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斯特拉，和我一起去神殿吧？”
齐霁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眉眼里都是如春风一般的微笑。
她是被尼比鲁神灵选中的准神谕使。
在尼比鲁星球，每一个自然更迭周期，都会选出若干名阿努纳奇，作为准神谕使，在这个自然周期里，她们需要学习所有和神沟通的技巧和能力，直到下一个周期。
“好啊。”我点点头，她喜欢拉着我去神殿，和我一起看神殿外的草木，听温柔的风刮过遗迹的声音，然后互相躺在尾巴上，看远远的太阳落下。
据说，尼比鲁，就是绕着太阳旋转的。
每天，我都会与齐霁一同前往神殿，她需要在神殿里练习祷告，每次祷告大概要三小时，这段时间我都会去附近的集市转转，等她差不多祷告完了，再回来接她。
以往的日子都是平静的，除了那一天……
那天我从集市回到神殿时，就觉察到异样了：守护神殿的守卫本应整整齐齐站在神殿外围，可现在却全都不知所踪。
出事了！
这是我脑中的第一反应。
尼比鲁的宗教信仰极为强烈，对创世神的崇拜近乎到了极点。因此不乏许多狂热信徒会攻击神殿。
很可笑对吧？明明崇拜着的东西，为什么要去毁掉呢？
但实际上并不是如此，他们想要毁掉的不是他们崇拜的创世神，而是创世神的喉舌——神谕使。在狂热信徒的眼中，神谕是只能体会的，不能由实体化的阿努纳奇来代为传达，这是对神的玷污！
可是，这是神已经决定的事情，再怎么狂热的信徒，也不会公然违抗神的意思。
所以，狂热教徒会想方设法，在准神谕使学习期间，攻击神庙。并摘除所有准神谕使的双眼，从而让她们失去成为神谕使的资格。
想到这里，我大脑一阵晕眩，两腿发软，几乎快要倒在地上。
我心里一万遍祈求创世神，千万不要让齐霁有事。尽管我知道这根本是徒劳无功的，创世神从来不会处理琐事，它只负责阿努纳奇和尼比鲁的自然平衡。
想救人，得靠自己。
我冷静下来，掏出怀表。
我的契约能力是能够减缓时间流逝速度，而这块怀表是我契约能力的附着物，只要将这块怀表的指针进行摘除或者添加，就能修改时间的流逝速度。
但我很清楚，这块怀表虽然能够修改其他生物或非生物附近的时间流逝速度，但却对阿努纳奇是无效的。
想到这里，我立即传递信号给了同在尼比鲁星球的另一个智慧种族：达布族。这个种族和我们族一样，信奉创世神，反对一切对神灵不敬的事情，不同的是，用地球人的话来说，我们种族是人首蛇身，而达布族则是人面狮身。
达布族的神殿管理者听到我的请求后，派出了达布族的精锐战士协助我，我用怀表将达布族的时间流逝速度加快，这样达布族战士可以在一瞬间使用更多的时间来寻找齐霁的所在地点。
没错，不能减缓犯人的时间，就加快搜查者的时间，这便是我想要的结果。
终于，我收到了达布族的信号：他们找到了齐霁。
而且，除了齐霁以外，所有的准神谕使，都已经被摘除了双眼，再也见不到光明了。齐霁是最后一个，那些丧心病狂的信徒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达布族的战士给制止了。
送齐霁回家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全身都在颤抖。
大概是亲眼看到自己的同伴，一个个被残忍对待，所以才这么害怕吧……一想到下一个随时都可能会是自己，那种煎熬感持续到最后一刻才是最要命的。
“她们一辈子都会看不见了吧？”齐霁小声地问道。
是，也不是。
以尼比鲁的科技，让她们重见光明并不是太难的事情。
但她们失去了解读神谕的眼睛，变成和普通的阿努纳奇一样了。
她们无数的努力，都白费了。
白费得如此不甘。
我没有回答齐霁的话，只是将她送到了家，叮嘱她要保护好自己，出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和我联系。
“如果有一天，我也看不见了，那怎么办？”齐霁留着眼泪问道：“我还能有自信活下去吗？”
阿努纳奇无穷无尽的寿命，是美好，却也是一种负担。
在没有目的，没有追求，甚至苦痛无边的折磨中，永恒的活着，才是最可怕的。
我摇了摇头，抬起手，逝去齐霁眼角的泪：“如果没有自信活下去了，那就选一种舒服的方式死去吧。”
“诶？”
“但是在这之前，我会保护好你的。”我坚定地说：“无论如何，我也会让你的双眼清澈，能看见神谕，看见未来，看见幸福，能看见一切美好的风景。”
齐霁怔住了，我好像说得有些感时伤怀，但那确实是我最想说出口的话。
我们不是朋友吗？不论你的梦想有多艰难，我也会陪着你一步一步去实现的。
“谢谢。”
不得不说，齐霁的笑容，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东西。
嘴角微微上扬的那一刻，任何冰山都会消融成春水。
* * * * * * *
我结婚的时候，齐霁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她说，等她神谕使做到头了，一定也要像我一样，找个喜欢的人，好好把自己给嫁出去。
没错，当时的她，已经是神谕使了。
我很幸福很幸福，直到那天的到来……
“维斯特拉，你……”
“齐霁你来了，好久没看到你了。”看到齐霁进门，我抱起身旁的孩子，向她走去。
齐霁点了点头，目光有些闪躲。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看到齐霁有些恐慌的样子，我试图用笑容打破她内心的不安：“我生儿子的那天你干嘛去了，都不来看我，万一我死了怎么办啊？”
我语气装得有些责备，但我知道齐霁一定听得出来，我只是在撒娇，不是在怪她。
阿努纳奇种族生育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对于动物来说，繁衍后代异常的简单，几乎没有什么危险。但对于阿努纳奇来说，生育时死亡率，高达99%。（女性生育死亡的同时，其配偶也将死亡）
为什么？
这是传承的代价。
阿努纳奇种族拥有近乎永生的寿命，如果可以如动物一般随意生育，那会很容易造成种族爆炸，创世神在最开始的时候便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设下了生育枷锁：阿努纳奇种族生育后代，死亡率必须让所有人都无法接受。
生育是神的恩赐，也是神的惩罚。
“对不起……那天我收到了神谕，所以没能赶来。”齐霁说道。
“没事啦，我没有怪你，即使我真的死了，你看到我的孩子，也一定会像看到自己的孩子一样开心吧~”我笑了笑。
齐霁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起来。
“怎么了？”我察觉到一丝不对：“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齐霁摇摇头，说道：“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说这条神谕的内容的。”
“神谕的内容？”
“没错，其实我早就收到了这条神谕……但是我一直在犹豫，在想到底怎么向你开口……我真怕你会无法接受。”齐霁的犹豫让我有些忐忑了起来。
我忙问：“神谕为什么要向我开口？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这条神谕，和你有关。”齐霁说道。
“和我有关？”不是吧？我只是普通的阿努纳奇，没有地位没有权利，甚至连战士都算不上。
神怎么可能会对我下达旨意呢？它或许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个我存在吧？
见齐霁支支吾吾不敢吱声，我干脆的问道：“没事，你就直白告诉我吧，神谕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神吩咐我告诉你，让你在神迹日的晚上，一个人去神庙，他有特别神谕向你传达……”齐霁说道。
“哦。”我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维斯特拉，你不要这样，拜托你表现得稍微害怕一点行吗！”齐霁忽然激动了起来。
“怎么了？”
“要知道，几乎任何情况，神的旨意都会吩咐神谕使传达的，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次却没有吩咐我来传达？”齐霁的眼眶里裹含着眼泪，像是装满水的杯子，随时都可能溢出来一样。
“所以是？为什么？”我不解的问道。
“因为这条神谕会很残忍，残忍到不能让神谕使知道，你明白么！”齐霁几乎是吼了出来：“神必须要维持自己的形象，在任何物种眼中，他神圣庄严，高不可攀，公平公正，但却永远善良仁慈。”
听完这话，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齐霁不可能骗我，但是她说的话，却让我十分难以接受。
神难道会吩咐残忍的神谕吗？
神谕这个词汇，在我脑海中，永远都是披着银色婚纱的模样，圣洁高贵，没有半点污秽。若不是齐霁的一番话，我断然不会将这个词和残忍沾上边。
“有多……残忍？”我木讷地问。
“我也不知道。”齐霁摇了摇头：“总之……你做好心理准备，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是什么？
我笑了笑。
我都已经差点死一次了，难道还怕什么最坏的打算吗？
我抱着孩子，轻轻亲吻他的脸颊：“99%的死亡率，我都活了下来，我还怕什么呢？”
“……”齐霁没有说话，只是担忧的看着我，像是看着一朵含苞待放，却即将被采撷的花。
“不用为我担心啦。”我挤出一丝笑容看着齐霁：“我本来就是应该死掉的人了，即使神谕吩咐让我去死，我也不会有任何恐惧的。”
“可是……这样真的值得吗？”齐霁问道。
“什么？”我有些疑惑。
“生下孩子，让自己面对死亡，这样的选择是值得的吗？”齐霁一字一顿，认真的问道。
说到‘值得’两个字的时候，她的语气明显要重一些，我知道，她内心是有答案的，只是需要我给她一句确认的话，才能让她心安。
“当然是值得的了。”我点点头：“我已经活了好久好久了，去体验死后的世界也不错，这个美丽的世界，还是应该由新生命来体验吧？”
“……”
“世界如果有生命的话，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每天在自己体内都是一群同样的面孔，世界该多单调啊？”我平静的说道：“有联系的传承，才能让世界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吧？”
“我一个字也没听懂。”齐霁摇摇头：“世界没有生命，没有感情，为什么要因为这种假想，选择生育呢？和爱人一直在一起，永远不会面对死亡，这样不好吗？”
“这样好呀。”我点点头：“但是我想选择另一种生活。”
“……”
“另一种阿努纳奇都不会选择的生活。”我说道。
“我知道了。”齐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了句‘那你小心’，便离开了。
我知道，我没什么可小心的。
即使神谕真的是要杀死我，我也没什么可顾忌的。
因为我的生命，已经有了完美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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