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女儿和小儿子都即将面临牢狱之灾,且都跟贾家有关,本该彻底断绝所有生意以外的来往,但魏麟心里非常感谢贾千龄的大度,没有想着要与贾千龄划清界线。
魏麟在贾秉繁的葬礼举行前一周,约了贾千龄到魏家喝茶。
魏家的安保工作做得滴水不漏,贾千龄的车要驶进魏家大门就必须经过三次彻底检查,各种最先进的扫描仪器都被运送过来了。且大门内外的每个角落都非常热闹,既有专业的安保公司的人员,也有常年在魏家手底下混饭吃的各种凶神恶煞的闲散人士,将魏家里三外三层地包裹起来,形成人肉城墙,隔绝外来危险。好几队人负责巡逻,三百六十度的哪一度都有一双眼睛盯着,一只蚊子飞来了都得被拆解开研究。
贾千龄暗道这个家是插针都插不进去了,魏麟瞧着高大凶悍,其实胆子挺小,挺怕死的。
魏麟许久不曾出门,在家里待着养肉,胖了两圈,和瘦了两圈的贾千龄形成鲜明对比,站在清瘦的贾千龄身边仿佛一头熊。
魏麟和贾千龄寒暄一番,拖拖拉拉,才说出他约贾千龄前来的用意:“之前你答应让给魏家的利润,你还是拿回去吧。茗茗这么冲动行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向你爸爸交代。”
贾千龄拒绝了魏麟的退还:“一码归一码,那是为了要替秉繁道歉而给出去的,不能拿回来。”
魏麟是老江湖,察觉到此时的无代价意味着往后的许多要求,便直接问:“我能为你做什么?你尽管开口。”
贾千龄笑道:“嗯,我先记下,叔叔欠我一个人情,以后再让叔叔还。”
“好。”魏麟喝了一口热茶,又问,“秉繁的葬礼,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是的,现在就在等时间,到师傅算出来的好日子和好时辰,会安排下葬。”
“我想给他送一个花圈,但不写我的名字。”
“没问题,我会协助叔叔办好这件事,叔叔有心了。”
魏麟轻咳一声,说:“还有,如果你爸爸心情好一点了,你帮我求求情,我想见见他,亲自跟他道歉。毕竟我和他是几十年的朋友了,因为茗茗的事,我们以后做不成朋友,但也要有始有终。”
“嗯,我会慢慢劝说爸爸,请叔叔给我一点时间。”
魏麟把想说的话都说完,自在了许多,将小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忙活着泡了一轮新茶,给自己和贾千龄满上,闻嗅着清新的茶香,微微晃着脑袋,带着点抱怨意味问:“秉成也不想来见我吗?”
“叔叔为什么这么问?”
魏麟理所当然地说:“等你出嫁了,贾家的事就要就交到秉成手里,他为什么不出面处理贾家和我合作的项目?这么久都没见到他,没有跟他商量过事情,以后你不在贾家了,要乱套的。”
贾千龄面露遗憾,轻轻摇头,无奈道:“是呀,真是让人着急,秉成的能力不如秉繁,光是他自己手里的项目就忙不过来了,别说再加上秉繁负责的项目,他好像暂时没办法独当一面。家里这样的情况,即便是我想嫁人,也走不开。还是暂时别想嫁人的事了,先好好帮助秉成。”
“难为你整天奔波了,发生这么多事,还事事都要你亲自跑来跑去。”
贾千龄笑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不难为。”
贾立阳的情绪依旧不稳定,尤其到了贾秉繁葬礼当天,根本想不起贾家的脸面,老泪纵横地嚷嚷贾秉繁死得太冤、一定要让杀人凶手血债血偿之类的话。
贾秉成顾着贾立阳,贾立河顾着自己,贾千龄顾着在场的叔伯朋友,每个人都忙忙叨叨,现场看上去庄严肃穆,实则乱七八糟,谁都心不在焉,能够向贾秉繁投注的哀思少之又少。
贾立河在贾秉繁的葬礼一结束就马上启程返回他在国外的家,丝毫不理会贾立阳的挽留。
贾立阳陷入又一轮的伤感:“我还想立河能看着秉成的孩子出生了再走呢。”
贾千龄安慰道:“爸爸,二叔他身体不好,跑这一趟很累的,他想回家休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且在国外有他熟悉的医生在,他能得到更好的照顾。”
“是呀,年纪越来越大,零件越来越坏了,他这次回国,一看就是大不如前,嗜睡,反应迟钝,食欲不佳,整天昏昏沉沉地待在房间里不肯出门,明明住在一个家里,感觉我都没见到他几面,也没有跟他说多少话。”贾立阳愁眉苦脸地叹气,说,“都老了,见一面少一面,这次和他说再见,却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见。”
“肯定可以再见的,您和二叔都是福寿双全的人,以后有大把机会再见。”
那天晚上贾千龄告知贾立河车祸的真相,贾立河沉默了许久,低声问贾千龄:“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贾千龄反问:“难道我不应该告诉二叔吗?二叔知道我妈妈的事了吗?”
“知道。”
“知道我妈妈是被谁杀死的吗?”
贾立河迟疑了几秒,低声说:“知道。”
贾千龄用痛心的声音说:“我不想看到再有家人步我妈妈的后尘,我很害怕,我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我的爸爸,我从来不知道他是这么残忍的人。二叔,您要小心,要保护好自己,爸爸并非是您心中认为的好哥哥。”
“你查到了什么?”
“之前我们公司和魏家那边的几个合作项目涉及内部人员贪污款项的事,我就让财务部分出几个人来整理一下公司多年来的账目,原意是检查最近几年的问题大不大,有窟窿就赶紧补上,谁知她们会错意了,傻乎乎地从几十年前的账开始整理,忙活了十几天,我问她们要报告的时候,她们递交给我的是二叔出意外那一年的财务情况。那时爸爸已经在集团公司里任职多时了,他有一个从他进入公司就跟在他身边的秘书,在二叔出事之后以个人原因为由主动辞职了,爸爸破例批给那秘书整整半年的薪水。我觉得很不寻常,这不是爸爸一贯以来的行事风格,所以好奇那秘书是谁。然后我让人去查那秘书的资料,发现他离职不久就跳楼自杀了。”
贾千龄拿出手机,点出几张照片,请贾立河细看,并解释照片的内容:“我那时鬼使神差地觉得事情很奇怪,于是让人继续查得深入些,拿到了秘书生前记录下来的通讯簿,里面记下的最后一个号码就是二叔司机的电话号码。这让我觉得更加奇怪,司机和秘书都是在贾家工作多年的人了,如果需要有联系,怎么也不该是在那一年才有。接着我查到秘书的银行账户流水,他没有大笔转账的记录,但有大笔取款的记录,我怀疑那些钱被取出来之后,移交给了司机。司机有一个女儿得了急性白血病,司机一直求医院通融,说没钱治,可不知怎的,司机在那场车祸中死了之后,突然就有钱治病了,他的女儿不仅治好了病,还有钱出国定居。二叔,你记得那司机吗?他有没有问您借过钱?”
其实贾千龄什么实质性的证据都没查到,给贾立河看的信息都是伪造的,并且对贾立阳也不具备切实的指证。之后贾立河想要派人去求证,只会扑空。
不过她不是法官,没必要找证据给贾立阳定罪,她只需要让贾立河对贾立阳产生怀疑就够了。
怀疑是世上最有效的离间计。
一旦生成,贾立河就会一辈子带着这份怀疑,用拼凑的方式还原整件事的真相,会逐渐让他自己相信她提供的证据。
对毁掉他一生的人的恨意也会随之生长壮大,养分是他对兄长以及家族长年来的维护。
被排除在核心利益之外的人,用不着去维护任何东西。
贾立河没有回答贾千龄的问题,他将手机还给贾千龄,低着头没说话。
贾千龄便推着他回到宅子里。
后来贾立河也没有就自己的遭遇发表任何意见,他很安静,无论面对贾立阳还是贾千龄。
但正是这份安静,让贾千龄确定了贾立河的倒戈,他和贾立阳已经回不到兄友弟恭相亲相爱的过去了。他被吓到了,极度恐慌,也极度伤心,他到了暮年才真正明白生于一个以竞争利益为底色的家族里意味着什么。
贾立河出发当天,贾千龄负责陪他去机场,一路上只有贾千龄在说话,啰啰嗦嗦地劝贾立河要保重身体,一副无比关心贾立河的模样。
到安检口,贾千龄俯身平视贾立河,脸上挂着微笑,意味深长地说:“二叔,请保护好自己。”
贾立河冷着脸点点头,吩咐佣人推他去过安检,没有理会贾千龄和他道别的声音。
贾秉繁一家子全没了,贾家突然变得人丁单薄,这仿佛是一种灾难的预示,贾立阳和贾秉成都如临大敌,恨不得分分秒秒都盯着卢臻的肚子,不允许出一丁点意外,而贾千龄,也将注意力全部放在那个未出生的婴儿上。
卢臻生下来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在娘家被父母溺爱,出嫁后被丈夫疼爱,是个由里到外都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加上个性十分懒惰,怀孕以来更加宝贝自己,整天只吃不动,不是坐着就是躺着,结果不到半年,胖了五十斤。
并且贾立阳也不怎么喜欢看到卢臻出门,怕出意外,于是卢臻更加乐呵,整天穿着软绵绵的睡衣瘫在房间里吃吃喝喝看剧听歌,给她做孕期护理的美容师、美体师改为上-门-服务,孕期瑜伽老师也上门指导她做运动,可她跟没骨头似的,一个半小时的课程只十分钟用来运动,剩下的上课时间全用来和老师聊八卦。因着日常能够接触到的人都在夸她漂亮和了不起,把她夸得飘飘然,丝毫不在乎疯涨的体重。
为了保险起见,卢臻肚子里的孩子查了三遍性别,贾立阳才肯相信医生给出的结果。
知道结果那天,贾千龄没有去公司,特意留在家里等待卢臻,见到从医院回来的卢臻就上前搂着卢臻的肩,双眼全是期待,明知故问:“确定了是男孩吗?”
卢臻面露得意,点点头,低声说:“是。”
贾千龄问跟在卢臻身后的贾秉成:“还做了什么检查?”
贾秉成说:“抽了血,做了几项常规的检查,医生说要注意饮食,血糖还是偏高。”
贾千龄似乎没听见贾秉成说的后半句话,兴冲冲向卢臻感叹道:“哎呀,这可是我们贾家的长孙呀,太好了。至斌走了之后,我们贾家的下一代都没人了。臻臻,辛苦你了,但也全都要靠你的辛苦了。经历这么多事,我们贾家肯定已经抖掉了所有霉运,以后的日子都是大吉大利,所有福气统统在这个孩子身上。”
卢臻更得意了,摸着自己的肚子,笑容灿烂,仿佛贾家的财富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挥金如土的下半辈子已经唾手可得,孩子的福气就是她的福气,她骄傲地仰着头说:“怀孕是有点辛苦,不过我会尽量忍受的,谁叫这个孩子这么重要呢。”
贾千龄小心地将卢臻扶着到客厅坐下,注视着卢臻圆滚滚的肚子,状似和蔼,眼神幽深,说:“以后贾家的一切都是他的了,爸爸和秉成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他。臻臻,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呀。”
卢臻笑道:“嗯,我当然会的。”
“以后行动间要小心,动作不要太大,慢慢来,什么都不要急。”
“千龄姐你放心,家里这么多佣人,什么事情她们都可以替我做,我不会着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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