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竹卿和翟沅芷一同落了水。这一幕被不少宾客看见了,有些胆子小的女眷还不受控制地发出了惊叫。
初春的池水冰冷得刺骨,温竹卿并不通水性。她挣扎着,用尽了力气,只能渐渐地任由自己沉入水中。
意识朦胧间,温竹卿看见了岑归远焦急地跳入池中,朝着她游来,又丝毫不带停留地掠过她身侧,紧紧地抱住了更远处的翟沅芷。
温竹卿竟没有一点意外的感觉,也并不为此伤心。但她不能因为这么荒谬可笑的理由,就没了性命。
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定国公世子不先想着救妻子,反而舍近求远,把妾室给抱上了岸。
岑归远无暇顾及别人的目光,迅速地脱下外袍,盖在翟沅芷衣衫尽湿的身上,看着她苍白的脸蛋,高声喝道:“快去请大夫。”
而另一边,温曜早就跳了下去,把自家长姐也救了上来。回头一眼就瞥见了岑归远那般紧张的模样,登时气结,捏紧拳头就打在了岑归远那张俊秀的脸上。
岑归远是个读书人,怎么打得过自幼习武的温曜,被揍了几好几下后,语气恼怒:“温曜,你发什么疯?这儿是定国公府,不是温家。”
温曜冷笑着勾了勾嘴角,又朝岑归远肚子上打了一拳。他年轻气盛,见岑归远这么辜负温竹卿,自然看不过眼,嘲讽出声:“我当然知道这是定国公府,还是当初死皮赖脸来温家的定国公府。岑归远,你当着诸位的面说说,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可对得起我姐姐?”
岑归远神情微滞,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被萧妙瑜护在怀里的温竹卿,喉间干涩。
温竹卿身上裹着一件湖蓝色的斗篷,几缕湿透的长发还不断地滴着水,脸色比翟沅芷还要白上几分,嘴唇也是毫无血色,一双沉静的眼睛正望着他。
岑归远不由自主地上前几步,正想要解释,就听见身后传来细弱的哭腔:“归远哥哥,冷,我好冷。”
脚步蓦地顿住,他看了看围在温竹卿身边嘘寒问暖的一大群人,又看了看孤零零还坐在地上的翟沅芷。岑归远没再犹豫,抱起翟沅芷就匆匆离开。
饶是萧妙瑜这样的好性子也冷下了脸,神情不愉地看向面色同样难看的曹华珠:“定国公夫人,竹卿也是我和她父亲千娇万宠的,捧着长大的。好好一个女儿,嫁到你们家来,还要被妾室给压上一头,受这么大的委屈。温家绝不善罢甘休。”
曹华珠连忙去拉萧妙瑜的手,想缓和一下气氛的意思,却被不给面子地当众甩开,脸上的假笑也维持不住了,拔高语调反驳:“她这不没事吗?你们不善罢甘休,我还没追究你儿子动手打了我儿子呢。”
曹华珠看向温竹卿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厌恶,早不落水晚不落水,偏偏挑她寿宴的时候,不是故意找不痛快吗?何况,是她自己看不住丈夫,没本事怪谁呢?
温曜觉得这定国公夫人简直面目可憎,不明事理。他姐在这儿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这是一句人没事就能揭过去的吗?
温竹卿没事,那是因为今日他正好在这。他要是不在呢?男女有别,要换作别人下水去救,那指不定怎么被看笑话。
萧妙瑜也不想再和曹华珠继续掰扯,招呼着下人把温竹卿抬回了折露院。她实在是不放心,就留了下来。
岑归远的一个随侍领了大夫过来,语气恭敬:“温夫人,这是世子为世子妃请的大夫,不如让他先看看,免得耽搁了病情。”
萧妙瑜出了屋子,盯着那随侍质问道:“岑归远人呢?”随侍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这还用问吗?
世子妃和翟姨娘都落了水,同时请了大夫。人不在折露院,那就只能在春晓院,陪着翟姨娘了。
萧妙瑜自然也清楚,吩咐让把那随侍和大夫都赶了出去,冷声道:“转告你家世子,竹卿这用不着他费心,只顾着那破落户就好。”
她以往说话不会如此刻薄,今日是真被气着了。虽然温彦良后院干净,但女人间的争宠手段,萧妙瑜又哪里会看不出来?那翟氏的装可怜扮柔弱,可把岑归远给拿捏得死死的。再看看竹卿这孩子,只会做不会说,谁又会记她的好?
红叶很快就带着仁济堂的医女匆匆赶来,给温竹卿把脉问诊。
那医女眉头紧皱着,神情凝重:“世子妃本就风寒未愈,如今落水,更是加重了病情。再不仔细养着,只怕伤及肺腑。”
萧妙瑜一听,心也跟着揪了起来,看向温竹卿的目光里也带上了几分心疼:“你这孩子,若是生病了,还这么操心做什么?这宴会不来也罢,你瞧着你那婆母,是个有心肝的吗?”
温竹卿虚弱地笑了笑,只道:“母亲,在其位谋其事。何况,我也做不了多久了。”
萧妙瑜有些不明所以,那头温竹卿便坐起了身,从枕头下拿出了一封信递给她:“劳烦您将此信交给父亲,女儿不孝,给温家丢人了。”
萧妙瑜接过了信,听她这话,不赞同地开口:“这怎么能怪你?是这岑归远寡情薄意,当初来提亲的时候,可是说的会好好对你。他要变卦纳妾,我们也没为难。可他这般宠妾灭妻,把你置于何地?”
萧妙瑜越说越来气,想到自己的小女儿温咏荷,又歇了给她相看的心思,打算过两年再议亲。
萧妙瑜又坐了一会,见温竹卿神色疲惫,便嘱咐她好好养身体,就离开了。
温竹卿的头疼得厉害,刚刚是强撑着精神同萧妙瑜说话。眼下见人走了,便什么都不想思考,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的时候,太阳都已经西沉了。医女又来给温竹卿把了一次脉,为了方便照顾,她也留在了定国公府。
医女名唤祝余,是仁济堂里一个大夫的女儿,自幼跟着父亲学医,医术很是了得。她年纪不大,却性情严肃,说话也老成。
祝余摸着温竹卿这比西施还孱弱的脉相,十分痛惜:“世子妃,我上次去给住在绿杨巷最里头的八十岁老太太复诊了,她老人家的身子都比您康健。”
温竹卿见她说话这般不客气,反而笑了:“老人家的身体应该比大多数年轻人都好吧。”
祝余点头:“这也没错,不然也活不到那个岁数”,说着,便提笔要改一改药方,其中的几味药有增减。
绿枝就在这时打帘进来,面上有几分嫌弃和怨怒地开口:“小姐,世子来了。”
往日,岑归远来折露院自然是畅通无阻,没人敢拦。但绿枝方才以温竹卿在休息为由,把人晾在了外面,又进来通传。
从温竹卿回院子到此时,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岑归远才抽空过来,应当是守了翟沅芷一个下午。
温竹卿眼眸微微动了动,露出了坚定的决然之色:“去转告他,不必见了。”
绿枝应声,干脆利落地出了房门。院子外面,岑归远听到温竹卿说不必见他,桃花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想直接进去,可又被护卫伸手拦住,怒火顿时压抑不住了,便在院子外不顾风度地扬声斥责:“温竹卿,你到底在闹什么?明明是你不小心脚滑,才连累沅芷一同落水的。她都不计较了,你为何还不依不饶的?”
岑归远本开始是有点心虚的,他当时听见动静看过去时,只注意到了翟沅芷在水里扑腾的身影,根本顾不上其他。哪怕抱着人上岸的途中,他也认出了另一人是温竹卿,可也不能再把翟沅芷放下吧。
岑归远把翟沅芷救上岸后,是想回去找温竹卿的。可瞥见翟沅芷被冻得瑟瑟发抖,还哭着说不愿意被其他人看见的模样。他心中一软,只好先脱下外袍仔细地把女人罩住。
就是耽误的这片刻功夫,温竹卿已经被小舅子救起来了。她有一大群人围着她,问她有没有事。可沅芷身边,只有他一个人在。
岑归远想不明白,温竹卿以前那么善良温柔,如今为何变得这般小气,就不能体谅体谅他吗?
绿枝听着岑归远的话,气得都快哭了。要不是主仆有别,她恨不得去捂他的嘴:“明明是翟氏推我家小姐的,我们都瞧见了。她怎么还恶人先告状?”
岑归远注意到绿枝口里的称呼,眼神一冷,嗤笑道:“你们这些奴才自然听你家小姐的,仗着主子的势,还有什么胡话不敢说的?”
岑归远不肯相信翟沅芷又这个胆子推人,何况她自己也跟着落了水。见这侍女还在推诿责任,心下对温竹卿的最后一丝愧疚也消散了,不再停留地转身离去。
内屋里,祝余将药方交给了红叶,语气冷凝:“我从未见过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只凭片面之词,就下了结论。”
温竹卿的目光落到窗台边的观音竹上,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岑归远也是这样的俗人。
“绿枝,收拾东西吧,我们可能会离开这里了”温竹卿语气平淡,却让屋内的其他三人登时失了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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