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孤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孤的头疾可不是好治的。”许是刚刚起身,边商序声音低沉。
衬得氛围里好似多了几分严肃。
“民女已知其中利害,民女如今孤身一人,自知人微言轻,但民女愿以身家性命,保殿下无忧。”
依旧是那样头贴地的行礼方式,原来打破这么多年的傲骨,只需要一个晚上而已。
“既如此,便起来吧。”
此话一出,穆岁知晓他同意了,
也不矫情,很快就爬起来。
这次额头上的可不是草屑了,而是湿润青石板地的黑灰色脏污。
边商序皱眉,无意识转动手上扳指,
“自行下去梳洗,礼都不会行,孤的医者蓬头垢首成何体统。”
穆岁这才意识到额头凉凉的,下意识扶袖擦了擦,
看着袖子上的细微脏污,能想象到自己现在的狼狈样。
不过她根本不在意,又拿袖子胡乱擦了两下。
一瞬间,心下微顿,
突然惊觉,
换洗衣物都在马车上,
那白芍和高护卫!
她一急,再也顾不得擦去脸上的脏污,见边商序正准备转身回屋,连忙喊住他,音调微变,开口道:“大殿下!先前我被人追杀,我的家仆为了救我,引开刺客,现在生死未卜,求求殿下,救救他们!”
说完,穆岁浑身冷汗,不住恼恨,
怎么会,她怎么会如此粗心!
都过去整整一夜了!
她气得眼泪都要出来。
闻言,边商序顿住脚步,
“刺客?”他瞬间捕捉重点,轻声重复。
詹氏怎会如此兴师动众,迫不及待要灭穆氏一族?
边商序微微侧过身,见穆岁脸色煞白,眼眶泪花闪烁。
“玄影!”他厉声道。
“在!”玄影抱拳,单膝下跪。
“带人随孤出发。”
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他要亲自去看看。
“是!”玄影一吹哨笛,立即召集玄武营暗卫。
“我也要去!”穆岁连忙说道。
女子家娇弱,去了平白添麻烦。
边商序刚想拒绝,转头瞥她一眼,却见她几分湿润的眼眸,
微微一顿,
“可会骑马?”
“我会!”
“走吧。”
罢了,世家男女多轻家奴,也难为她有这份心思。
“谢谢殿下!”穆岁欣喜道谢。
“嘶!”的一声,马鸣过后,边商序领着众人随着穆岁的指引,纷纷疾驰而去。
踢踏声震得大地微微颤抖,扬起一路尘埃。
行至途中,边商序侧头看了一眼穆岁,
她沉着小脸,不知在想些什么,骑马动作倒是行云流水,像是骑过不少回。
不多时,便发现了马车车轮碾压过的痕迹,随着痕迹一路向前,在草丛发现一道晶莹的亮光——是白芍头上的珠钗。
穆岁利落下马,拾起珠钗,心下一沉。
钗子上有道划痕,像是刀剑所砍。
边商序稳坐马背上,只是微微向下瞥了一眼,便开口道:
“铜钗有痕,草丛旁有明显珠子散落,但四周不见血,也无打斗痕迹,想必是钗子主人主动扔下马车,被贼人用刀剑所挡,想来他还未追上马车。”
他手握缰绳,微微昂头,风骨峭然,
“走吧,前方还有马车痕迹。”
等众人随着马车的痕迹继续前进,很快便来到了一处断崖。
抬眼望去,百丈高的悬崖,看不到底,只是隐隐约约能看到高大的树木丛林。
穆岁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一时眼热,
自责,愧疚,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如果我早一点反应过来就好了,高护卫拼死回来报信,我却把他们俩忘了,都是我的错。”
“殿下,我们能不能去悬崖下面再找找?”
穆岁央求道。
说话间,她没控制得住,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
“玄影,去悬崖下找。”他沉声吩咐。
“是!”
这样高的悬崖掉下去,就算是现代医学也很难救回来,更别说在这里了。
穆岁提着心,但还抱着浅浅的希望。
玄影带着一批护卫,顺着边商序的吩咐,绕路下悬崖查看人迹。
而另一批则是在悬崖上上保护边商序和穆岁的安全。
边商序骑于马上,神情冷漠,嗓音淡淡,
“你方才说高护卫拼死回来报信?”
他问穆岁。
“是,我能逃得掉多亏高护卫回来报信,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就立即让他送我离开穆家,也多亏他和我的丫鬟白芍引开刺客,我才能平安去往菩提寺。”
穆岁蹲着悬崖边,听到头顶上方传来清朗磁性的男声,如实回答道。
他幽深的狭某紧盯着她,又问。
“报什么信?”
“高护卫说我父亲被控毒害皇上,太妃下令要诛我穆家九族。”
说到这儿,她站了起来,纵使边商序在马上,她也执拗仰头,
辰时的阳光,细细密密洒落在她的脸上,穆岁年纪虽小,但那肤若凝脂,人见人怜的相貌就出落得姿容绝代,其实是深居简出也十里闻名。
在阳光的映衬下,粉嫩的肌肤,连细小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却无半点瑕疵。
她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坚定道:“我父亲是极好的人,他是被冤枉的。”
那个草菅人命的女人,就算豁出性命,她也绝对不会放过她!
边商序看她一眼便移开视线,向断崖下望了一眼,神色不明。
玄影久久不回来,日色却越来越重,肆无忌惮的炙烤着大地,边商序正要下令先撤回菩提寺,
忽然,剧烈的头痛瞬间席卷去他的理智,
边商序不敌,直直坠下马去,
离他最近的穆岁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下意识直冲过去救他,
刚到马下,就被摔下来的高大男人撞了个满怀,自发成了肉垫。
胳膊,后背,腿……身体的疼痛让穆岁禁不住痛呼出声。
“殿下!”
“殿下!”
边商序的下属反应也极快,立即聚集过来,从她身上扶起他。
仓皇中,她撇到一眼边商序的脸色,一如昨夜,他紧咬着牙,脸色铁青,看上去要比她还痛上百倍。
穆岁忍着疼痛,开口道:“快!先回菩提寺!”
她出来的急,也未料想到边商序发病竟会如此频繁,药油放在了寺庙包裹里。
边商序这个情况肯定是不能再骑马了,护卫正要与他同骑,却被拦下,
他极力稳住声音,如快崩断的琴弦,示意穆岁开口道:
“你与我同骑。”
就在刚刚,边商序和她接触的瞬间,隐约闻到了淡淡的,似药草,又似花香的气味。
和昨夜的气味如出一辙,让他的思绪清明了一瞬,稍稍减轻了一些疼痛。
穆岁也来不及多想,救人要紧。
她率先爬上马去,
边商序的护卫很快也将他扶了上来,
骑马途中,虽然男人有意克制,但疼痛到力竭让高大的男人躯体难免离她贴得近些,伴着沉重的呼吸声,让穆岁不由自主的僵了一瞬,
但她的速度却一点都不慢,花容月貌的青衣女子,长发飘扬,领头飞驰在乡间的枯草道上,多了几分飒爽之意。
很快众人便回到了菩提寺,厢房内的边商序抓着桌沿一角,隐忍到手臂青筋爆起。
穆岁微喘着气,迈着有些沉重的脚步,急忙跑回自己的厢房取昨日的药油。
等用上了药,边商序的头疼平复下来,已是半个时辰后,穆岁一刻不停,为他做着按摩。
“你药油的香气是为何物?”
代替剧烈疼痛的,是一股股不知名的花香气。
边商序坐在几案旁的坐具上,闭着眼问。
“是野姜花。”她回答道。
“野姜花?”他重复一遍,
他还是第一次听闻这花名。
“是,野姜花。”
“它常常开在夏季,长得和栀子花有些相像,但是二者功效、香气都完全不同。”
“你好像很了解这些?”边商序缓缓睁眼,眼中神色意味不明。
“是啊,我从小就和药草打交道。”
这一点穆岁倒是没有说谎,
穆岁的奶奶是乡村的老中医,穆岁儿时调皮常常摘花惹草的,跟着奶奶认识了很多,也是因为这样不爱惜花草的毛病,被奶奶训了好些次。
她从小有个头疼脑热,跌打损伤都是靠山上采下来的那些草药治病的。
那个年代没有环境污染,许多草药都是野生野长,是后世大批量种植的草药没有办法比拟的。
这也是穆岁为什么喜欢现在这个地方的一部分原因。
在穆家的那段时间,是穆岁成人以来最开心的一段时间,穆家地理位置很好,前靠水后靠山,那山上的草药资源尤其充沛,穆岁甚至采到了许多后世已经见不到的稀有草药。
思至此,她动作微顿。
边商序察觉到她的动作,闭着眼睛,似随意开口道:
“在穆家,你也常常骑马?”
穆岁心下一愣,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完了,
她不知这个年代女子是否可以骑马,
但无法,穆岁现下只能硬着头皮,她回道:
“对,民女自幼顽皮,又颇受父母亲宠爱,所以会的东西与旁人不一样。”
会的东西和别人的不一样,这句倒也是实话。
现在让她做这个时代的女红刺绣一类的东西,她是万万不会的。
但骑术射击……
后来她功成名就,可是专门找人培训过这几个兴趣爱好。
说完穆岁小心翼翼,想观察下边商序的脸色,
也不知他信不信。
穆岁刚想侧头观察,男人的声音就从下方响起,吓她一跳,
“孤已无恙,你先去用膳吧,玄影回来孤会派人通知你。”
已到午膳时间,他也不是那样的不尽人情,连饭都不让人吃。
“谢殿下。”穆岁也不矫情,停下动作,随即离开他的厢房。
能休息干嘛要和自己过不去,
也幸亏她没有吃早食的习惯,不然扛到这个点,神仙都撑不住。
不过早上这么激烈的运动,现一停下来,她还真有点饿了,
昨日慈云大师说每一餐都会由小弥僧送到她厢房门口,不知现下送到了没有?
穆岁离开后不久,玄影就回来复命了。
“殿下,断崖下有人迹。”他单膝跪地,如实禀报道。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