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翊站在出站口张望，刚准备拿出手机发信息，书包便被人从身后勾住了。
“这儿呢。”陈斯年直接取下了程翊的背包，“还行，包不算太重。一路站过来累不累?”
程翊也没跟他客气，没骨头一样压在他身上，“累死了，车上人好多啊。我们怎么回去?公交还是叫个车?”
陈斯年看了他一眼，调整了一下肩膀的位置，“我叫个车。周姨放假了?”
程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嗯，大学老师肯定要放法定假日喽。”程翊猛得一睁眼，“啊差点忘记了！我妈让我问你中午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午饭。”
程翊的头蹭的人脖子很痒，陈斯年只好低着头刷新着网约车页面，“不用，你们吃。”
“行叭，那你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程翊这话问的像是有什么深意，陈斯年问道，“怎么了?”
程翊眨巴着眼睛，跟他发嗲，“想请陈老师给我补个课呢。”
陈斯年撸了一把他的头发，“行，陈老师答应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句话还真是年年都准。太阳只在上午短暂地露了个面，后面便一直阴天。
陈斯年上午回来后便一直补觉到现在。他看了眼窗外阴云满布的天空，嘴角绷得很紧。手机不停震动起来。
估计是程翊，陈斯年这样预料着。
果然是程翊，他发了好几条信息，一副被作业折磨到崩溃的样子。
陈斯年的唇角勾了起来，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着，“上来找我?”
对面没回，但陈斯年觉得五分钟之内，门一定会被敲响。
门打开又关上。
“才三分钟，比我预估的还要再快一点。”陈斯年戏谑道。
“你还笑我，我都要累死了。”程翊说话都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陈斯年拉开冰箱，仔细翻看每瓶饮料的生产日期，“还是雪碧?”
“现在能喝冰的了吗?”程翊眼巴巴地看着陈斯年。
“暂时不行。”陈斯年把雪碧放在一旁，给程翊倒了杯白开水。
程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垮下来。
陈斯年觉得好笑，但还是揉了一下他的脑袋，哄劝道，“这几天还凉，没那么热，下个月就行了。”
程翊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写到哪了?还剩下多少?”陈斯年翻了翻他面前厚厚的一沓卷纸。
程翊叹了口气，“文综和语文写的差不多了，但是数学和英语是一点没写。”
窗外乌云密布，屋内的光线并不明朗，陈斯年按开了手边的台灯，“所以策略是先写字多的是吧。”
程翊露出赞许的表情，“标准答案啊，陈老师。”
陈斯年拍了拍程翊塌下去的后背，“行了别贫了，你把数学卷子先拿出来写吧。”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沙沙的写字声。
没过一会儿，天边突然出现了一道长龙似的闪电，乌云瞬间散开。酝酿了一整天的雨，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一层薄雾逐渐弥漫在玻璃上，遮挡了外面的世界。
陈斯年看了眼窗外的大雨，视线很快又落在眼前的少年。大概是遇到什么难题了，他蹙起眉毛，手不停在纸上写写画画。陈斯年眉眼含笑地看着他，强忍住摸他脑袋的冲动。
“不想写了，写不动了。”程翊把笔撂在一边，伸了个懒腰。
陈斯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刚好也六点多钟，你把写完的卷子留这儿，我给你看看，然后你回去吃饭吧。”
程翊摇摇头，“不。”
陈斯年抬眸看了他一眼，谨慎地问道，“咋?不会刚回家就跟周姨吵架了吧。”
程翊啧了声，拿卷子挥了他一下，“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陈斯年起身把雪碧递到他手边，“那怎么不回去吃饭?”
易拉罐被拉开发出“咔嚓”一声响，“我亲爱的妈咪今天有约，晚上跟人家……”
易拉罐接触程翊的嘴巴之前，被陈斯年截住了，“倒在杯子里喝，脏。”
程翊这会儿恢复了精力，朝他扬扬眉，“陈老师真是太细心了。”
陈斯年没理会程翊的调侃，“所以你晚上回家没饭吃?”
程翊狠狠点了点头，“对！”
陈斯年刚要把倒好的雪碧递出去，一低头便看到这人眨巴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想干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想吃什么?点外卖还是出去吃?”
程翊目的达成，笑得得意，“想出去吃。”
“火锅?”陈斯年记得他前两天提过想吃顿火锅。
程翊的眼睛一下子便亮了，“可以吗?”
陈斯年顺了一把他的头发，“我去屋里给你拿件外套，套个外套再走。”
程翊还没来得及制止，陈斯年已经走向卧室了“不用……”
“外面冷，穿着。”陈斯年的声音不容置疑。
雨还在下，雨滴不断冲刷着屋檐，空气里有股潮湿的味道。
陈斯年的外套上有股淡淡的茉莉花的香，不知道是不是他洗衣粉的味道。程翊把略长的袖口扁了上去，跟陈斯年商量道，“我们坐公交车过去吧?我特别喜欢在雨天坐公交车。”
陈斯年迟疑了一下，“但是这个点公交车可能有点难等，到火锅店可能就晚了。”
程翊把手伸出伞外，雨点落入手掌。他冲着陈斯年眨眨眼，“没关系嘛，等不到车再打车，那家店人多再换家店，或者吃其他的也行。”
“行。”陈斯年应道，顺手把程翊的袖口又挽了下来，“手有点凉，等手热了再把袖子拉上去。”
雨夜的公交站，人并不多，他们并肩站在屋檐，听雨滴落下的滴答声。
程翊伸出手臂，雨点落在他的手上，冰凉但轻柔的触感让人很舒服。程翊长长地叹了口气，“好想快点高考完。”
“大学也没那么好……”这句话脱口而出，但说完陈斯年才惊觉，他似乎在打破一个高考生的美好幻想。陈斯年的眉头蹙起，想说些什么找补，“不过也还行…”
“但是至少能在雨天睡到自然醒。”他说的太真诚了，像是这是他最大的心愿。
陈斯年笑了一声，“这个还是可以的。”
程翊转过头，眼里映出霓虹闪烁的世界，“我特别喜欢阴雨天，但我从来没有在阴雨天睡觉睡到自然醒。每次在学校遇上雨天，我都会想，如果是假期遇到这种天气就好，但真的在假期遇上，我又总是在做作业。所以我好想高考完，想过那种时间完全受自己掌控的生活。”
陈斯年拍了拍程翊的发顶，他的头发总是极其柔软，“再等三个月，很快了。”
他们的运气还不错，公交车来的很快。
雨滴在车窗上斜着滑落，车内侧的玻璃上蒙着一层薄雾，程翊在车玻璃上写写画画，但思绪却绕的很远。
想到高考，想到过去，想到高考完……他有些怅然，但又夹杂着说不清的憧憬。
腿突然被旁边的人撞了一下，陈斯年递给他一只耳机，“要听歌吗?”
程翊把手张开，示意他自己的手脏，“你换耳机了?前一段还看你戴的是蓝牙耳机。”
陈斯年把耳机直接塞到他的耳朵里，“蓝牙耳机没带回来，在学校。”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别玩了，擦下手，待会儿手又冰凉。”
程翊接过纸巾，把手指尖细致地擦了一遍，“你出门带的东西好全啊。”
陈斯年调侃道，“毕竟身边带着个小朋友。”
程翊哼了一声，脸色严肃地反驳他，“你只比我大两岁零六个月，我们是同龄人。”
“好好好。”陈斯年头靠着椅背，好笑地看了程翊一眼。
耳机里传出轻柔的钢琴曲，伴着淅沥的雨滴声，谱出了一首催眠曲。
程翊运转了一整天的脑子逐渐昏沉，头也像小鸡啄米般栽倒。姿势太难受，程翊不断小幅度地转动身体。
陈斯年叹了口气，他坐直了身体，把身旁人的脑袋轻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程翊睡了一路，他的脑子还有些昏沉，几乎是被陈斯年拉着走。
陈斯年有些无奈，但他只是把程翊的手腕拉的更紧了一些，“你没睡午觉啊?”
程翊摇摇头，声音迷迷糊糊的，像是在撒娇，“没有啊，一直在做作业。”
他们的好运还在延续，火锅店竟然刚好有座位。
陈斯年翻着手边的菜单，“要点什么?”
程翊这会儿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他仰躺在椅子上，嘟囔道，“我要蛋炒饭和南瓜，剩下的你看着点吧。”
陈斯年看了他一眼，笑得无奈，“那我可要点十盘冬瓜了。”
程翊眼睛都没睁，听起来很是委屈，“那你点吧，不用管我的死活。”
陈斯年话是那么说，但他不断在程翊爱吃的菜后面画勾。
火锅店里人声鼎沸，吵吵嚷嚷的。程翊似乎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但好像又没睡着。
陈斯年捏了捏他的后脖颈，“别睡了了，活动活动脖子，待会儿脖子痛。”
程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摸着脖子转了一圈。
桌子上摆的都是他爱吃的菜，甚至连蘸料对面的人都给他调好了。程翊挑挑眉，逗趣道，“所以没点冬瓜啊。”
陈斯年冷笑一声，把牛肉下了进去，“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程翊嘿嘿笑了两声，脸上的表情显得乖巧，“那谢谢贴心陈老师了。”
陈斯年大概是这家店的常客，熟练地用漏勺捞起牛肉，复而把它放下去继续涮，“待会儿吃了饭回去就立刻睡觉，你看看这都困成什么样了。”
“看情况吧。”程翊敷衍着回答，很生硬地转换话题，“你经常来这家店吃饭啊?”
陈斯年颇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看你明天是不是还这么困。”
程翊摸了摸鼻子，竖起手指做发誓状，“保证明天精神抖擞。”
陈斯年叹了口气，“你最好是。”他又转回回答程翊的问题，“我高中就在这附近读的，要放假或者考完试都会和朋友来这家店吃饭。”
程翊的眼睛一下便亮了起来，“你在这附近读高中啊?”
牛肉熟的很快，陈斯年夹了几个到程翊的碗里，“往前走个一公里吧，宜市一中。”
程翊夹了一块放进嘴里，牛肉煮的刚好，很嫩，但又很有嚼劲。红油翻滚的汤底加上沾满辣椒的油碟，一口下去简直让人的幸福感爆棚。
程翊的满足感都写在脸上，“太好吃了！你怎么之前没带我来过。”
陈斯年又陆续把旁边的蔬菜煮了进去，“有点远，而且你也才刚刚把楼下的餐馆吃个遍。我干嘛舍近取远?”
程翊很想去他的高中看看，但又不太好意思明说，“好像也是，那你吃完饭有什么安排吗?”
“送你回去睡觉。”陈斯年的声音不容置喙。
程翊表示抗议，“现在才八点半，我们吃完最多九点半，打个车回去也才十点钟。我哪会那么早睡觉啊。”
陈斯年叹了口气，解释道，“今天有点太晚了，一中那边最近还在修路，地又黑又湿的，过去不方便。”
“那行吧。”程翊的垂下眼帘，给自己夹了个土豆，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陈斯年觉得程翊此时像被没收了玩具球的小狗，尾巴都耷拉下来了。他放柔了声音，轻哄道，“今天学校附近的小店也都不开门，也没办法带你吃什么。之后一定找时间带你去，行吗?”
程翊被哄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加了一片土豆到陈斯年碗里，“好啊，到时候带我尝尝你说了很久的那家面馆。”
陈斯年看着碗里的土豆片，觉得它好像小狗叼给朋友的骨头，是像别人示好的最高行为。他的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火锅冒出热腾腾的蒸汽，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桌子上的菜盘渐渐被消灭干净。
程翊为自己化成可爱小狗的形象毫无察觉，还在跟陈斯年商量明天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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