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沈谕这位新老师,贺起尘除了嘴欠、嘴毒、插队、吊儿郎当和不守规矩,着实找不出别的缺点。但他就是很讨厌沈谕,可能因为第一眼留下的印象实在太差,后来做的事情又都和他不对付。但好在阚妍找他谈话的时候,沈谕也在,所以这次家访他们除了协商时间,别的什么都没聊。他只需要把这一个小时不到的家访应付过去,这件事就算完了。如果他给力点,说不定只要半小时就能结束这场家访。
周六一早,沈谕换了两部地铁,到站后又骑了半个小时的车,终于在九点准时抵达贺起尘家门口。
他后退一步,望着小区门牌叹了口气。
新天地,淡水湾公寓二期,均价15万一平,以此类推,月租金起码两到三万。
这小子平时就这么浪费钱,他怎么不干脆买套房?
沈谕无奈摇头,正要往前却被门卫双双拦住。
门卫穿着比制服更正式的工作服,礼貌而绅士地向沈谕伸出手。
沈谕斟酌片刻,摆摆手:“没关系,我能走,谢谢两位的好意。”
然后他又被挡住了,这回保安大哥开口了,语气冰冷无情:“通行证。”
沈谕一想到那小子的冷脸,嘴角就有些抽搐。
他很肯定贺起尘没认出他,以前他接近他的时候始终戴着大号鸭舌帽,贺起尘不可能也没机会看清他的脸。至于其他地方……他也没惹到他啊。
沈谕想不通 ,同样的性格,贺起尘小时候那么黏他,怎么长大了,就好像换了副嘴脸。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思忱片刻,决定自己解决眼前这档子事。
沈谕正了正神色,露出没人能拒绝的笑容:“您好,我也是这里的住户,只是今天忘带出行证了。”
沈谕回忆了下贺起尘的住址:“我住702。”
那名年纪大的保安丝毫不为之所动,语气依旧坚决:“我认识这里所有住户的脸,对你没印象。”
怎么还有保安能凭脸认人的,这就是富人小区的待遇吗?
沈谕震惊之余,巧妙地转向边上的年轻保安。
年轻人肯定没那么敬业,一个个认脸是不可能的。
沈谕:“您好,我是702男生他哥,他搬家的时候我也在的。”
小年轻看了他一眼,眼神游移不定。
果然他不记得,沈谕暗喜。
下一秒小年轻看了眼他的师傅,不太确定道:“送那男生来的人欢喜是个四十多岁的司机,不长这样啊。”
沈谕彻底认命。
他一边感叹年轻的脑子就是好使,连个司机都能记住,一边摸出手机给贺起尘打电话。
另一边,贺起尘刚被汪响拉进班群。
他很少用□□,对于那些花里胡哨的头像挂件、个签及表情包更是完全不感兴趣。
所以他看到班群里各式各样的欢迎表情包时,神态和地铁老爷爷看手机无甚区别。
无聊。
他回了句谢谢,机械地通过所有人的好友添加,然后看到了消息最底端。
“费尔曼孤岛”申请加您为好友,理由:贺同学,我是沈谕。
贺起尘嘴角一撇,正要点通过,手机屏幕突然变亮,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贺起尘被闪得猝不及防,手忙脚乱中点了个“拒绝”。
他接起电话,对方沉默了一会儿。
沈谕:“为什么拒绝我的好友申请?”
贺起尘:“?”
沈谕:“为什么你们的保安还能认脸?”
贺起尘:“……”
贺起尘十分钟后出现在小区门口。
他套了件浅绿色圆领卫衣,下面是宽松的棕色嘻哈裤,远远向保安点了个头,沈谕面前的门就开了。
——是那种迎接贵宾的、富人专属的开门仪式。
两侧雕刻有精致花纹的黑色铁门缓缓敞开,保安一左一右退到两边,沈谕觉得自己得配辆劳斯莱斯才能进这门。
以至于贺起尘走到他面前,他一句话问的是,你开什么车。
贺起尘:“哈咯单车。”
沈谕:“?”
贺起尘:“对开车没兴趣,所以不想学,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沈谕摇摇头,跟着贺起尘进了小区,内心的疑惑反而更加深。
贺起尘初中的时候,他一朋友借了他一辆五菱宏光,他开车载这小子兜风,他坐在副驾驶,不知道有多兴奋,还扬言要当赛车手,开遍天下豪车。
怎么?年纪大了?梦醒了?
按理来说,他才十七岁,不该啊。
沈谕越想越奇怪,歪着头盯着贺起尘的后脑勺出神,直到对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贺起尘:“老师,您看够了吗?”
沈谕头一歪,果然贺起尘身后是个路面镜,他刚刚的动作一览无余。
沈谕打哈哈:“发呆想问题呢,看什么,谁看?”
贺起尘被堵了一嘴,闷闷地转过身带路。
他们一直走到公寓楼下,进了大堂,贺起尘才意识不对劲。
公寓门安装有沪市区最先进的人脸验证仪,刚刚他只想快点走完这段路,头都没抬,手指一勾,门就开了。
他默默看向电梯,果然上面的红色数字消失了。
——停电了。
浅水湾新换了批物业,停电之事常有,但在贺起尘搬进来后,这是第一次。
偏偏讨厌的人也在,这洋腔看来不得不出了。
贺起尘认命地转过身,对着沈谕作出“请”的姿势,只不过方向朝的是楼梯间:“抱歉沈老师,可能要麻烦您走两步了。”
十七岁的人和二十七岁的人对于“两步”的理解可能不太一样,沈谕跟着贺起尘进楼梯间,看到又长又窄的楼梯时,换时间家访的话呼之欲出。
可以不那么麻烦的,沈谕想。
但贺起尘已经往上跑了几阁楼梯,正虚搭着扶手、回过头看沈谕,“老师,您怎么了?”
沈谕那一瞬间有点晃神。
几年前他离开苏市区的时候,贺起尘才到他的肩膀,转眼当年的小孩已经比他高了,他和他说话时还得抬着点头。
算了,他要爬就陪他爬吧,反正也没几次了。
沈谕说了句“来了”,然后跟着贺起尘爬了几阁,紧接着他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他们一个用走的,一个用跑的,特别是走的才到第二层就已经没力气了。
沈谕:“……贺同学……叫个维修工来会死吗?”
贺起尘隔了太远没听清,还特意跑下来,问沈谕刚刚说了什么。
后者摆摆手,连再说一遍的力气都没了。
最终的结果是沈谕咬咬牙,陪着贺起尘爬了七楼,到702门口时,沈谕连腿都在发抖。
贺起尘解锁完指纹,正要推门而入,余光瞥到边上的沈谕。
沈谕呼吸不算重,但是脸色白得吓人,就连嘴唇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悄然褪去。
贺起尘撇了撇嘴,觉得自己好像过了。他承认自己刚刚是故意的,他看沈谕不爽,又知道对方体力差,所以故意没叫修理工。但他对自己睚眦必报的性格显然认知不全,直到对方没了半条命,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贺起尘:“……你还好吧。”
沈谕单手撑着墙,勉强抬起头冲他笑笑。
然后他突然收了笑容:“你觉得呢?”
他当然知道贺起尘是故意的,但他对于当年的小屁孩是有愧疚的,所以刚刚爬楼梯也是心甘情愿的,怨不得旁人,只能把气撒在豪华公寓身上。
沈谕:“几万一个月,电梯都是坏的,谁住这种房子谁傻子……诶你这沙发不错。”
贺起尘:“……”
他亲眼看着新班主任前一秒还在痛骂公寓,下一秒就套上鞋套、心满意足地窝在了高定皮质沙发里。
没有原则。
贺起尘最讨厌没有原则的人,但他不会表露出来。他让沈谕稍等片刻,自己去厨房接两杯咖啡。
沈谕欣然接受。
他两手搭在沙发边缘,整个人瘫软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客厅布景。
一百寸电视,边上是最高配置的马歇尔音响。整个客厅设计成欧式风格,就连拐角处的摆设都是价值几十万的老古董。
沈谕是个很能适应环境的人,他能在大排档、网吧等地方收放自如,也能心安理得地坐在这种豪华公寓。他只是有点心累。
这里面随便哪样东西都抵得上他一年的工资,现在的小孩啊……
他笑着摇摇头,正要闭上眼享受生活,厨房突然传出不小的动静。
听着像是玻璃打碎的声音。
沈谕反应一秒,突然睁眼。
……贺起尘在里面。
他着急忙慌赶到厨房的时候,先是看到碎了一地的玻璃边上没人,松了口气,紧接着便看到贺起尘整个人蜷缩着,蹲在冰箱边上发抖。
贺起尘生活还算规律,但是早年跟着贺闻出席各种社交场合,吃的不是大鱼大肉就是飞机餐,胃病大概就是那时候落下的。
贺闻走后,他一个人生活,胃病养好了不少,但偶尔还是会发作。今天他没注意时间,漏了顿早饭,报应立刻来了。
胃病发作的时候比任何一种病症都痛苦,贺起尘感觉到胃部乃至整个腹腔都在一阵一阵地疼,他想攥紧手心压制疼痛,却觉得虚汗一阵一阵往外出,完全使不上力。
他一边保持下蹲的姿势,一边试图往墙上靠,有东西支撑着,他疼到不省人事的时候起码不至于瘫在地上。
他挪了一寸,突然被人抱了起来。
贺起尘视线涣散,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有点眼熟,似乎和回忆中的身影重叠。
这种错觉很快便消失了。
沈谕半跪在地上,勾住贺起尘的肩膀,叫了好几遍他的名字也没得到回应,只能单手打开药罐。
他余光瞥见贺起尘的眼神逐渐清明,想着要不减少点剂量,紧接着人就被往外一推。
贺起尘声音还有点虚:“……你干嘛?”
沈谕被推得险些摔一跤,他觉得有点好笑,这小子都这样了还要防着他。
沈谕有些无奈:“……同学,你都这样了,我还能干嘛?杀人放火?乘人之危?”
他单手扣上药罐子,抛给贺起尘:“接着,自己吃。”
沈谕其实有些心酸,几年的付出喂了狗,但当着年轻人的面,他只能故作潇洒转身离开。人刚起身,就被贺起尘叫住了。
贺起尘两指捏住药罐,缓慢抬眼:“不好意思老师,我有个问题。”
贺起尘:“您怎么知道我是什么病,吃哪种药,以及……你怎么知道我把药放哪儿了?”
沈谕被问得猝不及防,脚步跟着停了下来。
他背对贺起尘,自然也就没看到,男生眼里除了怀疑,竟还有些许期待。
沈谕似乎平复了两秒,转身时笑容已经重新回到了脸上:“同学,我好歹是持有教化师资格证的人,见过的学生不在少数,其中不乏患有胃病的学生。自然,他们吃什么药,放在哪里,我也大概有数。”
贺起尘的眼神立刻冷了下来,他“哦”了一声,借着墙壁的力,挣扎着要起身。沈谕向他伸出一只手,他权当做没看见。
沈谕:“……”
他没顾贺起尘反对,往前一步,托住贺起尘的肩膀把他扶了起来。
贺起尘:“谁要你……”
沈谕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对我哪来的这么大意见?”
贺起尘:“……”
沈谕:“蝴蝶酥?那我还你一个行不行?”
贺起尘:“…………”
沈谕:“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贺起尘还没反应过来,后脑勺就被人轻轻拍了下。
沈谕:“好了,跟我回沙发,该干正事了。”
沈谕看着吊儿郎当,问的问题却都是一针见血,几句话就把贺起尘的学习进度和强项弱项问了个大概。
前几个问题时,贺起尘一直在走神,沈谕拍他后脑勺的力度很轻,他觉得很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发生过。
可能贺闻或是京辞也这么拍过他的头,贺起尘想。
沈谕:“那我理解一下,苏市区物理的新课已经教完了,目前在复习阶段,对吗?”
……
沈谕凑到贺起尘跟前,打了个响指:“嘿。”
明明沈谕的声音很温柔,贺起尘还是被吓了一跳。
但他明面上还是非常淡定,点点头表示同意。
沈谕把贺起尘的反常看在眼里,他没刻意提问,而是接着学习进度的话题聊了下去。
每个简单的问题都能引出长串的回答,贺起尘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了过去。
他们聊完了学习部分,贺起尘很有礼貌地给沈谕泡了茶,整场家访结束时已是正午时分。
沈谕看了眼手表:“那我走了,不用送。”
贺起尘:“顺路的事。”
他出于礼貌把沈谕送下楼,刚出电梯便看到门外站着一人。
那人身量出挑,乍一看和贺起尘差不多高,又长着姣好的面容,两手插兜靠那儿一站,引得过路人纷纷回头。
贺起尘走近才发现,两人身高接近,气质外貌天差地别。
贺起尘从小接受商业世家的熏陶,行事得体、思维缜密,再加上性格沉默寡言,和同龄人相比成熟太多。那人一看就不是个学生,但性格却比贺起尘开朗百倍,他老远就冲着沈谕、贺起尘招手,脸上的笑容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灿烂。
沈谕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表情却是笑着的:“我以为你就随口一说,还真来了。”
那人摆摆手:“今天晚班,大白天睡不着,闲着也是闲着。”说罢将眼神转向边上的贺起尘。
贺起尘觉得那人的眼神有些说不清,眼底是明显的笑意,但笑意深处参杂着一种未知的情绪——防备还是……醋意?
他从小思虑深,对于一些旁人看不到的情绪更是爱钻牛角尖,但一想到这人是个男的,沈谕也是个男的,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沈谕拍了拍贺起尘的肩膀:“介绍一下,我学生,贺起尘。”
那人脸上藏不住情绪,听见贺起尘名字时,眼底的防备骤然消失,惊讶和感慨各掺一半。
他想说“原来你就是贺起尘”,但看见沈谕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一来一回的眼神暗示,贺起尘全都看见了。
那人以为贺起尘和普通高中生一样没心眼,大大方方地向他伸出手:“江延,市公安局刑侦第二支队副支队长,你喊我名字就行。”
贺起尘同样伸出手:“江先生,很高兴认识。不知道我们小区出了什么问题。”
江延有些莫名:“问题?哪有什么问题?”
他说到一半恍然大悟,发出一声长长的“哦”:“误会了误会了,我今天值夜班,白天开车来接你们沈老师去烧烤,不执行公务。”
沈谕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正要出言制止,江延却一口气没喘,连着说了好几句。
江延:“现在学生啊,对我们警察都有误解,人也是需要休息的啊,又不是我们出现在哪儿,哪儿就有问题。”
贺起尘头一歪,看向江延身后的黑色轿车:“那您这是公车私用了。”
江延未出口的话猛地刹了车,震惊地望向贺起尘。
他的确是公车私用了,但很少有人会指出来,毕竟事不关己,只要不被领导看到,没人会说什么。
但眼前这个年轻人究竟犯的什么混,自己开车碍着他了?
贺起尘:“您这车牌黑字红字夹杂,很难不看出是辆公车,但车不是我的,您要接的也是沈老师,我管不到,只要不停在我们小区,一切好说。”
江延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点了下头,然后冲沈谕比了个自以为他俩才能看见的口型。
这么正气盎然,你学生?
这句话两种解读,一种是你的学生竟然这么正义,另一种是这么正义的不该是你的学生。
贺起尘还没弄明白是那种,这两人已经双双消失在视野里。
一直到沈谕坐进车里,江延都还在生气。
江延:“一个高中生,一个未成年,居然在教我做事。”
沈谕低头系好安全带:“那你是公车私用了,没错吧。”
江延愤愤转头:“那你有本事别坐。”
沈谕一脸无所谓:“哦,那你靠边停一下。”
江延:“别别别别别……”
他把驾驶位边上的话梅罐头递给沈谕,非常自然地避开了这个话题:“话说这就是贺叔叔的儿子,很多年了,我第一次见到。”
江延手握住方向盘,眼神看向远处:“他……和我想象中不一样。”
沈谕:“哪儿不一样?”
江延似乎有些犹豫,半晌才开口道:“贺叔叔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虽然他也是从商的吧,但我一直觉得他的性格很好,人也很好相处,和刚刚的高中生完全不一样……”
沈谕声音有点冷:“停车。”
江延:“沈谕你……”
沈谕:“我再说一遍,停车。”
他的声音依旧很轻,但是这种不带笑意、冷到极致的声音,江延还是第一次听。
汽车下了高速,转到最右侧车道,靠边停下。
车里的空气有些凝固,沈谕过了很久才开口:“我接近他的确有目的,一来因为贺叔叔,二来因为愧疚,但……”
他转向江延,一字一句清晰缓慢道:“我从不否认他是个好孩子,性格别扭沉闷只是因为他从小经历太多,试问没有贺叔叔这样的抚养人,没有他供我们读书上学,我们两个又能好到哪里去。”
沈谕:“我希望你不要忘了,他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
比起贺起尘,沈谕和江延的十七岁实在是太过圆满。
贺闻平日里忙着应酬,每个月只能抽出半天左右的时间去看他们,还都是深更半夜或者大清老早。
沈谕清楚记得,那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周二。一个多月没出现的贺闻开了辆车等在他们楼下。
车上放着舒缓深情的粤语老歌,汽车驶过街道两侧的昏黄路灯和鼎沸人声,窜进嘉善路静谧的一角。
那家店门牌上的字掉了漆,率先下车的沈谕江延一度没找到店,直到贺闻停好车,老远向他们走来。他见两个个子快窜得比他高的男生正围着几家店铺团团转,不禁莞尔。
贺闻:“在你俩身后,看到那个英文牌子没。”
写着“BRV”的木牌挂在店门上,贺闻领着他们进去,然后自己走过去和店员确认预约信息。
他是个极有风度和涵养的人,和人说话从来都是很轻声的,能亲力亲为的事情也绝不麻烦别人。再加上笑起来有两个明显的酒窝,外人很难把他的形象和拥有几亿资产的药企总裁联系起来。
沈谕他们看着贺闻转了过来,笑着指指楼梯。楼梯又长又陡,他们预定的座位又在最顶层的阁楼,几个人爬到第三层时都有些恍惚,江延率先撞了下头顶那块“请勿碰撞”的标志,然后沈谕和贺闻又挨个撞了下。
三个人同时笑了,贺闻笑得有些无奈,摇摇头把两个孩子领到座位。
沈谕点了个奶油白菜,江延点了个牛舌,贺闻把剩下的招牌菜全都点了一遍。每个菜都各有特色,选料更是极其用心,沈谕和江延还是第一次吃这么高级的餐厅,动作多少有些拘谨。
贺闻经历过太多场合,两个高中男生的小心思在他眼里藏无可藏。
他夹起一块奶油辣牛蛙,动作幅度故意大了些,白色奶油一半溅在了沈谕江延的袖子上,一半溅在了他自己身上。
贺闻手忙脚乱地擦,擦着擦着把自己给逗笑了:“你们看我这手,平时灵活,一碰到吃的就不受控制了。”
沈谕江延一边给贺闻递纸巾,一边笑。有些时候很奇怪,做客的人出了嗅是尴尬,请客的人出了嗅反倒能让人松口气。沈谕江延那顿饭就吃得格外轻松,两个男生第一次当着贺闻的面展示真实食量,九个菜中至少有七个被一扫而空。
两人吃到兴头上,正要对着剩下的两盘蔬菜动手,贺闻却突然喊了他们一声。
他趁两个男生怔愣的时候,把剩下两盘菜挪到自己面前:“你们先等下。”
紧接着便是令沈谕江延铭记很多年的一幕,两个服务员捧着一大一小的蛋糕走到他们面前。小的那个标着1月20日,被送到沈谕面前,大的那个标着12月28日,被送到江延面前。
两个男生面面相觑,对面传来贺闻略带歉意的声音:“这好像是几年来我第一次给你们过生日,今天正好20号,小蛋糕是给沈谕的,江延的生日已经过了,抱歉当时没能记起来,略表歉意,买了个大的。”
贺闻跟他们一样盘起腿,换了个舒适的坐姿,眼神和表情也变得更接地气,真诚而婉转:“看在我花了心思的份上,两位要不高抬贵手,原谅我的疏忽?”
原谅?沈谕江延本来就是被领养的,能不磕头谢恩已经算是客气了,他居然要他们原谅?
沈谕脸皮比较厚,虽然震惊但仍旧坐在那,江延就不一样了,听到这话直接跳了起来,彻底忘记自己身处阁楼这件事,头第二次撞到天花板,这回连一楼都能听见声音。
贺闻一边笑一边递来冰毛巾:“别激动,别激动。”
整个阁楼只有他们一桌,贺闻让人把灯关了,一大一小两个蜡烛被插在蛋糕中央,火苗化成浅黄色光影,摇曳在天顶和四壁上。
贺闻:“生日惯例,两人一起许个愿。”
沈谕还没闭眼,江延那个大喇叭就把愿望一股脑捅了出来:“我要当警察,我要抓遍全天下的坏人。”
烛火明亮,其余角落更显昏暗,两个男生没有捕捉到贺闻凝固的表情。
好在商人做久了,反应也会跟着变快。贺闻用一秒时间找回笑容:“在你看来,什么是坏人?”
江延几乎想都没想:“就是那些利益为先,为了利益不顾一切,甚至伤害他人的人啊。”
贺闻早就料到这个答案,但真正听到时,还是会有些失落。
他整理好情绪,转向始终没说话的沈谕,后者点点头,表示他和江延的愿望一样。
贺闻对沈谕的期许更高,这小子有他所没有的东西,比如很看得开的人生态度以及比任何人都宽阔的气度胸怀。
所以当沈谕点头的时候,贺闻心底不知该欣慰还是该难过。
他最终举起酒杯,送上自己最真诚的祝福:“既然都有梦想了,那就一定要抓住。贺叔叔希望你们都能成功。”
准确地说,我希望你们超过我,走出既定的人生,比我走得更长更远。
这是贺闻最后一次请他们吃饭,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贺闻都没有再出现。他们再次见到贺闻,是在沪市区永安公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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