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绿枝怔怔地点了点头,待回过神过来后,整个人都如在云端,脚下飘忽忽的。
她的确曾无数次地期盼过自家小姐能离开定国公府这个吃人的魔窟,可绿枝的心里也清楚,这世道,和离的女子并不好过。
宣朝的平民百姓没那么多讲究,夫妻双方劳燕分飞,再嫁再娶都是稀松平常的事。
但这高门大户不一样,家族的颜面大过天。前两天,绿枝就听说安昌伯府的长孙媳妇因为不敬婆母,被休回娘家。娘家也觉得没面子,很快就把女儿送到乡下的庄子去了。
什么不敬婆母都是借口,分明是那安昌伯府的长孙攀了高枝,被南安郡主给瞧上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迫不及待地把原配给休了。
绿枝这会想起,就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当做闲谈,讲给温竹卿听。末了,还有些感慨:“这南安郡主放着那么多青年才俊不选,偏偏喜欢一个有家室的,真是怪事。”
辅国公府上的这位郡主,性子霸道,行事张扬。只不过出身高贵,表哥临远候还是天子近臣,颇受重用。
温竹卿与宋献音的接触并不多,上一次还是在秋狩时,恰巧撞见她在刁难岑照仪。
虽然都是国公府的千金,但辅国公府如日中天,定国公府早就在走下坡路了,两人的地位自然也天差地别。
温竹卿想到被送去庄子上的岑照仪,摇摇头道:“安昌伯府只怕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辅国公是宠爱女儿,但怎么也不会由着宋献音嫁给安昌伯府这样的人家。原配妻子说休就休,哪里会是良缘?更何况宋家就这么一个嫡女,夫婿定会千挑万选,找个门当户对的。
岑照仪和樊蒙正虽也是门当户对,但身份不俗的贵女很多,前途无量的未婚男子却格外难寻。便是岑照仪干出了害沈氏流产的恶毒事,定国公府也只会竭力帮她遮掩,让她能顺利嫁进临远候府。
温竹卿不是眼盲心瞎,她试图自欺欺人,直到再也说服不了自己。
从翟沅芷被纳进府后,温竹卿就见到了岑归远的另一面。原来,他不是只会送花,不过是不愿意在她身上费心思而已。翟沅芷戴的首饰,都是他带人去盈翠楼特意挑选的,花了大半的俸禄。
岑归远以为温竹卿不知情,但她在账簿上,连岑归远用了多少银子,买了什么样式的簪子耳铛,都看得一清二楚。
两人在院子里煮茶赏雪,弹琴作画,俨然就是一对蜜里调油的新婚夫妻。
岑归远喜欢这些风雅之事,却没和她一起做过,所以她温竹卿究竟算什么呢?
岑归远总对她说,翟沅芷被抄了家,一介孤女,无依无靠。他与她自幼相识,只是觉得她可怜而已。
真的是因为可怜她,岑归远才会在她们同时落水时,一点犹豫都没有地选择去救翟沅芷吗?
可温竹卿感觉那个好可怜好可怜的人分明是自己,每当她以为这就是最坏的结果时,往往还有更糟糕的事在等着她。
绿枝手里拿着几张花叶书签走了过来,有些迟疑地开口:“小姐,柜子里的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温竹卿垂眸看了一眼,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拿去烧了吧。”
岑归远送来的花,不过就是应景的盆栽。其中也有珍稀的品种,只可惜她从来都不喜欢。但就因为那是所爱之人送的,温竹卿以另一种方式都保存下来了,希望他们的感情也能如同那般历久弥新。
但到头来,不过都是妄念罢了。越想努力握住的东西,就越是认容易失去。他也好久没给自己送花了,大抵是忘了吧。
绿枝得了吩咐,立刻就要去把这些碍眼的花花草草全给烧了,却被祝余给拦住了:“等等。”
祝余一把薅过绿枝手里的书签,放在鼻间嗅闻,旋即她的瞳孔猛然收缩,语气凝重又带着几丝惊疑:“是春信香的味道,这上面怎么会有?”
绿枝倏然扭头看向那满满一柜子的书签,小跑过去,又拿了不少过来,神情紧张:“你再闻闻,莫不是弄错了,这怎么可能呢?”
祝余接了过来,依次闻了闻,语气笃定地点点头:“每一张书签上都有。我鼻子很灵,虽然上面只洒了一点点春信香,但还是能闻出来的。房间里摆着这东西,当然怀不上孕了。”
绿枝简直不敢相信听到的这一切,她下意识地回头看温竹卿。
温竹卿的目光却落在祝余手上的书签上,那原本是一朵娇艳的芙蓉,如今已然丧失了所有光泽。
温竹卿还记得,岑归远说她就如那远山芙蓉,引人心折。可这朵芙蓉花上,却沾染了那么阴毒的东西。
温竹卿恍然想起,在自己与岑归远的新婚之夜,床头边上,挂着一个香囊。
后来,香囊不在了,桌案上摆起了各种盛开的鲜花。
胸口传来钝痛,仿佛被一只大掌紧紧攥住,温竹卿猛烈地咳嗽起来。她恶心得想吐,却只能任由眼泪滑落。
“你们都出去吧”半晌,温竹卿哑着嗓子开口,她的面容隐在层层叠叠的幕帘后,教人看不真切。
绿枝心下担忧,迟疑着不肯离开,却被祝余拖着拽了出去。
房门彻底关上了那一刻,温竹卿把脸埋在了被子里,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地哭了起来。
压抑至极的哭声在房间里响起,温竹卿的手不停地捶打着床板,疼痛能让她心里好受一点。
岑归远从来都不是见异思迁,移情别恋。一开始,他就没打算付出一点真心,全部都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
可笑她还在为自己多年无所出而感到愧疚,对岑家人处处忍让,委曲求全,受尽了磋磨。
岑归远压根就不想她有孩子,还要把一切都推到她的头上,故意做出一副深情的模样。
温竹卿感觉自己心头有一团火在燃烧,让她恨不得提剑去劈了岑归远。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对待?
就连被卫祯差点掐死和被德妃算计差点毁了清白,温竹卿也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
温竹卿走到衣柜前,从里面的夹层里取出了一张薄薄的纸张,这是她早就写好的和离书。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和离的心思,或许是岑归远第一次把翟沅芷带回来的时候,或许是他指责自己苛待婆母的时候,也或许是他真正把翟沅芷纳进门的那天。
不过,都不重要了。她的情意是被一点一点消磨掉的,可此刻温竹卿才明白,她所有的忍让和付出,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温竹卿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映出的是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病容。她拿起搁在边上的胭脂盒,静静地给自己描眉梳妆。
等房门再次打开时,绿枝和红叶都焦急地把头探了过去。
温竹卿没了在房里的歇斯底里,是一如往常的清冷如水:“去收拾行礼吧,一会便走。”
折露院的动静很大,下人进进出出地搬东西,将其他院里的主子也给惊动了。
岑归远正在春晓院用着晚膳,听了管家的禀报,一把摔了筷子:“她不好好养伤?搬什么东西?弄得府中上下不得安宁。”
翟沅芷轻柔地握住了他的手,一脸的善解人意:“夫君,还是去看看吧。你先救了我,姐姐心里有怨言,也是正常的。”
管家在一旁听着这称呼,老脸都直抽抽。他家世子糊涂啊,一个小妾怎么能管男主人叫夫君呢?也不怪世子妃要走。
管家心里是向着温竹卿的,毕竟她当家公正,体桖下人,是个贤良的主母。他也不顾其他了,打断两人的谈话,急切开口:“世子,世子妃那架势,是真的铁了心要走。你赶紧去劝劝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岑归远眼里闪过一抹不耐,到底还是起了身。温竹卿就算赌气回温家又如何?她又不可能在娘家待一辈子,早晚得乖乖回来。
翟沅芷拉了拉岑归远的衣袖,撒着娇说想和他一同去。岑归远并未拒绝,一路走到正门前,温竹卿的行礼刚好全部装上了马车。
岑归远目光扫了扫门外街道上停着的三辆马车,脸色立即就沉了下来:“温竹卿,你能不能别这么无理取闹?”
温竹卿缓缓走到了他面前,抬手抚上了岑归远俊秀的脸庞。
岑归远不明所以,只当妻子是在示弱,心里的不快消散许多,刚想让温竹卿别闹了,就感觉脸上传来了尖锐的刺痛。
他甩开温竹卿,往脸上抹了一把,指腹上满是鲜血,手掌都开始微微颤抖。
岑归远最引以为傲的除了才学,就是他那张脸了,却被温竹卿抓伤了,登时便怒不可遏:“你真是个疯女人。”
温竹卿勾唇浅笑,擦着手上的血迹:“我可没疯,不过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畜牲变的,披了张人皮而已。”
岑归远没想到温竹卿居然说出这样堪称粗鄙的话,还是用来骂他的,盛怒之下,扬起手就想打人。
温竹卿丝毫不惧,她看着男人失态暴怒的模样,嫌恶地别过了头。
“岑归远,我要与你和离。从此往后,恩断义绝,路上便是遇见,也只当是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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