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岁一刻也不敢停歇,直到看到菩提寺挂着金色匾额的大门,才稍稍喘了一口气。
上完台阶,到一空旷平地,一眼就瞧见参天菩提树,巍峨挺拔。
但穆岁来不及观赏,这偌大的菩提寺,她要去哪找慈云法师?
穆岁陷入短暂迷茫。
同时间,不远处厢房内的男人,几乎是在她上台阶的瞬间注意到响动。
步伐小,脚声轻,略显仓促凌乱。
不是习武之人,是女子。
佛教圣地,三更半夜怎会有女子?
思至此,他眉头微挑,起身查看。
打开门的同时,听到一声惊呼,
原是暗卫更快一步,只听长“叮”一声,剑已出鞘,直指女子喉口。
那女子一袭烟青色外衣,娴静柔美。
夜幕中散着冷光的剑刃架着白皙如雪的脖颈,一双桃花眼惊得微微瞪大,发丝略凌乱,略稚嫩的绝色面容此时瑟缩惶恐,身体一点也不敢动。
怯生生的,似受惊麻雀,下一秒将飞走。
还没等他开口,远处一苍老如洪钟之声开口阻拦:
“施主,不可妄动!”是慈云法师。
但暗卫不动,玄武营、长风堂出来的暗卫,都是大皇子一手栽培,只听命于大皇子。
“玄影,退下。”清润磁性的男声从厢房门口传来。
“是!”
玄影这才收剑,下一瞬,又隐于黑夜中,似没有出现过。
要不是差点丢小命的是穆岁,她还真以为方才只是幻觉。
这难道不是寺庙吗?怎会有如此气场的侍卫,比刚刚追杀她的杀手还强上数倍,她不过是找不到路,才刚刚往右行一步,竟差点命丧于此。
穆岁心跳极快,还没稳住心神,正对上一双疏离淡漠的眸子。
那双眼睛极其漂亮,属于一个俊美到张扬的男子,明明嫡仙一般的脸却意外的让人感受到威严的压迫,那如天潢贵胄般,与生俱来的气场。
微风乍起,
吹动他的外衫。
寺庙檐角处挂着的青铜铃铛作响,闷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似还未从方才惊险的场景里缓过来,微喘着气。
泛着盈盈水光的眸子,就这样,直直望着他。
边商序眼皮微动。
“女施主受惊了。”慈云法师赶到穆岁这里,离她一米处停下,双手合十作揖道。
穆岁随即行礼回话,“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阿弥陀佛,能及时赶来乃贫僧之幸,想必施主就是穆大夫之女吧?”慈云法师道。
“是,大师认识我?”穆岁回问道。
“贫僧法号慈云,见过施主。”他道。
“慈云大师!我……”终于找到慈云法师的穆岁略显激动,
“施主不必多说,贫僧已知大概。”他说完,转身又对着站在光亮里的俊美男子行上一礼,继续说。
“大殿下,此乃慈云故人之女,现下无意冲撞,请殿下海涵。”
男子微微点头致礼,态度也算恭敬,
“无妨,既没事,孤便歇下了。”
“阿弥陀佛,谢过殿下。”慈云法师双手合十。
穆岁暗暗观察旁听,
大殿下?
庚渝国的储君?
难怪气场这般强,就连身边的侍卫也能有这样的身手。
她暗自琢磨,没等她想完,
男人忽得像站不住似的,就要往下栽去,瞬间,刚刚的侍卫再次出现,扶住他,
“殿下!”玄影道。
他脸色白中带青,嘴唇瞬间苍白无血色,虚扶握住门框的手瞬间捏紧,似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突如其来的变故,骇住在场所有人。
莫非,是头疾犯了?穆岁猜测。
虽穆岁并非原主,但月余来她强烈的好奇心也算是将此地了解的七七八八。
包括头疾此事。
“殿下,我这就扶你进去。”说着,侍卫就要扶他进房。
“等一下!”穆岁开口阻拦。
那个叫玄影的侍卫一个眼刀过来,面带凶狠和警惕。
连同一起看过来的,还有那一双漂亮的眼睛,只是这一次,原本澈亮淡漠的眸子因难耐的痛苦染上红色血丝,
想到一来就差点见血的那幕,穆岁还是控制不住害怕,
但穆岁不想放弃进入大皇子视线的机会,
他可是庚渝国的储君啊,元贞帝最得宠的皇子。
穆岁深知,以她目前的能力,只有这一次机会。
进入大皇子视线,兴许还能有机会救回穆家,哪怕只救下一人,也值得。
她握着从衣袖里拿出来的——原本打算给母亲治偏头疼的药草精油,强迫自己稳住心神,道:
“我可以治大皇子的头疾!”她语气坚定,声音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柔清婉,如一股甘冽的清泉,却因害怕泛起一丝不宜察觉的涟漪。
但暗卫不信,只一瞬,穆岁身侧便多了三四个暗卫,手握剑柄,就要拔剑。
大皇子因头疾来菩提寺休养乃皇家秘闻,此女子张口便知皇子头疾,此人居心叵测,断不可留!
慈云大师见状,却不慌不忙,双手合十开口道:“施主勿急,贫僧愿为此女担保。”
从小性子刚直,哪怕后来成为孤儿也从未低过头的穆岁。
面对此情景,她咬牙,心一横,
冲台阶上的男人,下跪行礼,开口道,
“民女出自汝南穆氏!家族世代为皇上皇子进贡药草,绝无害大皇子之心,民女自幼习医,只求一个机会,如若治不好大皇子,民女原自戕谢罪!”
字字泣血,说罢,以下位者的姿态,伏地。
她紧抿着嘴唇,
额头,手臂,细嫩的皮肤此时无缝隙贴着冰凉的青石板地,静静等待着上头的答复,众目睽睽下,细细密密的屈辱感如针扎般涌上心头。
穆岁八岁成为孤儿,这些年来呆过孤儿院,做过无数工,她从不认命,从最底层摸爬滚打上来,她光明磊落,不偷不抢,凭自己活下来,直到最后猝死在最喜欢工作的岗位上,也从未向命运低头。
但此刻,却偶尔也想祈求上天垂怜。
“让她进来。”他说。
边商序牙关紧咬,只觉眼前一片昏黑,剧烈的头疼带着他往下沉。
穆岁瞬间抬头,额头还沾着些许草屑和落地的香灰,不知是哪个偷懒的小僧没扫干净,微微泛红的眼睛终于透着些许神采。
圆溜溜的漆黑眸子,
倒真像只小麻雀。
罢了,死马如活马医吧。
边商序在快疼昏过去时,如此想着。
一时间,暗卫隐退,玄影搀扶大皇子进屋,
穆岁连忙手脚并用爬起来,小跑着进屋。
刚跨过木门槛,经过方才大皇子握着的木门框上,她无意间虚眼一瞥,心下微惊,实打实的木门竟生生被捏出指痕,周围皆是松松散散的木屑。
穆岁一刻也不敢耽搁,冲向他的床榻。
边商序半梦半醒间,闻到一捧子幽幽香气,带着不知名草药的凌冽,还夹杂着阵阵花香,
那是他从未闻到过的花儿。
却莫名让他安心。
女子的手白皙细腻,修长有力,静静地按摩,遍布头顶的各个穴位。
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欲裂的头疼以感知得到的速度缓解。
头疼还未彻底消失,但已在他可承受的范围内。
边商序思绪活泛,自父皇年幼,直至现在他都已过及冠,这些年不是没找过名医,长时间的服药,却都只可略微缓解,大部分时候都要靠硬抗度过。
此女子既是汝南穆氏后人,无意知晓他有头疾倒也罢,
但这随手就能掏出对得上症的药?
属实可疑。
不是长期观察于他,怎会效果如此之好?
但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这女子。
边商序不由警惕起来,继而睁开眼,阻拦女子按摩的动作,起身坐在床榻边。
一双深邃的丹凤眼此时皆是凌厉,低沉的嗓音响起,带着冰冷的气息,压迫感油然而生:
“说,你究竟是谁。”
“怎会随手掏出能治愈我头疾的药。”
穆岁知晓他起了疑心,如实回答,
“大殿下,民女名叫穆岁,是穆家家主穆青的嫡女。”
话还未说完,便被男人厉声打断,表情严肃,
“放肆,在孤面前还敢说谎?穆氏一族今日刚被下满门抄斩的口谕,穆氏嫡女就算未成孤魂野鬼也应在穆府,怎会放你于此?”
话至此,穆岁下跪,行了一礼,以表恭敬,
但虽跪着,背脊却笔直,
她走投无路,虽于大皇子并不相熟,但她从小底层爬上来,识人的直觉尚可,她能感觉到大皇子或许并不是恶人。
但无论怎么样,她只能把他当成目前唯一的稻草。
“回殿下,民女确实是穆家嫡女,今傍晚我父亲穆青的护卫提前得我父亲消息,赶回家中报信,我母亲为保下我,把我送来菩提寺以求庇护,可还未到菩提寺,便遇刺客追杀,我的侍卫和丫鬟为了我,引开了刺客,我才平安到此。”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继而回答他的最后一个问题,
“这瓶药水,是民女研制出来的,民女自幼喜爱花草,从小与药草打交道,民女母亲从出生起便有偏头疼的毛病,此药水便是为了缓解母亲的头疼,今日民女也是别无他法,咬牙想着破斧一试,也未想到真的有效。”
边商序凝视着她,也不知他是信还是不信,
“我方才听闻,如若无效,你打算自裁谢罪?”
穆岁抬头,目光坚毅,
“是。”
她掷地有声,诉说着,
“民女开口说这句话时,便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民女父母亲乃至整个家族,数年来为皇室进贡药材,常常奔波辗转十几个地方,只为求上一株完整上好的草药,我们穆氏一族世代鞠躬尽瘁,乐善好施,绝不可能有谋害圣上之心,如今父母家族蒙冤,民女不愿苟且偷生,想救家族人之性命,想为父亲洗刷冤屈。”
说到这,穆岁原本挺得笔直的背一下子匍匐在地,猝不及防的,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响头,
“民女现有信心能治好大殿下的头疾,求大殿下开恩,饶我穆氏一族性命!”
边商序沉默一瞬,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门外动静,
“殿下,青叶求见。”来人是长风堂的暗卫长。
“进。”他道。
青叶进门,单膝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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