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柳西楼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一早起来,就看到李枢机在院子里面打坐吐纳。
柳西楼就在一旁侍弄他的草木。
等他给这些草木都浇了一遍水,再回来的时候,李枢机刚好打坐完,长长吐了一口气,然后站了起来。
“柳公子的院子真是灵气充沛啊,方才我调息吐纳,感觉吸进去的气都是草木精华,此时内里一片澄澈,连日来的奔波好像都散尽了。”
柳西楼笑了笑,道:“说到草木精华,李真人该去山间,家养的草木又怎能与天然的草木相比,灵力更是相去甚远。”
李枢机道:“非也,草木是最挑人的了。山间草木灵力充沛,乃是以天地为衬,生在那日月精华聚集之地,自然灵气旺盛,若生在穷山恶谷之中呢!吸进去的怕都是些污浊晦气吧。我与柳公子虽然不熟,但对草木之气是最熟悉不过的,柳公子不似凡间俗人,身上自带草木气息,这种气息可与清风明月相媲,又暗含天地规律,内敛精华,生在柳公子院子里的草木,便与那生在日月精华聚集之地的草木一般了。”
“这评价似乎过高了。”
“我修炼木灵近千年,自认为对这种‘木气’的辨别还是很准的。”
“李真人这样说,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了。不知李真人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很好啊,而且恶灵也没有发作了,柳公子的琴很管用呢!”
“那就好,李真人昨天什么时候睡的?”
“什么时候?昨天去到房间,坐在床上吐纳一番就睡了,柳公子问这个干什么?”
柳西楼看着他,确定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犹豫闪躲,应该没有在说谎。所以,昨晚自己看到的,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也不一定,但柳西楼并不准备把自己昨天看到的说出来。
“没事,就是随便问问。”柳西楼笑了笑,转过身若无其事地继续研究他的草木。
—
柳西楼和李枢机来到真灵堂的时候,落风靠在真灵堂内的一根大柱子前,双手抱臂,脸上永远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看到柳西楼进来,对他看了一眼,又别开目光。
慕苏抱着一把厚厚的剑,并没有看谁,仿佛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眼神是拒人千里的冷淡,让人看了想打冷颤。
除了他们,还有几个修灵院的弟子同去。
林清尘见他过来,眼里露出惊喜,走过来道:“没想到柳公子真的来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说着又对其他弟子道:“不要耽误时辰了,赶紧出发吧。”
林清尘将几名下山的弟子叫了过去,嘱咐了一番,然后便和几位长老们共同打开传送阵,将几名弟子并李枢机一块送入传送阵中。
这种阵极其消耗灵力,视距离的远近而定,修为不够是根本开不了这样的阵的,只能通过传送符短距离的传送。像上次把阵眼直接开到弥卢山,还要维持阵眼不会关闭,防御对面强大的反噬,以玄机散人他们的百年修为,尚且坚持不住,受内伤严重。此次送他们离开,就要准备闭关调息了。
四位散人各站一角,只见真灵堂正中间的阵眼里,由一片漆黑、慢慢浮现一座道观的模样,像是水中倒影,忽闪忽闪。
正是昨天在虚空境中看到的大成观。
“进去吧。”林清尘对众人道。
柳西楼随众人进入阵眼,只觉眼前一黑,胃里翻江倒海一般,非常难受。等他再睁眼,周围的一切就变了。
没有林清尘和修灵院那些前辈,也没有真灵堂内巨大的柱子、高高的檐顶。自己正站在一条石头铺就的羊肠小道上,左右都是树,在他跟前,赫然出现一座气势恢宏的道观!
—
这样一座历史悠久鼎负盛名的道观,按理来说应该是香客不断,香烟缭绕,可此时,整个道观静悄悄的,犹如一座死观。除了偶尔从道观上空飞过的乌鸦发出一声悠长的“呱”,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
红色的围墙内,一株高大的樟木树正发绿叶,绿叶延伸出墙外,红绿相间,煞是好看。
正前方朱漆大门上,赫然写着“大成观”三个字。
“我们进去吧。”说这话的是上灵院大弟子楚玦,他是同辈弟子中在修灵院待的时间最长的,已经快五十岁了。
大门被虚掩着,一行人推开大门,大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呀”。众人走进去,道观里面到处都是百年古木,绿叶把道观上空遮住,下面阴阴的,翘起的飞檐在林叶间隐现。
院内的生机和冷寂形成对比,到处透着阴森诡异。
众人先去了最前面的火神殿,火神殿供奉着祝融神君的神像,端坐在一张椅子上,红眉红须红发,样子透着几分凶。
前面是一张香案,香案上放着一个很大的香台,香台里面积满了灰。柳西楼走过去看了一眼,上面的灰质很软,香火应该没断多久。
“我们去郭真人的净室看看吧。”楚玦道。
昨天的香烟就是出现在郭子阳的净室,若想发现什么端倪,想来也只有从这里入手了。
众人往郭子阳的净室方向而去。
郭子阳的净室空间不大,而且里面陈设也很简单,一张空间很小的床,床头有一张琴桌,桌上放着一张琴,琴旁边插着一根没有点过的香。
柳西楼走过去,手指轻轻从琴弦上划过,琴弦发出厚朴的声音。柳西楼蹲下身,将琴拿起看了一下琴的背面,发现这竟然是名琴“号钟”,很是惊喜。
“这是‘号钟’?”柳西楼道。
“这是郭师弟的佩琴。”李枢机道。
柳西楼这人没有什么爱好,独爱琴成痴,看见传说中的名琴“号钟”,一时有些放不开手,不停地用手抚摸着琴身。
桌子上放着茶壶和茶杯,茶壶里面的茶水早已经冷却。
柳西楼走近,打开茶壶往里面看了一眼,一股清冽的茶香溢出。
柳西楼突然想到那天弹琴,沐月用灵力让音符现形,若此时他也在这里,是不是也可以让发生在这里没多久的事现形呢?
“突然想到一个人,若是他在,说不定我们就能知道当时和郭真人一起喝茶的到底是谁呢!”
“谁?”楚玦问道。
“念吧。”落风双手抱臂站在一旁道。
“你怎么知道?”柳西楼有些好奇看向落风。
“除了他没人会有这样的本事吧。”
“柳公子,念这个人性情反复无常,难以捉摸,你还是少和他打交道为好。”楚玦以一个长辈的口吻劝柳西楼道。
柳西楼笑笑不做声。
众人在这里也没有发现什么,只有转而去旁边的殿堂。
大成观占地面积很大。一旦没了人,便显得尤为空旷,透着很深的死寂,尤其是进入到大殿,庄严的神像、高高的屋顶、以及大殿之内几人合抱的柱子,无一不为此处的安静更添诡异。
“这样大的道观,一旦断了香火气人气,竟似这般让人不寒而栗。”楚玦感叹道。
“很奇怪。”慕苏站在案台边,不知道在观察什么,突然说道。
“哪里奇怪?”
“一点香火气也闻不到。”
这样大一座道观,便是突然断了香火,总该还残留着香烛的气息吧。可是这座道观竟然一点香火气也闻不到,实在很奇怪。
柳西楼走到香台边,俯身闻了闻。只闻到了香台冰冷铁锈的味道,和一种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味道。
连终日烧香烛的地方都闻不到一点残留的香火气,确实很奇怪。
“反倒有种……”慕苏似乎是想找个词来形容一下这种味道,可又太恍惚了,一时找不到词形容。
“焦味。”柳西楼替他答到。
听到这两个字,慕苏觉得确似乎是这样的味道,又似乎不是,气味很飘忽,闻久了还像是空气的味道,人也要恍惚了。
“这样的味道总觉得有些熟悉。”气味钻进鼻孔的时候,柳西楼觉得似乎应该在哪里闻到过这种味道,可是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味道太淡太飘忽了。
—
在里面走了一圈,并未有什么发现,柳西楼来到后院。
后院的院子中间有一棵几人合抱的大樟树,树干呈深褐色、粗大而扭曲,上面满是疙瘩。枝丫盘旋交织,密密麻麻的树叶遮天蔽日,在地下投下一片浓阴。
柳西楼来到这里的时候,正看到慕苏蹲在树下,手里拿着一根枯树枝,对着樟树的树根刨来刨去。
他蹲着的姿势从身后看,很像一个孩子。
一只手刨来刨去,还有点委屈巴巴的味道。
“原来慕苏公子喜欢玩树枝啊!”柳西楼笑道。
慕苏的手略顿了下,转而又继续很认真地在那里刨着泥土。
柳西楼走了过去,理了理衣摆在他旁边坐下。
没有听到身边之人说话,柳西楼偏过头,想看他到底在干什么。
慕苏用枯枝一个劲地刨着落在泥土上的枯树叶,刨完这边,脚步往旁边挪一点,继续刨旁边的树叶,眼睛盯着跟前的泥土,样子很是认真。
分明就像是一个对着泥巴都能玩上一天的小孩。
柳西楼被他的这种“稚气”行为所吸引,突然很想知道他到底是在干什么,于是也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目光随着他的枯枝移动。
一时之间,院子里面静悄悄一片。只剩下一个拿着枯树枝刨树叶的人、以及静静看着他刨树叶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刮起了一阵小旋风,慕苏被地上纷纷卷起来的落叶砸中脸,他抬起头,将头往后仰。
与此同时,柳西楼被一根落下来的干枯树枝正砸中天灵。
他抬起头,看到落风正悠哉悠哉地靠在树干上,笑道:“原来是你啊。”
慕苏已经重新蹲回去,继续他的刨土事业,连头都没抬一下。
柳西楼不禁疑惑:“你好像对此一点也不好奇啊。”
慕苏冷冷道:“除了他,不会有人这么无聊。”
落风道:“总不会比你在这里玩树枝还无聊吧?”
柳西楼道:“慕苏公子总不至于是真的玩树枝吧,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吧,慕苏公子总是要在已经有了十足把握的时候才会把他的发现说出来呢!”
所以他一直在观察慕苏到底发现了什么呢。
“这里连一只虫子都没有。”
落风突然大笑起来:“这就是你蹲这里这么久的发现啊!”
柳西楼道:“原来你一直在观察这个,我倒没留心到,不过你这样一说,好像确实连一只蚂蚁也没有看到。”
“这很奇怪。”慕苏道,“这里,似乎没有活物。”
“不对,昨天在虚空境还看到鸟了呢!”落风对此印象倒是很深,正是因为那只鸟,他才发现郭真人的净室有白烟。
“可是今天在这里我们并没有看到。”慕苏道。
“什么意思?”
“会不会……”慕苏抬头,瞳孔微睁,“今天的‘大成观’和虚空境里的‘大成观’,根本就不是一个地方?”
话出口,落风和柳西楼同时一凛,落风紧接着大笑道:“慕苏,我发现你有时真的很有想象力,竟然能想到这样的可能。虚空镜里看到的大成观,和今天看到的大成观有什么不一样吗?”
“大树下不至于连一只蚂蚁都没有。”慕苏很坚信自己观察到的。
“或许只不过是你见识太少了。”
“不可能。”慕苏有些死性子,他只是很坚信自己的观察。
“你观察过多少树呢?”落风对他的大胆谬论很不屑一顾,对他的固执己见也表示不能理解,所以很多时候,他和他争论,更多的时候不在乎真相,而在乎要改一改他的这份“固执”。
“比你多。”慕苏道。
“哈哈哈,你知道自己这样的话有多可笑吗?”落风道。
“也许可笑的是你自己。”
“看,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一定是对的。可能只有在真相面前,你才会知道,自己的自以为是是多么的可笑。”
“或许在真相面前,你的自以为是才是真的可笑。”
柳西楼眼见着他们说着说着竟像是要吵起来了,忙岔开话题道:“可是这样的事确实很奇怪,我们现在的任务不是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我们现在所在的大成观是一座死观。”慕苏道。
“废话。”落风道。
“我说的死观,不是说人都不见了,而是说,这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活物。”
“可是,一座道观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变成死观,这其中的道理很难让人想通。”柳西楼道。
慕苏也想不通,所以他决定继续观察。
他没有回答柳西楼的话,径直往院子外面走开了。
“真是没有礼貌,柳公子,和这样的人说话一定很费劲吧?”落风靠在树干上,眼睛平视着前方道。
“哪里会呢!我倒觉得,和这样的人交往很有趣。”柳西楼笑笑,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眼睛眯成一条线:“这样大的太阳,为什么却一点温度也感觉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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