件事。”
还有人道:“皇上,臣倒不是看不上这位苏将军,但这位将军只是一位区区中郎将,以他的品级还没有资格独自带领征讨高句丽大将军一职。”意思就是苏定方不配。
苏定方镇定的看着这些说话的大臣,这都是能站在朝堂上的武将,也正是程名振告诉苏定方的如果他接受了这个任命就会成为所有武将的眼中钉,成为大家的敌人,大家都拒绝了这件事,偏偏你接受了,而且你还只是一位中郎将,所以逼视,嘲讽,贬低,这就是他们对苏定方的态度,并且假如苏定方真的打了败仗,这些人就会成为他的索命人。
苏定方静静的听完大家对他的评价道:“老臣想各位大人可能误会了,老臣只是一位信使罢了,并不是诸位大人以为的领将人选。”
苏定方的话让大家一愣,这是骂错人了?
长孙无忌也好奇,如果苏定方不是李治选定的人选,那他叫苏定方进来干嘛?于是问道:“不知皇上选定的将领是谁?”
李治没有答复,是苏定方接着道:“是老臣的上官,营州都督、左武卫大将军程名振大人,老臣是程名振大人的信使。”
朝中之人也许不认识苏定方是谁,但苏定方说出了程名振的名字大家就知道了,这是一名战功赫赫的老将,也是曾经跟随太宗皇帝征讨高句丽的老将,所以论对高句丽一战的经验,他有,领军资格,他也有,这样的人选让朝臣无可挑剔。
程名振,就是苏定方为李治推荐的领将之人,但李治今日在朝堂一战却是苏定方的如此如此,现在看来李治算是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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