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站在原地，湖蓝色衬衫裙袖口卷起露出纤细的莹白手腕。
她试图抽回被宋舒玉紧握的手，发现纹丝不动后轻声叹了口气。
“宋舒玉，松开。”
“还有，手机还我。”
冷棕色长发乖顺地别在耳后，眸色平静温和，即使被冒犯也没有表现出真的生气，一如七年前一样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事物能动摇她既定的目标。
宋舒玉看着她的视线，这几天以来累积的酸涩和愤怒顷刻间荡然无存，他有些无力的松开手。
“林夏，是不是你说过的所有话都不算数？”
时间已经接近日暮，金色的日暮光影从玻璃门倾泻进大厅，将两人的人影拉的细长。
林夏看着宋舒玉发红的眼眶，多年前合川初雪的某个晚上的记忆从脑海中闪过，面对突如其来的控诉她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宋舒玉将已经挂断的手机递到她面前，他还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沉闷的像是感冒过。
“你真的这么讨厌我不想见到我，我今天就可以回合川。”
“合作的事情不用担心，等你们准备好所有资料，我会再来这个城市一趟签合同……区区九百公里而已。”
林夏撇开眼不去看宋舒玉湿漉漉的眼眶，手机壳上挂着碎钻在夕阳的余晖里晃动出水色的波纹。
她看着那摇晃不止的光纹半晌，人好像也落在一片晃荡的水面，起伏不定。
“走吧。”许久后她才下定决心开口，余光明显注意到宋舒玉的手臂一僵。
没有料到她真的这么狠心的宋舒玉一脸失魂落魄的站着。
林夏抬头就看见他漂亮的脸蛋几乎真的要落下泪来。
“好……那我现在就订票。”
她觉得有些好笑，“荔海飞合川的机票早就卖完了，你怎么回去？要在飞机场过夜吗？我暂时还没有这个胆子这么对待公司的大客户。”
“我是说，一起走吧，如果不嫌弃，这两天可以将就在我家住。”
——
六十平方的现代风复式公寓，天气晴朗时拉开窗帘能见到一望无际的海平线。
出于拥有自己住处的执念，毕业两年后林夏拿着所有现金存款买下这间房子。
装修完全按照她的想法完成，实木地板，松木家具，一切简明温暖。
浴室里传来水声，林夏不喜欢出汗后粘腻的感觉，刚回公寓就匆匆进了浴室。
宋舒玉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于习惯了五星酒店和宽敞别墅的他来说，这里未免有些拥挤。
从名不经传的年轻投资者一路走到和他父亲抗衡的位置，并不是一条容易的路，他用了七年，心无旁骛，直到将他所唾弃的踩在脚下。
世人对他的评价是不知疲倦运作的机器，精准且残忍，毕竟很少会有人成功的第一步是将生父的所有成就解剖重组。
他不在意这些评价，严苛执行着自己的条例，绝不浪费时间做无用之事。
但是踩着一次性拖鞋，坐在沙发上漫无目的地发呆，看到茶几上瓷白花瓶里养着的蓝白绣球花开得正好，宋舒玉心情确是前所未有的愉悦。
他很喜欢这里，公寓里的每个角落都让他联想到林夏一个人在这里生活的画面，想着想着，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
宋舒玉的视线被沙发角落的一个玩偶吸引，手掌大小的棕色小熊，带着等比大小的黑框眼镜，盖着毯子躺在手工编织的星星抱枕上。
一眼能看出来是林夏微信头像里的那只。
他伸手把它从抱枕上取下，这才发现毯子下面这个小熊有着与它可爱面貌截然不匹配的八块胸肌，由于画风的原因更像是烤好的一整块蜂蜜面包，呈现出一些喜剧效果。
宋舒玉面无表情地捏了捏小熊的腹肌，和林夏风格截然不同的玩偶出现在这里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而且一副精心照料的模样。
不过她喜欢就好，现代职场上的年轻人压力大，喜欢一些造型奇特的东西他也能理解。
门铃突然响起，浴室里的水声也停了下来，林夏带着几分犹豫的声音隔着水雾和磨砂玻璃传来。
“宋舒玉，你还在客厅吗？”
“帮忙看下是谁，我现在不太方便。”
宋舒玉答应的干脆，站起身走到门口。
抬手推开门的瞬间他心里想的是，林夏一个人独居到底还是不安全，深更半夜还有人不打招呼就敲门拜访，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在家该有多不安。
这隐秘的担忧，在和门外一手提着塑料袋，一手举起准备再次按响门铃的喻函目光对上时化作阴沉的乌云笼罩在他头上。
“我不知道星环的老板有下班后打扰女同事生活的癖好，这让我很怀疑贵司是否值得合作。”
宋舒玉阴沉着脸站在门前，面对喻函同样审视的目光，他将门框堵得严严实实，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喻函皱了皱眉，意识到他从见到宋舒玉第一面时，从他身上感受到的敌意不是错觉。
而这若有若无的敌意，明显和林夏有关。
“我和她并不只是同事关系，下班后来看她也无可厚非。反倒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宋舒玉抱臂站着，“哦？你们之间还有什么关系是我不知道的？”
喻函黑框眼镜下的双眸一改平日里的温和气质，毫不掩饰的不快。
“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喻函比宋舒玉高些，站在昏暗的走廊像头蓄势待发的豹子，压迫感十足。
宋舒玉看似姿态松散，紧抿的嘴唇带着嘲弄的弧度，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
两人对视着，气压降到了极点。
浴室传来推门的声响，林夏踩着拖鞋小跑着到门口，推了推纹丝不动堵在门口的宋舒玉，从缝隙里探出头看向外面。
她刚从浴室出来，穿着一套纯棉的睡衣，匆匆忙忙的头发还没吹干，眉眼间还沾着水汽。
一眼看到喻函和他手上拎着的塑料里装着的食材，有些吃惊地张了张嘴。
“这么晚还来送东西？”
喻函对她十分了解，“是不是还没吃晚饭，上次来你家就看到冰箱里没什么东西，经常吃外卖对身体不好。”
林夏带着宋舒玉在荔海绕了半天，确实没吃什么东西，她不是不会下厨，还在合川读书那会儿，为了省钱除了学校食堂吃饭，几乎没在外就餐过。
等她自己赚钱能养活自己后，反倒觉得花那些时间做饭不值得，自己做饭总觉得口味寡淡，忙起来又经常忘记吃饭，落下了肠胃虚弱的坏毛病。
周围几家这个点还在营业的外卖她都吃了个遍，除了性价比极高外没有任何其他形容词，她刚还在想点什么外卖才不算糊弄宋舒玉的胃。
也许是健身的缘故，喻函对吃的这方面也颇有心得，她一眼瞥见塑料袋里活蹦乱跳的鱼，笑眯眯推开还杵在门口的宋舒玉，不顾他不满的眼神回答到。
“那就幸苦你下厨了，喻大厨。”
喻函很熟练地换上拖鞋和围裙，拎着食材进了厨房。
林夏火速吹干了头发，用夹子挽好长发后，围上围裙去厨房打下手。
宋舒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安静的出奇。
玻璃门隔绝了油烟机的噪声和锅碗瓢盆碰撞的声响，厨房内两人身影却清晰可见，像场只有他是观众的哑剧。
林夏在喻函身边站着，一边忙着搅散碗里的鸡蛋，一边侧耳倾听旁边身材高大的男人说的话，不知道提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林夏抿着嘴笑了起来，眉眼间都是温柔。
多么和谐的画面，情侣款的围裙，摆在鞋柜最下面一层的棉拖，无不彰显着两人关系的亲密，就像是上演过千百遍一样。
喻函做饭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味，即使是简单的家常菜也让人食指大动，对于好几天都靠着外卖速食饱腹的林夏而言，这顿饭本该是少有的温馨时刻。
偏偏喻函和宋舒玉两人就像宿敌一样，谁也不搭理谁，巴掌大的小饭桌上一片寂静，林夏顶着周围的低气压觉得碗里刚出锅的鱼汤都凉了几个度。
喻函已经吃过晚饭才来这里，面对他亲自做的一桌菜并没有动筷子，只是开了罐他带来的啤酒看着林夏吃饭。
海风吹过，阳台上的盆栽在白纱的窗帘上影影绰绰地摇晃，喻函余光瞥见了沙发上躺着的和客厅画风截然不同的小熊玩偶。
他失笑出声，“这个你还留着？”
林夏咽下一勺汤，头也没抬，“因为很像你嘛，你真的不觉得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嘛，摆在那还挺有意思的。”
超绝肌肉线条，平平无奇的黑框眼镜，看起来很硬朗的外表，本质却是个异常柔和的存在。她和喻函刚在一起不久，第一次世俗意义上的约会时，她一眼看中了娃娃机里这款，花了许多游戏币才抽中。
虽然分手后还保留和前任有关的东西挺没品的，但她和喻函是和平分手，没有任何人在这件事里受到伤害，所以也就没想过处理掉这个毫无危害的玩偶。
宋舒玉冷着脸站起身，“我吃好了，我去洗澡。”
林夏诧异地看着他面前几乎没动过的碗筷，“你今天有吃过什么东西吗？这样子下去对胃不好……”
她刚上大学那段时间很拼命，除了打多份工保证日常开销，学校的每门课都没落下争取满绩点，没过多久身体就吃不消落下一身毛病，还在打工的咖啡厅晕倒过一次，被吓坏了的店长送到医院。
吃过生病的苦才知道健康的身体有多重要，宋舒玉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难免让她在意。
回应她的是宋舒玉一声不吭地走进浴室，猛地拉上的磨砂玻璃门。
林夏看着他明显带着怨气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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