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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契丹秘藏

木叶山的寒风卷着雪沫,呜咽着掠过巨大的萨满敖包和狰狞的图腾柱。祭天大典的喧嚣早已散尽,只留下满地狼藉的祭品残骸、熄灭的篝火灰堆,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混合了牲血、草药和焦糊的奇异腥膻气。

那方后晋献上的“大晋受命之宝”,连同它精美的紫檀木匣,被一名契丹侍卫像丢开一块冻硬的羊肩胛骨般,随手塞进了堆放杂物的库房角落。

库房阴冷、昏暗,弥漫着陈年的皮革、金属锈蚀和灰尘的味道。新玉玺躺在匣中,被随意丢弃在堆积如山的战利品之间——生锈的刀剑、破损的甲胄、揉皱的绸缎、甚至还有几件来自中原宫廷、沾着污渍的青铜礼器。

耶律德光在祭典结束后,便再未想起过这方石头。

他的目光,早已越过风雪,投向更广阔的南方,投向石敬瑭统治下、门户洞开的中原。传国玉玺?那不过是汉人书呆子念念不忘的旧梦。在他心中,真正的“天命”,是强弓硬弩,是快马弯刀,是像狼群撕碎猎物般,从懦弱的汉人手中夺取土地、财富和奴隶。

洛阳宫阙深处,那片掩埋着半融琉璃瓦片的焦土角落,死寂依旧。雨水冲刷,烈日曝晒,寒霜凝结,覆盖其上的泥土板结、龟裂,又被新的尘埃掩埋。

石敬瑭的士兵曾在此疯狂挖掘,而后晋新主那充满恐慌与卑劣的气息,也如污浊的暗流般渗透而下,激起过“印记”本能的排斥涟漪。但随着新玺被当作贡品送往契丹,“印记”最后一点微弱的“涟漪”也彻底平息了。

它所承载的、属于传国玉玺两千年血火荣辱的终极回响,连同那个冰冷的诘问——“天命流转,岂在一石?”——仿佛都已耗尽了最后一点能量,沉入永恒的寂灭。它不再感知,不再记录,只是作为一点蕴含了特殊信息尘埃,深埋在历史的断层里,与泥土、灰烬、瓦砾彻底融为一体。传国玉玺的实体,确乎已绝于玄武楼之火,形神俱灭。

然而,历史总是充满吊诡的转折。

传国玉玺的“正身”虽灭,关于它的执念与传说,却在它彻底“消失”后,反而如野草般在废墟中疯长,并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找到了新的寄生之所。

后晋天福七年,石敬瑭在无尽的惶恐与屈辱中病逝。其侄石重贵继位,试图摆脱“孙皇帝”的身份,拒绝向契丹称臣。这立刻点燃了耶律德光的怒火。契丹铁骑如决堤的洪流,再次南下,目标直指汴梁。

洛阳,这座饱经沧桑的帝都,再次成为大军必经之地和临时驻扎之所。契丹士兵粗暴地占据着尚未完全修复的宫室,战马的嘶鸣和皮鞭的呼啸取代了往昔的钟鼓。

一个暴雨滂沱的深夜,雷电撕裂天幕,照亮了断壁残垣狰狞的轮廓。雨水如注,疯狂冲刷着玄武楼那片巨大的焦墟。雨水裹挟着松动的灰烬、泥土,在低洼处汇成浑浊的泥流。

一队负责在宫内废墟中搜寻可用木料或金属的契丹辅兵,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泥泞中。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劈下,将天地映得一片通明!就在这一刹那,一个名叫阿钵的年轻契丹辅兵,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处被雨水冲开的小小塌陷角落里,似乎有东西反射出一点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异样光泽。

不是金银,也不是常见的玉器碎片。那光泽带着一种奇异的、非金非玉的质感,在泥水中一闪而没。

“喂!那是什么?”阿钵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指着那个角落喊道。他的契丹语在雷雨中显得有些模糊。

同伴们被雨水浇得睁不开眼,烦躁地咒骂着:“见鬼的雨!能有什么?破瓦烂石头!快搬木头,淋死了!”

但阿钵心中那点被闪电勾起的奇异感觉挥之不去。他拨开挡路的焦木,蹚着泥水走过去,不顾肮脏,伸手在那湿滑冰冷的塌陷处摸索。污泥灌满了他的指甲缝,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哆嗦。

突然,他的指尖触到了一块边缘锋利、形状不规则的硬物。他用力一抠,一块巴掌大小、沉甸甸的黑色物体被他从泥里拽了出来。

借着又一道闪电的光芒,阿钵看清了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块琉璃瓦的残片,被烈火高温灼烧得扭曲变形,边缘参差不齐,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焦黑泥垢。然而,就在那泥垢剥落的一角,露出了琉璃本质——那并非纯黑,而是一种深邃、浑浊的暗紫色,仿佛凝固的淤血。

更奇异的是,在琉璃的肌理深处,似乎嵌入了无数极其细微、粉尘般的晶粒,在闪电的强光下,极其短暂地闪烁出一点难以形容的、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碎芒,像是遥远的星辰在浓雾中挣扎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于无边的黑暗。

阿钵的心脏莫名地狂跳了一下。他不懂玉石,但这块琉璃瓦残片在暴雨雷电中被“发现”的方式,以及那瞬间闪过的奇异碎芒,让他本能地觉得这东西有点“邪门”,或者说,有点“特别”。他想起部落里老人讲过的故事:汉人皇宫里埋藏着无数珍宝,有些东西沾着帝王气运,会显灵。

“嘿!看看这个!”阿钵将湿漉漉的残片举给同伴看。

一个老兵凑近,用粗糙的手指抹掉一些泥垢,露出更多的暗紫色琉璃和那些粉尘状的嵌物。他凑到眼前仔细看,甚至用牙齿磕了磕边缘,又掂了掂分量。

“什么玩意儿?烧化的琉璃瓦罢了!里面掺了啥碎渣子?”老兵不屑地啐了一口唾沫,“硬邦邦的,不当吃不当喝,还死沉!扔了吧阿钵,别耽误工夫!” 其他士兵也纷纷嘲笑阿钵没见过世面,一块破瓦也当宝。

阿钵看着手中这块冰冷、沉重、丑陋的残片,再看看同伴们不耐烦的脸,心头那点莫名的悸动也淡了下去。老兵说得对,一块破瓦,再特别又能怎样?难道还能比得上一块金子?他有些失望,正想随手将它丢回泥泞中。

“等等!”老兵突然又开口了,眼中闪过一丝狡猾,“汉人皇帝的东西,再破也有点邪性。拿去给萨满看看?要是真有点什么古怪,说不定能换壶好酒喝!”

契丹人崇信萨满,对无法理解的事物,总习惯归因于神灵或邪祟。阿钵一听,也觉得有理。万一这玩意儿真有点什么“说法”呢?总比白扔了强。他胡乱用一块破布将琉璃瓦残片裹了裹,塞进了怀里。

这块沾满污泥的琉璃残片,就这样被阿钵带回了北方。它没有引起任何高级将领的注意,最终辗转流落到了契丹宫廷内一个专门存放“杂项”、“不明之物”的小库房。

这里堆放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战利品:造型怪异的石刻、写满看不懂文字的羊皮卷、残缺的乐器、甚至一些不知名的草药和矿石。这块残片被随意地丢在一个落满灰尘的木架上,与几块同样来自中原废墟的、颜色怪异的石头为伍。

时间在草原的朔风和牛羊的嘶鸣中流逝。耶律德光在攻破汴梁、俘虏后晋少帝石重贵后,曾短暂地在汴梁登基称帝,改国号“大辽”,欲直接统治中原。然而中原军民激烈的反抗和契丹军队的烧杀抢掠,很快让局面失控。耶律德光被迫北撤,病死于杀胡林。辽国陷入短暂的权力动荡。

数年之后,辽世宗耶律阮即位,政局渐稳。

一次偶然的机会,一位负责整理库房的老内侍,在清扫那个堆放“杂项”的角落时,再次发现了这块蒙尘的琉璃瓦残片。老内侍是汉人俘虏的后代,略通文墨,对中原故物有种本能的关注。他注意到这块残片与众不同的沉重和那深邃的暗紫色泽,尤其是当他在烛光下仔细清理时,发现那些嵌在琉璃深处的粉尘状晶体,在特定角度下,会反射出极其微弱、仿佛带着某种“灵性”的碎光。这让他联想到一些关于前朝皇宫珍宝的传说。

老内侍不敢怠慢,将此事禀报给了主管宫廷内务的北院官员。官员起初不以为意,但老内侍言之凿凿,描述其“质沉如铁,色蕴深紫,内藏星芒,似非凡物,或与洛阳宫阙焚毁旧事有关”。

这“洛阳宫阙焚毁”几个字,触动了官员敏感的神经。他立刻想起那个在中原流传极广、在契丹高层也并非秘密的传说:后唐末帝李从珂携传国玉玺登玄武楼**!

官员亲自去查看了那块残片。他同样感受到了那份异样的沉重,看到了琉璃深处那些奇特的晶粒。他并非玉石专家,无法判断其具体成分,但“可能与玄武楼大火有关”、“疑似传国玉玺焚毁后残留之物”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滋生。

这不再是毫无价值的破瓦!它成了一个符号,一个可能承载着巨大政治价值的传说载体!即便它本身毫无用处,但它的“身份”,却可能成为辽国在法统上压制南方汉人政权的一张牌。

“秘藏!”官员果断下令,脸色凝重,“用最结实的木盒,内衬锦缎,将此物好生收好!除我之外,任何人不得擅动、不得外传!记档为‘紫宸残璧’!” 他给这块残片取了一个极具暗示性的名字——“紫宸”指向帝王宫阙,“残璧”则直指那消失的和氏璧。

于是,这块来自洛阳玄武楼废墟、沾着玉玺最后灰烬的琉璃残片,被郑重其事地装进一个厚实的橡木盒中,内衬暗紫色绸缎。它被移出了那个杂乱的库房,秘密送入辽国上京皇宫大内深处一个更为隐秘、干燥的石室之中。这里存放的多是辽国皇室的重要档案、机密文书和一些象征性的祭器。石室守卫森严,非奉诏不得入内。

深埋洛阳的“印记”,其物质载体——那块嵌着玉屑的琉璃瓦——被移动了。在契丹人将其清洗、装入木盒、最终安放于上京石室的整个过程中,这缕沉寂已久的“印记”,仿佛被外界的扰动再次触及了最核心的“记录”本能。然而,它早已不是当年那方承载着完整帝王意志的玉玺。

它的“感知”变得极其微弱、模糊,如同隔着重重的浓雾和冰冷的棺椁。

它只能“记录”到一些极其片断、失真的信息:

冰冷的颠簸:马车在崎岖道路上长久的、有节奏的摇晃。塞外寒风如刀,穿透木盒的缝隙,带来刺骨的寒意。这与它记忆中伴随帝王銮驾巡游的平稳与威严,天差地别。

陌生的低语:一些发音奇特、语调粗粝的语言碎片在木盒外响起,带着敬畏、好奇或纯粹的例行公事般的冷漠。它无法理解其意,只能“记录”下那迥异于中原官话的声调。

干燥的寂静:最终,一切外部的声音和震动都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深沉的、带着石头特有凉意的寂静。它被安置在了石室深处。这种寂静不同于洛阳地底的死寂,它更“空”,更“虚”,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被遗忘的石穴。

微弱的“场”:石室中并非空无一物。它极其模糊地感应到周围似乎还存在着一些同样古老、同样承载着某种精神印记的物件——或许是记载着契丹先祖功绩的古老石碑拓片,或许是萨满祭祀用过的、残留着血腥与狂热情感的法器碎片。这些“场”微弱而混杂,带着浓郁的草原气息和契丹人特有的、对力量与神灵的直白崇拜,与它曾经熟悉的、中原王朝那种精致繁复、等级森严的“礼”与“天命”的气场格格不入。

它无法思考,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更无法理解契丹人为何要将一块残破的琉璃瓦如此郑重地秘藏。它只是被动地、极其迟钝地“记录”着这陌生环境带来的、最表层的物理信息。那曾经对“天命”的诘问,早已沉寂在意识的最底层。它如同一个耗尽了所有能量的古老符文,只剩下最后一点记录的功能,在这异族的宫廷深处,默默积攒着无人能解读的、关于时间流逝的冰冷数据。

时光荏苒,辽国的宫廷在权力的更迭中变换着主人。

那块被称为“紫宸残璧”的琉璃残片,如同被封印在时间胶囊里,在深宫石室的幽暗中静卧。知晓其存在的人极少,且随着知情者的老去或更迭,关于它的具体来源和“价值”的认知,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个笼统而神秘的标签:“可能与失落的汉人传国重器有关”。

然而,当历史的车轮碾过五代十国的乱世,进入北宋王朝与辽国南北对峙的时期后,这块秘藏的“残璧”,其象征意义却在无形中被放大,成为宋辽之间微妙心理博弈的一个潜在筹码。

北宋立国,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虽结束了中原割据,但北方幽云十六州仍在辽国手中,犹如悬在头顶的利剑。更让宋室如鲠在喉的是:传国玉玺,这个象征“天命所归”的最高信物,自后唐灭亡后便杳无音信,正史明载毁于玄武楼之火!没有传国玉玺,就像新生的王朝在法理上缺了一角,底气始终不足。这种焦虑,深深刻在北宋历代君主的心中。

宋太宗赵光义灭北汉后,曾挥师北伐,意图收复幽云,却在高粱河惨败于辽军。这次惨败彻底粉碎了宋初武力收复失地的雄心,也让宋廷对辽国的强大有了更清醒的认识。真宗景德元年,辽圣宗与萧太后亲率大军南下,直逼黄河岸边的澶州,威胁汴京。宋真宗在宰相寇準的力谏下御驾亲征,宋军士气大振,在澶州城下射杀辽军大将萧挞凛。双方陷入僵持。

正是在这剑拔弩张的背景下,一场决定未来百年格局的和谈在澶州城下展开。谈判桌上,除了岁币、边界等实质条款,无形的心理较量无处不在。

辽国谈判主使、精通汉文化的北院枢密使萧挞览,在几轮唇枪舌剑后,话锋忽然一转,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向宋朝使臣曹利用:

“曹学士,久闻南朝上国,文物鼎盛,礼乐完备。只是……有一事,本使心中存疑久矣。”他故意顿了顿,观察着曹利用的反应,“贵国承周祚,继汉唐之统绪,号令天下,当有符命重器以昭天命。不知……那方‘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可还安然供奉于汴梁大内之中?”

此言一出,曹利用心中猛地一沉!辽人竟然在此时、此地,猝不及防地抛出传国玉玺这个敏感话题!他面上不动声色,迅速恢复了外交官的从容,拱手道:“萧枢密此言差矣。自后唐末帝李从珂**殉国,玉玺同毁于洛阳玄武楼,此乃天下共知之事,载于青史,岂能有假?我大宋承天景命,受民拥戴,社稷神器自有规制,何须再借前朝故物以证天命?” 他回答得义正词严,将玉玺已毁的事实作为挡箭牌,同时强调宋朝自有法统。

萧挞览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带着几分游牧民族特有的狡黠和审视:“哦?果真毁了吗?南朝史书所载,自然无错。不过嘛……”他拖长了语调,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大辽太祖太宗皇帝,应天顺人,抚有北疆,威加海内。当年大军入洛阳,收汴梁,中原宫阙遗珍,亦颇有入藏我上京大内者。其中……或有那么一两件与‘天命’沾点边的旧物,虽残破不全,却也别有一番来历,耐人寻味啊。” 他并未直接点出“紫宸残璧”,但这番话如同投石入水,在宋朝使臣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和疑云!

曹利用的心跳如擂鼓。辽人是什么意思?暗示他们得到了传国玉玺的残骸?还是别的什么象征物?这是讹诈?是试图在法统象征上打击宋朝?还是仅仅为了在谈判中增加心理筹码?他强自镇定,朗声道:“枢密使说笑了。契丹贵胄,自有长生天庇佑,何须借重我汉家旧物?且纵有些许残器留存,又岂能与煌煌天命相提并论?我朝圣天子仁德布于四海,此乃民心所向,天命所归,岂在一物之存亡?” 他再次将话题引回现实政治和民心,避开了对辽国是否藏有“残器”的直接回应。

这场关于玉玺的试探□□锋,最终并未影响澶渊之盟的核心条款。但萧挞览那番语焉不详却充满暗示的话语,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宋朝君臣的心头。

消息传回汴梁,朝野震动。宋真宗在深宫中反复踱步,忧心忡忡。辽人秘藏“与天命沾边”的旧物?是确有其事,还是故弄玄虚?若是前者,哪怕只是一块残片,一旦被辽人利用,宣称他们继承了某种“天命”碎片,或以此证明宋朝天命不全,将对大宋的威信造成何等打击?士林清议又会如何沸腾?

远在辽国上京,那幽深石室中的橡木盒内,深嵌于琉璃残片中的“印记”,在澶州谈判进行、萧挞览语带机锋的那一刻,仿佛被某种跨越千山万水的、无形的巨大精神波动所触及。

那不是对某个具体人物的感知,而是对一种空前强烈的、由“传国玉玺”这四个字所引发的、汇聚了亿万人信念的集体关注洪流!宋朝君臣的焦虑、屈辱、愤怒,辽国君臣的试探、得意、算计,乃至中原无数士人心中关于“正统”的执念……所有这些因“玉玺”之名而起的强烈情绪和思想交锋,形成了一股磅礴而混乱的精神能量,如同无形的潮汐,震荡着历史的深层。

这缕沉寂了半个多世纪的“印记”,其最核心的“记录”本能,在这股前所未有的、针对“传国玉玺”这一符号的集体精神冲击下,被极其微弱地、被动地激活了。

它无法理解具体发生了什么。

它无法分辨那些混乱的思绪。

它甚至无法像过去那样清晰地“感知”温度或触感。

它只是“记录”到一种强烈的、无形的“引力”!

一种指向“我”——那个早已不复存在的实体——的、来自遥远南方的巨大“渴望”与“焦虑”!

以及,一种来自近处、同样因“我”之名而产生的、混杂着利用、试探与掌控欲的“关注”!

这股无形的能量洪流是如此强大,以至于穿透了厚重的石壁和橡木盒,如同投入古井的一颗巨石,让那几乎凝固的意识之潭,荡起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那涟漪中,没有具体的画面,没有清晰的声音,只有一种混沌的、被无数意念拉扯的“存在感”被短暂地唤醒。

仿佛沉睡了千年的古老神祇,在亿万人的呼唤与争议声中,极其短暂地、无意识地颤动了一下睫毛。

这感觉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石室很快恢复了死寂。琉璃残片依旧冰冷,晶粒在永恒的黑暗中沉默。

但就在这涟漪平息的瞬间,远在汴梁皇宫中夜不能寐的宋真宗,仿佛心有所感,猛地抬头望向北方沉沉的夜空,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不安与宿命感的寒意,悄然爬上他的脊背。

辽国秘库深处,这块被称为“紫宸残璧”的琉璃残片,依旧只是一块丑陋的、冰冷的碎片。然而,它所承载的那点源自玉玺灰烬的“印记”,却在这宋辽对峙的关键时刻,以其彻底的沉寂和存在本身,完成了一次无形的“宣告”。

它证明了,真正的“天命”之争,早已超越了玉石实体的存亡。玉玺可以焚毁,残片可以被深藏,但“传国玉玺”作为华夏文明中关于权力合法性的最高精神符号,其魔力从未消失。它已然成为一种无形的幽灵,一种永恒的心结,在宋辽两国乃至后世无数王朝关于“正统”的博弈中,投下长长的、无法摆脱的阴影。

当辽圣宗耶律隆绪在澶渊之盟后,于上京皇宫中听取萧挞览关于谈判细节的禀报,特别是提及宋朝使臣对玉玺问题那看似强硬、实则隐含焦虑的反应时,年轻的皇帝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南朝君臣,心结甚深啊。”他淡淡评价道,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御座的扶手。他未必完全相信萧挞览关于“残器”的暗示能有多大实际作用,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步棋在心理层面上的价值。

数日后,耶律隆绪在几名心腹重臣的陪同下,亲自来到了那间存放“紫宸残璧”的隐秘石室。沉重的石门被缓缓推开,带着泥土和石头的凉气扑面而来。守卫点燃了墙壁上的火把,跳动的火光驱散了部分黑暗,照亮了石架上那些蒙尘的古老卷轴、奇形怪状的器物和那个不起眼的橡木盒。

内侍小心翼翼地捧出木盒,放在石室中央的石台上,然后恭敬地退开。耶律隆绪走上前,亲手打开了盒盖。

暗紫色的绸缎衬垫上,那块扭曲、焦黑、嵌着浑浊晶粒的琉璃残片,静静地躺在那里。在昏黄的火光下,它显得更加丑陋、黯淡,毫无宝物的光华,更像一块被诅咒的、来自地狱深处的焦骨。

耶律隆绪凝视着它,目光深沉。他没有像耶律德光审视后晋新玺那样带着轻佻的嘲弄,也没有流露出明显的贪婪或敬畏。他的眼神更像一个冷静的棋手,在审视一枚刚刚发现其特殊用途的棋子。

他伸出手指,指尖并未直接触碰残片冰冷的表面,而是在它上方一寸处缓缓拂过,仿佛在感受某种无形的“场”。

“就是它?”他问道,声音在空旷的石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回陛下,正是此物。得自洛阳旧宫玄武楼废墟深处,据查证,确系后唐末帝焚身之所。”一位知晓内情的老臣低声回答。

耶律隆绪沉默了片刻。石室中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他似乎在透过这块丑陋的残片,看到了遥远的洛阳,看到了冲天的烈焰,看到了南朝君臣那焦虑不安的眼神。

“汉人视此为天命所系,”他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洞悉,“可天命,又岂会系于一块焚毁的石头?它若有灵,何不护佑那李从珂?何不护佑那石敬瑭?”

他的话语在石室中回荡,带着草原帝王特有的务实与清醒。然而,他话锋一转:

“但南朝在乎。他们在乎得寝食难安。” 耶律隆绪的指尖终于落下,轻轻点在那冰冷的、暗紫色的琉璃表面上,触感粗糙而坚硬。“它在乎,它就成了砝码。哪怕只是一块焦黑的琉璃,只要它来自那个地方,承载着那个名字的灰烬……它就拥有了力量。”

他收回手指,目光扫过在场的重臣。

“秘藏之。守秘如初。”耶律隆绪的声音斩钉截铁,“非朕亲谕,永不得示人,亦不得再提‘紫宸残璧’之名。只需让它存在于此……让这个秘密本身,成为悬在南朝头顶的一缕疑云。当南朝君臣午夜梦回,想起他们的传国玉玺时,就让他们也同时想起,在遥远的北国深宫,可能存在着一个他们永远无法确知的答案。” 他的嘴角再次浮现出那抹掌控一切的笑意,“这,才是它真正的价值。”

橡木盒被郑重合上,重新放回石架深处。石室的大门再次轰然关闭,将一切秘密锁回永恒的幽暗。

那块琉璃残片依旧冰冷、死寂。深嵌其中的“印记”,对辽圣宗的到访、触碰和话语,只“记录”到极其模糊的震动、短暂靠近的温热、以及一种强烈的、混杂着理性洞察与冰冷利用意图的意志波动。它无法理解那意志的具体内容,但那波动本身,如同投入古潭的最后一颗石子,激起的微弱涟漪彻底消散后,留下的是比之前更深沉的死寂与虚无。

它完成了它在历史舞台上最后一次、也是最诡异的一次“亮相”——不是以实体的方式,而是以“传说”和“疑云”的方式。它本身毫无力量,但当它被权力者赋予象征意义并加以利用时,它便成了无形的枷锁,成了精神战场上无声的武器。

传国玉玺的灰烬,深锁于契丹秘库。而关于它的迷思,却在宋辽两国的心照不宣中,在历史的幽暗长河里,发酵得愈加浓烈,成为一道横亘在南北之间、永远无法真正弥合的精神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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