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表面上看武皇后“建议”李治把长孙祥和高履行“重用”出长安是为了报自己姐姐武顺被德妃谣言中伤逐出宫之仇。
实际上却是武皇后在审视了当前的政治格局后,她意识到为了巩固其在朝堂上的地位,必须采取一系列策略性措施。她计划通过派遣高履行和长孙祥至扬州和益州治理匪患,以剪除羽翼的方式削弱长孙无忌的势力范围,同时增强自身在朝中的影响力。这一策略的实施,不仅能够减少长孙无忌在朝中的直接影响力,还为武皇后提供了通过安插亲信填补高履行和长孙祥腾出的空缺的机会,用换血的方式逐步确保朝堂成为她和李治所用的朝堂。
并且武皇后进一步认识到,通过精心策划的舆论引导,可以将此次派遣转化为皇帝英明决策的象征,从而提升皇帝及自身的政治形象。她计划通过自己的信息渠道,向民间传递高履行和长孙祥因卓越才能而被皇帝委以重任的信息,以此安抚长孙无忌,同时皇上的旨意表现出长孙家的朝臣也是需要去基层做事的,这样赢得百姓的支持。
此外,武皇后还计划在高履行和长孙祥离京后,加强对其他朝臣的拉拢和控制。她深知,要在朝堂上保持主导地位,必须拥有足够的支持者。因此,她开始在心中筹划,哪些大臣可以成为自己的政治盟友,哪些人需要进一步争取,比如在自己击败王皇后的后位之争中出过力的杨淑妃娘娘代表的前隋遗臣一脉、太子李弘的定亲岳父杨思俭和代表宗室一脉燕德妃的儿子越王李贞,都需要她和李治拉拢,他们二人正好可以填补长孙祥和高履行离开后的空缺。
在这一系列的计划中,武皇后始终保持着冷静和理智。她清楚,每一个决策都可能对她的政治未来产生深远的影响,因此她必须谨慎权衡每一步,权力的游戏场上没有常胜的将军,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毕竟此事的长孙无忌对于她和李治来说依旧是庞然大物,只不过不再像过去那样坚不可摧。
她相信政治这种事就是春种秋收,积沙成塔,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只要能够巧妙地运用政治手腕,就一定能够在朝堂上逐步稳固自己的地位,李治如此她也是如此。
在大军出发之日,长安城的百姓万人空巷带着箪食壶浆慰劳大唐将士们和自家即将出征的二郎们。大唐以武立国,唐人尚武成风,从军立勋是很多人出人头地改变命运的选择,但这也改变不了从军打仗就是生死之事,生离死别是人最朴素的情感,这些即将出征的人是大唐将士,也是儿子,是丈夫,是父亲。
送别的人中还有一些男女,大唐民风开放,对男女之情并没有后朝的忌讳,所以很多相宜的女子也来送别自己的情郎。
看着这万众一心的场面,在队伍里一起出发的高履行和长孙祥的脸上则没有多少喜悦,一州长史固然有实权,可扬州、益州山高路远,又是多山民未开化之地,哪里比得上长安的繁华舒适,更重要的是远离了大唐的朝堂中心,皇上说是重用他们,但其中滋味他们自己明白,他们跟褚遂良被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褚遂良是被贬,他们是“委以重用”,这么多人中恐怕只有他们对离开长安是不情愿。
在即将离别的人群中的一角,这里也有人在做着最后的送别,看身形也是一对男女,是一对已经“不再年轻”的男女,男的满脸风霜刀刻的刚毅,一眼就是一位刚强的大唐将士,而女的面色柔和,眼神淡然缺略显空洞,手中还拿着一根木杖,原来她却是一个瞎子。
这是郭孝慎和武青蝉二人。
郭孝慎从军多年,这一次因为跟着苏定方一战立功的原因才有机会回到长安,并且滞留了很长的时间,只是这一次又要远赴边疆。
青蝉的眼睛虽然看不到此时身边分别的场面,但她的耳朵能听到很多分别的不舍,她的心情和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分别。
青蝉勉强笑着道:“孝慎哥哥真的快成为一位将军了。”
将军。
这是郭孝慎当年不顾生死恳求杨师道送自己从军的原因,因为青蝉和他说过,自己为什么是一个女孩子,如果自己是一个男孩子,这样她就可以从军建功立业,然后就可以像她的爹爹一样做将军了,这样她就可以保护自己的母亲和姐姐,武家母女就不会因为都是女儿身被武家兄弟欺负了,自己就不会因此变成一个瞎子,这是青蝉小时候的执念,所以她说给了自己唯一的听众郭孝慎,她不知道她的执念也成了郭孝慎的执念。
郭孝慎正是因为听了青蝉的这句话才会从军入伍,他要替青蝉做她做不了的,和武士彟一样的将军,然后保护青蝉和收养他的武母杨氏,这是郭孝慎从军之始的心愿,只是世事无常,郭孝慎自己还没有成为将军,青蝉的姐姐就已经成为了高高在上尊贵的大唐皇后娘娘,这样才显得郭孝慎的努力有些无足轻重,现在没想到青蝉又提起了将军的话题,郭孝慎才知道这句话,这些年青蝉一直都不曾忘,一直都记在心里。
郭孝慎在大唐西域的边军中几度险些生死,眼下他终于做了苏定方西征突厥的副将,这就是青蝉所说的他快要成为将军了,只是因为他立功的资历尚浅,虽然是苏定方指定的副将,但和裴行俭一样还没有被朝廷正式任命。
其实郭孝慎不知道他现在的成就也让听到他名字的武皇后很惊讶。
李治命苏定方出征西域,苏定方指定自己的学生裴行俭和郭孝慎做自己的副将。
李治把这件事说给武皇后听的时候武皇后一愣,裴行俭她知道,因为从李治第一次见到苏定方开始武皇后就是李治和苏定方的见证者,她是一点一点看着李治从想打战朝堂却无人可用,逼得李治只能殿外选将,一点一点看着苏定方从辽东千里奔波来见李治,然后给李治讲解军事战役,后被李治启用,再然后苏定方一点一点从一个二十五年籍籍无名的铁郎将一战一战打到功成名就,在所有人都对苏定方质疑的时候,唯一陪在苏定方身边的就是他的学生裴行俭,武皇后自然知道裴行俭的存在。
可是郭孝慎真的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郭孝慎?武皇后才想起自己对郭孝慎的认识还停留在很多年前。记得当初郭孝慎选择从军入伍和她选择进宫做女官是同一时期,都是在武家母女走投无路的时候,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郭孝慎都能入苏定方的法眼,时间改变了很多人,不只是自己在努力。
武皇后知道郭孝慎之后又想到了自己的妹妹青蝉,她又有了一些不想让郭孝慎再离开长安的想法,武皇后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杨氏。
杨氏也明白武皇后的意思,现在青蝉和郭孝慎年纪都已经不小,都是快三十岁的人,郭孝慎男未娶,青蝉女未嫁,两人之间的情义外人都能看出来,武皇后就像撮合一下二人。
杨氏的心里也一直有自己的这个瞎眼的小女儿,武家母女在武皇后成为皇后之前一直颠沛流离,瞎眼的青蝉怎么能嫁得出去,也就日复一日蹉跎到了现在这个年纪,杨氏也看青蝉和郭孝慎合适,二人两情相悦,若是结为夫妇也算一桩良缘。
可是杨氏在把这个想法告诉女儿青蝉的时候却被青蝉拒绝。
青蝉道:“娘,孝慎哥哥以后必定前程似锦,怎么能娶一个我这样的瞎子做夫人呢?娘难道是想用当年的收养之恩逼迫孝慎哥哥娶我这样一个残缺之人吗?娘我配不上孝慎哥哥。”
青蝉都这么说杨氏也只能作罢,别看自己这个小女儿眼睛看不见,但脾气性格却最是执拗,不然这些年就不会仅凭一个瞎子成为声名在外的舞者。
可是话是这么说,杨氏还是看到青蝉在说话的时候紧紧撰起了自己的手,青蝉不是不喜欢郭孝慎,只是因为自己是一个瞎子而自卑,她喜欢郭孝慎,所以觉得郭孝慎值得更好的妻子。
在郭孝慎和青蝉分别的时候又有一人走了过来,同样一声戎装,只不过他不是出征之人,而是御前卫高尉犁,作为郭孝慎的好友,他也来送别郭孝慎。
青蝉“见”高尉犁过来,就跟郭孝慎告别先行离开,她不想有人“误会”她和郭孝慎的关系,却不知道只有她是瞎子,别人早就看在眼里。
高尉犁看着青蝉离去的背影问道:“我没有打扰青蝉姑娘送别郭兄吧?”
郭孝慎笑着道:“高兄说笑了。”
高尉犁惋惜道:“青蝉姑娘是一个好女人,有些可惜了。”
郭孝慎道:“青蝉的确是一个好女人。”
高尉犁道:“那为何郭兄不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郭孝慎看着青蝉柔弱的背影茫然道:“我本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乞儿,幸得青蝉的娘收养了我,我这才活了下来,不然早不知在哪成了一堆枯骨,我对干娘的恩情铭记于心,怎么敢再得陇望蜀奢望娶了青蝉,再者,现在青蝉是皇后娘娘的妹妹,我更配不上她了。”
高尉犁愣愣的看着郭孝慎,原来他竟是这样的想法,因为自己的出身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青蝉。
郭孝慎和青蝉是一模一样的想法,都觉得对方值得更好的人,自己配不上对方,两个人明明又深爱着彼此,却只是把这份爱深藏在心底,也许正是因为深爱才不敢相爱,不敢把爱说出口。
郭孝慎对高尉犁道:“高兄,好男儿当志在四方,马革裹尸,眼下正是皇上需要将才的时候,高兄的才敢郭某自愧不如,像高兄这样的将才只有在沙场才能物尽其用,人尽其才,高兄何不请命去建功立业?”
高尉犁默然片刻道:“郭兄,人生在世,有时候我们的选择就像我们的出身一样身不由己。”
征战沙场,远离长安的蝇营狗苟,高尉犁何尝不想这么做,只是他的身份给他带来了太多的身不由己,这也是他能和郭孝慎成为好朋友的原因,郭孝慎的生活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只可惜他始终不能拥有。
高尉犁作为李治的御前卫既然出现在了这里,那说明李治也已经到了这里,大军出征,尤其是自己一力主张的一战,李治也来为苏定方出军送行。
此时已经是显庆二年的春天,春寒料峭,草色零星,李治抬头看着熟悉的天空,与他在城内看得到并无不同,一只雄鹰在天际翱翔。
李治好奇的问身边的苏定方道:“苏将军,西域的天和长安的天是一样的吗?”
苏定方不知李治此言何意,但还是认真道:“皇上臣看不出西域的天和长安的天的区别,但不管是西域还是长安都会是一样的太阳和月亮,区别是不一样的风景和人。”
李治遗憾道:“朕一直以为长安城内的天只有长安城的样子,出了长安城就会是另一番天地,朕有时候会在想朕是这大唐的皇帝,是这天下的主人,可是朕却只能看见长安城内的天下,甚至都没有一个走南闯北的商贾有见识,朕就像是这天下最富有的人,却住在这天下最大的牢笼中画地为牢。”
苏定方道:“皇上天下共主,皇上到不了的地方皇上的仁德已经散步天下四方,即使是西域番邦外族也知晓我大唐皇帝的威名,皇恩浩荡。”
李治握着苏定方这位老将的手,看着年事已高的老将军斑白的发须道:“我大唐从高祖立国到父皇兴盛再到朕,三朝两代经营西域,朕不想西域在我手中有失,不然朕愧对大唐的列祖列宗,所以虽然有诸多朝臣反对征讨西域,但朕依旧一意孤行发动此战,因为朕相信苏将军,就像你我第一次见面时那般相信,所以朕敢把自己的颜面都赌在苏将军的身上。”
苏定方此时几乎虎目含泪,李治在他身上赌的那里是颜面,而是权力,此战若败只怕李治前两战从长孙无忌手里收回的那点权力都要吐出去,但前两战实际上却是小打小闹,并没有一战定乾坤的打战,这一次李治下定决定要清理阿史那贺鲁西突厥的问题,这是打着你死我活的目的,是国战,就像前隋之于高句丽,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噬,隋炀帝是什么下场这不用说。
苏定方恳切道:“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李治笑着道:“先帝有自己的卫国公,而朕也有,苏将军就是朕的卫国公,当年卫国公北征突厥,一战而擒颉利可汗,(唐灭东突厥),朕也希望苏将军能把阿史那贺鲁送到朕的面前。”
卫国公李靖,这还是苏定方的老师,当年李靖北征颉利可汗苏定方也有参与,只不过当时做主将的是卫国公李靖和英国公李绩,苏定方只是立下了破营的功劳,现在李治把他和李靖相提并论,可见李治对苏定方的期待,不说苏定方,就说整个大唐有几人能跟李靖相提并论?此时的苏定方还只是打赢了两战的新将,虽然他是须发斑白的老将,但李治对他的信任已经无以复加。
苏定方铿锵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为了报答皇上的赏赐和厚爱,臣甘愿手持宝剑为国战死)诗句选自晚唐诗人李贺,此处假借一下,这两句诗相当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意思,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文官使用比较恰当,最著名的就是诸葛孔明,作为武将这句诗就比较恰如其分,而这句诗也是苏定方的真实写照,他最终的确死在了自己的战场上,算是报答了李治对他的知遇之恩,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跟在一边的内侍监看出兵的吉时已到,马上过来李治的耳边低语,李治略微点头。
李治携手苏定方一起登上点将台。
内侍监高声呼喊道:“皇上驾到。”
听到内侍监的喊声,所有人都山呼海啸般的呼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治轻声道:“平身。”
内侍监高声喊“平身”。
然后内侍监在等所有人都起身后高声喊道:“吉时已到,大军出发!”
苏定方上前喊道:“众将士归队入伍,起兵出发!”
刚刚还在诉说离别之情的将士们马上开始寻找自己的队伍,然后在各自伍长的带领下如小溪般逐步汇入大军的洪流。
苏定方也在朝李治行礼之后走下点将台,坐上了自己的坐骑,向着大军深处走去。
出征的大军也开始徐徐前进,李治看着逐渐远去的大军,又看向了头顶的天空,刚刚还盘旋在上空的雄鹰已经飞向远方不知处,就像这即将奔赴西域的唐军,李治也不知道他们能走到哪里。
兵凶战危,谁又是常胜之将?李治也不知道自己此战是赢还是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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