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臻觉得贾千龄这个姐姐真是尽心尽力,关心她的程度与贾立阳不相上下,她的娘家里只有两个哥哥,没有姐姐,没有感受过来自姐姐的温情,像母亲的温柔和无私,又像闺中密友的亲近和信任,她很喜欢身边有这样一个角色的存在。
贾千龄每天在公司忙完回到家里来,第一件事是和贾立阳问好,第二件事就是到卢臻房里看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卢臻要什么就答应什么,哄得卢臻心里无比舒坦,更加沉醉于安心待在家里养胎一事上。
偶尔卢臻早上醒得早,下楼吃早饭时正好碰见还没有出门上班去的贾千龄,贾千龄就会陪着卢臻把早饭吃完了再出门。
卢臻度过了孕初期的三个月之后就不怎么会孕吐,胃口好得不得了,顿顿吃得香。
贾千龄欣慰地看着大口喝牛奶、大口吃粗粮面包和鸡胸肉坚果沙拉的卢臻,问道:“现在早上起床不难受了吧?”
卢臻满口都是食物,嚼吧嚼吧咽了大半,用手捂着嘴回答:“不难受了,就是感觉身体有点重,别的都正常,不会想吐。”
“那就好,你想吃什么、玩什么都可以,千万不要不好意思,直接告诉我就是了。”
卢臻当真不客气:“昨天听说A区那边开了一家甜品店,是卖特色甜甜圈的,我看到朋友圈有人发了,那些甜甜圈好可爱的,做得像童话故事里的甜品一样,我好想吃呀。”卢臻说着又皱皱鼻子,噘着嘴,“可是医生说我不能吃那种甜食。”
卢臻的糖耐量检查没过关,血糖高,疑似患有妊娠期糖尿病,医生要求卢臻清淡饮食,日常做些温和的运动,过一周后再到医院复查。
家里也给卢臻请了营养师,卢臻吃的每顿饭都严格按照营养师指导的菜式和分量来做。
但卢臻对此很不满意,厨师给她准备的饭菜都不够她塞牙缝,吃完没多久就饿了。
贾立阳有时也不满意,觉得卢臻吃得清汤寡水,不利于养胎,担心他那未出生的孙子不够营养,所以他偶尔会给卢臻开小灶,瞒着营养师偷偷让卢臻大鱼大肉地吃,还要喝下两大碗补汤,他才稍稍有点满意。
贾立阳的这种态度让卢臻更加无视医生和营养师的话,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用,必须多吃一点,不然不够,平时的生活也必须合心意一些,事事跟随她的意愿来进行,她才能拥有好心情,孕育出健康的孩子。
贾千龄伸手捏捏卢臻胖嘟嘟的脸,问:“真的想吃?”
卢臻大声应道:“嗯!”
贾千龄面露为难:“不过医生的话肯定是要听的,医生说不能吃,那我们就等一等吧。到你把孩子生下来了,我把整家店给你买下来都行,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卢臻吃完了一小块面包和一小碗沙拉,擦干净手就去粘着贾千龄撒娇:“就吃一个,应该不要紧的,医生也不是说一点都不能吃,就让我控制而已嘛。千龄姐,你给我买嘛,我想吃,我想吃也就是肚子里的孩子想吃,孩子在闹别扭了,让姑姑给他买甜甜圈来着。”
贾千龄似乎被所动了,无奈地看着卢臻,确认道:“是吗?”
卢臻忙不迭应道:“是的是的,我自己和我孩子的身体我还能不知道吗?没事的,我就吃一个。千龄姐,你可以去帮我买一盒回来吗?我一天只吃一个,不会多吃。”
贾千龄考虑半晌,答应了:“好吧,但是不仅仅要控制吃的量,你吃完要记得运动呀,多出去院子里走走,晒晒太阳。”
卢臻轻飘飘地应道:“我记得的。”
贾千龄出门去上班,在半路上让安青鸾买一盒甜甜圈,直接送回老宅给卢臻。
安青鸾送甜甜圈时特意交代了两个佣人帮忙看住卢臻,别让卢臻多吃,又以贾千龄的名义交代卢臻,只能吃一个,卢臻答应得好好的,但安青鸾一走,她就放肆了。
那天卢臻在家偷摸着将一整盒甜甜圈都吃完了,并且在躺椅上赖了一整天,几乎没有动弹过。
卢臻的血糖越来越不受控,经过连续两次的检查,医生确诊她得了妊娠期糖尿病。
卢臻虽然心里有点害怕,但任性惯了,一时半会儿改不了,还是隔三差五缠着贾千龄买甜品。
贾千龄自然是不肯答应的:“真的不可以,我绝对不会再给你买甜品了,你总是不记得答应过我的话,一口气将接下来一周的份额都吃光了,不守信用,我不要给你买了。”
卢臻自知理亏,不敢再要求贾千龄,低下头委屈地嘟嘟囔囔:“我也知道是我不好,可我忍不住嘛。”
贾千龄摸摸卢臻的脑袋,劝道:“臻臻,你现在是孩子的妈妈了,做事情之前要先想一想会不会对孩子造成伤害,不可以太任性的。”
温柔的劝说却让卢臻更加委屈,在孕期不稳定的激素水平的刺激下,卢臻情绪的波动也很大,嘴一瘪就开始嗷嗷哭,并边哭边诉苦:“医生说血糖再控制不住就要吃药打针了,我最怕吃药打针,我不要……医生说是我没有控制好,他怪我……我也不想这样的呀,我就是想吃甜食嘛……”
贾千龄拿纸巾帮卢臻擦眼泪,继续柔声劝道:“那就好好调整饮食,每天多运动,靠自己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来使得血糖降下去,现在还没有让你打针吃药,说明情况还不是太糟糕,可以挽回的。”
卢臻哽咽道:“我做不到,太难了。”
贾千龄皱眉琢磨了好一会儿,向卢臻提议:“臻臻,你要是实在馋得慌,我买一些不发胖的、对身体有益的健康小零食给你吃好不好?可能味道不是太好,跟正儿八经的甜食肯定没法比的,不过能够在你嘴馋的时候止一止你的馋劲儿,让你嘴里有点东西。”
“好好好,我吃。”卢臻红着眼眶答应道。她从前是不吃所谓的健康食品的,她是小孩子的口味,嗜甜嗜辣,钟爱一切油炸食品,在吃的方面跟健康二字从来不沾边。
自觉为了孩子牺牲太大,卢臻憋了两下没憋住,再次哭出来。
贾千龄伸长手,尽量搂住卢臻肥硕的肩,安慰道:“真是难为你了,臻臻,你这都是为了我们贾家受的苦呀。”
卢臻泪流满面:“可不是嘛,我太苦了,做别人家的媳妇可真难。”
在吃的方面可以勉强控制,在运动的方面却无能为力,卢臻是真不爱动弹,整天没有骨头一样躺着,连东西掉在地上都不肯伸手捡,非要等到佣人过来帮她捡,因而哪怕没吃太多高热量食物,也还是越来越胖。
血糖控制不住,而血压也来雪上加霜,卢臻在家里例行测血压时,护理师发现数值不正常,于是通知了贾秉成。贾秉成匆匆回家来带着卢臻到医院去做了一系列检查,暂时只是血压偏高,并发症尚未出现,医生叮嘱一定要每天监测血压,并注意休息。
彼时卢臻已经开始接受胰岛素治疗一段时间了,但情况似乎没有太多改善。
晚上卢臻和往常一样吃完饭就赖在沙发上,左边坐着贾千龄,说要陪她到院子里散散步,让她起来走走,右边坐着贾秉成,说如果她不想出去就在家里走动走动,对面坐着贾立阳,也在帮腔,让她多运动。
卢臻摸着自己滚圆的肚子,撇撇嘴,撒娇道:“我不想动,吃了饭之后很累,犯困,我想先睡一小会儿再动弹。宝宝也累了,他也说要睡觉来着。而且医生也让我注意休息,我不走动才是正确的。”
贾千龄哭笑不得地拆穿卢臻的说辞:“你别老是拿宝宝给你撑腰,他才多大呀。再说了,人家医生的意思是让你不要操劳,不是让你不要走动。”
“那我等不犯困了再走动吧。”卢臻毫无说服力地应道,又摸摸自己的肚子,困惑地皱了皱眉,小声嘀咕,“他今天好像特别乖……”
除了卢臻身边的贾千龄,没有人听见卢臻的嘀咕。
但贾千龄当作没听见,继续笑着和大家聊天。
卢臻始终困顿,便一直不肯去散步,在客厅坐到该吃夜宵的时候,吃了一小碗鸡蛋羹就上楼洗澡。
晚上十点多,已经洗漱完的卢臻躺在床上看电视剧,莫名地觉得肚子有点发紧,甚至有轻微的痛感,她双手抚摸着肚子,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她扭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浴室门,贾秉成刚刚进去,她回过头,继续躺着。她不想打扰贾秉成,一点小小的不舒服应该忍一下就过去了,像平时肠胃蠕动造成的短暂不适感那样。
卢臻在自己怀孕的几个月里,一直是懵懵懂懂的孕妇,没有主动做过任何功课,她嫌麻烦,觉得反正医生和护理师,以及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很关注她的情况,如果有什么需要她注意的话,他们一定会不厌其烦地告诉她一遍又一遍,啰啰嗦嗦的,直到她注意到为止,她没必要浪费精力提前做任何准备。
所以卢臻对过分安静的胎儿、异常发紧的肚子毫无警惕性。
凌晨两点多,卢臻被下腹部的疼痛唤醒。
痛成这样,不可能察觉不到异常,卢臻慌了神,双手胡乱往身边抓了一小会儿,抓到贾秉成的衣服,扯了几下,将贾秉成扯醒。
睡得正迷糊的贾秉成用鼻音很重的声音问:“干嘛呀?”
卢臻从越来越明显的疼痛中挤出几个字:“肚子疼……”
贾秉成没反应过来:“你要上厕所啊?”
卢臻生气地拍了贾秉成一下,皱着脸呻-吟两声,喘着粗气说:“不是……有点不对劲,我想,去医院……”
贾秉成起身打开床头灯,一看卢臻的脸色就知道不好,赶紧出去喊人。
老宅里所有人都醒了,大家伙七手八脚地将卢臻抱进车里,贾秉成一路飙车到医院。
贾千龄开车载着贾立阳在后面追,也跟着去到医院。
卢臻一躺到病床上,护士就帮她测胎心。
胎儿已经没有心跳了。
医护人员的动作瞬间匆忙了许多,一路绿灯给卢臻做了几项紧急检查,而后卢臻被推进了手术室,准备进行紧急剖宫产手术。
主刀医生拿着好几份通知书让贾秉成签字时,贾秉成手抖得抓不住笔,只知道慌慌张张又语气凶狠地朝医生大叫:“保大人!我老婆绝对不可以有事!”
贾千龄和刚刚赶到的卢臻父母都在边上拦着贾秉成,让贾秉成别这么冲动,又赔着笑给医生道歉。
医生脾气倒是好,很理解贾秉成此时的冲动,应道:“没事没事,贾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来,我跟您解释一下这些通知书上的内容,我们尽快签字,然后尽快给患者进行手术。”
贾立阳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抱着手,板着脸,心里直嘀咕:他的孙子也不可以有事。
卢臻晚上正常吃了晚饭,不能做全麻,只能做腰麻,她听从麻醉医生的指示,侧身躺着,尽可能地屈腿,双手抱着发紧疼痛的肚子,也尽量抱着双腿,将自己团成一团,彻底展露背部。除了打浅皮层的麻药的一刻有刺痛感之外,她没有太多不适的感觉。
可是她很害怕,害怕得全身微微发抖。
在这种时刻,在这种场所,她有再多钱、有再多爱,都无济于事,她只能任人摆布,听从命运的安排。
她从来没有这么接近过死亡。
“卢臻,你是觉得冷吗?你在发抖。”麻醉医生同卢臻说话。
“嗯,冷。”卢臻胡乱应道。
“给你盖上被子啊。”负责铺巾的一位护士边工作边说,“这样不冷了吧?”
“嗯。”
脖子以下有一块布挡着,卢臻看不见医生在她身上进行怎样的操作,只能听见手术器械发出的声音,闻到自己的身体组织被电刀烧焦的气味。
几位医生为了缓解卢臻的紧张,一直用轻松的语气和她聊天,逗她说话,她只机械性地应答着医生提出的问题,依旧紧张。
手术并不难,医生很快从卢臻肚子里拿出了一个死胎,已经将近七个月,胎儿除了体型较小之外,和别的婴儿没有区别。
卢臻注意着那个离开手术台的医生的动向,视线艰难地投向布巾之外,用余光瞥见医生拿着那个浑身发紫的、前一瞬还是她儿子的人形物体,装进了放医疗垃圾的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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