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自愿不自愿的。”苏明熙苦笑了一下，“当你进入赌桌的那一刻开始，进入的理由便已经不再重要了。无论因为什么，你都已经被拉入了深渊，等待这所有的一切支离破碎。而你所有的挣扎，不过是延缓最终命运到来的麻醉剂而已。”
金弦思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眼前一边说自己不后悔，一边却又在忏悔的人，笑出了声。
这或许也是一种“通透”吧。
不过，这些情绪都不是她需要关心的，她需要关心的只有林雨霏给她的任务，以及自己所想要探究的东西。
因此，她道：“我可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重不重要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苏明熙看着笑眯眯说着狠话的金弦思，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口道：“那你就当我是自愿的吧。”
金弦思挑了一下眉毛，道：“那我是不是可以猜测关于你赌博这件事情，背后一定存在问题，或者说——”
“这背后隐藏着谁？”
话音落下，却没有得到任何的答案。
但是，苏明熙的沉默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而这对于金弦思来说，也足够了。
“葛家。”
两个字一出，苏明熙低垂下了脑袋。
“葛力军。”
苏明熙没有任何反应。
“葛力宏。”
苏明熙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但金弦思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因为他看见，苏明熙被手铐铐住的手，不自觉地动了动。
“你不用隐瞒了。”
“你的师弟可是供出了不少事情啊。”
“另外，你刚才不是问我是谁吗？”
“我姓金，你猜我是谁？”
苏明熙猛地抬头，看向金弦思，嘴唇动了动，犹豫了一下道：“金家……”
“金盆洗手已经洗白的金家打算重新插手旧城的势力？”
“不是我们要重新插手。”金弦思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天花板，道，“而是上面愿不愿意。我们金家人现在可是良民。”
“上面？”苏明熙突然笑了起来，“有多上面？”
“那就看你能说到什么程度了。”
但话说完，让金弦思意外的是，苏明熙再次沉默下来。
这——
金弦思的眉头蹙起，联想到前面苏明熙面对警方想要抓捕蓝夜时的态度，刚才就在心中的想法逐渐成形。
她正要开口询问，眼睛看见了对方身后的两位全副武装的武警，以及玻璃反光反射出来位于自己身后的那名如同雕塑一般的狱警。金弦思顿了一下，没有继续开口，反而道：“葛家确实不太懂规矩，有不少的老伙计来到家里找我爷爷，毕竟都是老伙计，我爷爷也没办法，总是要查一查，给点交代的。”
苏明熙闻言抬起头，静静地看了金弦思好一会后，道：“金小姐还有什么问题吗？”
“自然。”金弦思顺坡下驴，道，“那就说说韩秦吧。”
苏明熙的神情有些惊讶，也有些怀念，更多却是金弦思看不分明的情绪。
“他是我的恩师，除了这，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是吗？”金弦思却是不信，“那我问得详细一点吧。”
“韩秦是不是会采用不太光彩的手段打压对手。”
“这和你们金家有什么关系？”苏明熙反问。
“那就是有咯。”金弦思用肯定的语气道。
苏明熙沉默了两秒，道：“这只是学术上的争端，算不上打压。”
金弦思挑了一下眉毛，拖长了音调，道：“学术争端啊~”
“韩秦对于你们俩师兄弟的事情真的一点都不知情？”
金弦思一个回马枪，但并没有刺穿苏明熙的防御。
“老师的学生不止我们两个学生，我虽然算是开山的大师兄，但只是占了年龄优势而已。我的师兄妹中有天分，受老师看重的有不少。而且老师自己也很忙碌，关心我们学业就已经很是让他受累了。最终，还是我辜负了老师的期待。”
金弦思倒也不意外得到这样的答复，她也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有意外之喜最好，如果没有，也没有关系。
因为这个和接下来的几个问题都是用来干扰视野。
在有了先前那个猜测后，这算是她的补救手段之一。
而前面暴露自己的姓，也是手段之一。
将视线往金家上引，往旧城势力斗争上引，从而隐藏林雨霏的存在。
“那冯君山，你知道吗？”
苏明熙点了点头，道：“知道。京都大学药剂学的学生。天分不错，韩老师在他本科的时候就很看好他，有意向招他的。但是后来，他考研究生的时候并没有报老师的，而是报了胡博士的。”
“胡博士被查出学术造假，进去了。”金弦思简单说明了一下冯君山的情况，“他现在正在为让他师兄的研究面世而奔走。而你的一位师弟指认他学术造假，京都大学正在调查。”
“为他师兄的研究面世奔走？”苏明熙完全不惊讶于胡博士的学术造假，反而是更惊诧于金弦思的这里的说辞。
“您这里说的师兄是薛朔吗？”
“如果你口中的薛朔也是被胡博士延毕了五年，且研究成果一直被胡博士冒名顶替的，那就是他。”
苏明熙的眼睛快速地眨巴了几下，道：“他怎么了？为什么研究成果要冯君山来帮他面世？”
“他死了。”
苏明熙的瞳孔瞬间睁大，整个人在短暂的僵硬之后，缓缓地靠在了椅背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我早就知道会这样。”
“他比我小几届，和我一样出身并不好，凭借学习从南域考到了京都。”
“但他比我厉害，也比我有天分，不，很有天分，他应该是一颗璀璨明星的。”
“自从开始走上歧途后，我其实在他身上寄托了一份幻想吧。”
“在进来之前，他来和我聊过，说了好些胡博士的事情。因为那时候胡博士就已经透露出了不太好的迹象。我当时还答应帮他来着，但是没想到我先事发了。”
说着，苏明熙坐起身，问道：“他怎么死的？”
“跳楼。”
苏明熙的神情有些迷茫，看着天花板，道：“他那样努力而有天分的人死了，而我这样的还活着。好人不长命，恶人遗千年啊。”
金弦思嗤笑了一声，但没有发表任何看法，比起讨论这个话题，她更关心他刚刚想到的一个问题。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事发的。”金弦思道，“案卷上因为酒吧陪酒女在大庭广众下死亡，警方追查发现她有购买非法成瘾物的记录，然后顺藤摸瓜摸到了旧城一个小帮派的头上，而通过这个小帮派，最终查到你头上。但是，经过刚才和你的对话，我却觉得，你不像是会和小帮派有所牵连的人。而且，作为他们地下工坊的主要负责人，蓝夜会允许你和一个小帮派有所接触吗？而且还给他们提供非法的成瘾物。”
“而且，以蓝夜的情况来说，他也不会和一个小帮派合作。你说是吧？”
金弦思微微前倾身体，盯着苏明熙，分辨着每一丝的变化。
但，回答他的是苏明熙长久的沉默。
金弦思的眼睛眯起，道：“我现在很好奇，是什么让你现在已经再三缄口。”
但说着，她又露出无所谓的表情，道：“好吧，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也没有真的想要弄清楚这些事情。反正我现在要确定的事情也差不多了，也足够让我爷爷给他的几位老伙计交代了。”
“另外，作为谢礼，我告诉你一些事情吧，关于周明珠和周琪墨。”
苏明熙的眼睛一亮，身体坐直前倾，眼巴巴地看着金弦思。
金弦思迎着他期盼的目光，开口道：“周琪墨已经确定前往联邦中央学院高中部就读。怎么些年过去，周明珠的生活也归于平静。但是，这平静并不完全平静。”
“首先周琪墨和周家的小小姐周倩华关系不睦，虽然周家老太太对周琪墨多有袒护，但因为周建安的情况，周倩华也并不落于下风。前段时间，因发现周琪墨让周倩华接触到了过敏物，周明珠被周家老太爷训斥。”
苏明熙的神情变得有些狰狞，急促地插嘴道：“墨墨怎么乖，怎么会做这种事情，一定是周倩华他们诬陷她。”
随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咬牙切齿地道：“他们两兄弟是不是觊觎明珠的股份？”
金弦思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你大概要感谢前面和你提到过的人，苏巧巧，因为她搅黄了姜少奇和万锦琇的婚事。而这导致周英年失去了和周家老太爷谈判的一个筹码，同时也让周家老太爷对周英年的母亲的感官有了变化，从而导致原本被周建华提出来的资产再分配的提案暂时搁置，保住了周明珠手中的那一份资产。”
“我就知道。”
“当年我入狱的时候，他们来都没来看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
“逼着明珠立即和我离婚的时候，我就知道。”
“一群白眼狼，我当时就应该——”
他的愤怒像是被什么突然封印住了一样，戛然而止，让一直注意着他的金弦思眯了眼睛。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苏明熙颓废地坐下，用手捂住脸，不停地说道：“我没用。”
“都是我没用！”
“我怎么能怎么没用！”
等了一会后，见苏明熙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金弦思缓缓站起身，转头看向一边的狱警，道：“警官，我问完了。”
在她说完这句后，站在她身后的狱警上前几步，将门打开示意她可以直接离开。
而在她转身后，玻璃对面全服武装的狱警们要也上前，动作利落地将固定苏明熙的椅子打开，将还沉浸在情绪中的苏明熙从椅子上架起，打开玻璃后面的门，押上了已经启动的押解车，一起消失在探监室之后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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