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青草开口说话了,为了她想要的礼物。
千禧背着腿走软的她缓缓往家里走,她将发带小心翼翼放进荷包,万分珍惜。
千禧问她,“青草,你为什么不说话了?是害怕吗?”
苗青草将脸埋进千禧脖颈,她含糊不清地道,“因为我说我娘的坏话了。”
“嗯?你说她什么坏话了?”
“我说她疯了……那日我去冯阿叔家里,我说我娘疯了……”苗青草叽叽咕咕。
“就这样?”千禧刚问出口,就感受到她温热的泪,“她又没听到,你怕什么呢?”
“可是,我娘对我很好……她早晨才亲手给我做了蛋羹,碗太烫落在地上,还把她手划破了,要不是我爱吃蛋羹,她就不会受伤了……”
“可我还说她是疯子……”
也不知是苗青草重了,还是她说的话重了,千禧有些喘不上气。
在潜移默化的影响下,苗青草已然成了孔从的影子,战战兢兢,小心翼翼,风一吹天都得塌下来。
她干涩地笑笑,没敢再问苗青草过于沉重的话。
回到岚县后,千禧去看了苗剑的进度。
苗剑在院子里雕刻,巨大的屏风上,一条霸气的十足的龙盘绕其中,周遭镂着飞禽走兽,花草飞鱼,皆栩栩如生。
据说他雕刻时不喜人打扰,若是中断,整个便会阴气沉沉,千禧只能等着。
从早上等到晌午,一坐就是一整天,晌午饭他也不吃,就这么站着,盯着他的作品,像是看到千年一遇的美人,珍惜,崇敬,眼里的热爱一点也掩不住。
对匠人来说这是好事,但对一个妻子来说,许是折磨。若是长期在这种不闻不问的关系里生存,很有可能得出一个结论,他不爱了。
直到光线彻底消失,苗剑放下手中刻刀,唏哩呼噜吃完了一碗汤饭,一天就结束了,他也不与千禧打招呼,躺靠在椅子上休息。
千禧问他,“你想你夫人和孩子吗?”
“想啊,可是你们不让我见,我没法子。”
“那你为什么不求我们,让你见见夫人和孩子?”
苗剑皱眉,“我这个人脑子笨得很,别人说什么我就信,你们说只要雕完就能见,那我就使劲雕。”
“仅此而已?”千禧眸光锐利些许,“那你一天结束之后,为什么不来问我关于你夫人孩子的情况?”
苗剑忽然眼神闪躲,“问了也见不着,有什么用呢?”
“你不爱你夫人和孩子?”
“怎么可能!你是媒氏也不能这么说话!”
他否认的态度很坚决,但千禧很明显觉得苗剑逃避她,逃避与她对话,逃避与她的眼神交流,像是一堵看不见的墙体阻隔其中。
千禧放松了姿态,“那这样吧,我允你回家,今晚你就搬回去。”
苗剑闻言,猛地抬头,眼里是不可置信。
千禧目光灼灼盯着他,捕捉到了他每一个神情,他没有喜色,只有震惊,他甚至没有应。
什么意思呢?
若是爱夫人和孩子,他至少该应下。
千禧再次询问,“苗大哥,你应了,我就差人将这木雕搬回苗宅。”
苗剑仍然没有应下。
千禧有些错愕,“你不想回家?”
苗剑:“呃……千媒氏……不是……”
“那你说说缘由,若是没有缘由,我也不能拘着你。”千禧再次逼问,眸间的认真,让她多了几分压迫感。
“若是搬回去,我可能完不成这木雕。”
“为何?”
“我……三娘要怨我,怨我总是只盯着木雕,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我……我看着木雕时,总要去想这一刀的走势,深浅,映衬,我就没法去看她,若是开口跟她说话,我整个人就很不舒服,青草和青瑶闹起来,我也浑身难受。”
“所以每次结束雕刻,我就会对三娘嘘寒问暖,她要什么我都答应,但无论我怎么道歉,她都会说她心凉了,再也不想和我好了,嫁个阿猫阿狗都比我好。但我从未想过要弃他们于不顾,我把所有钱的都给她管着,什么都听她的,就是希望她能不要离开我。”
“可……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病了,不雕刻的时候,我心里头慌得很,只有灌下一大碗糖水,才能勉强安心。可只要我拿上木头,握着刻刀,我又好起来了。”
千禧听明白了,这两人都有点疯魔,怪不得会往自己身上捅刀子。
她思考着,“若孔姐姐在你雕刻的时候不问你,等你雕刻完了,再一起用饭,只唠唠家常,陪孩子玩玩,你还会那么紧张吗?”
苗剑木木地想了一瞬,“以前或许可以,但是最近我好像疯了。”
“我接了五百两的单子,我还接了这要献给皇帝的贡品,我越来越害怕她跟我说话,生怕哪一刀出错,那天……青草来身边叫我……我竟然开口骂了她,骂完我就后悔了。”
原是这般,他的手艺得到了人们的认可和追捧,把自己看得越来越高,也想追求更精湛的技艺,加上贡品给他的荣光,他理所当然会全情投入。
这事在匠人文人身上常见,就像江祈安练字一样。
但这种执念不能失衡,更何况苗剑已有疯癫的趋势。他到底是个丈夫父亲,不管夫人孩子在金玉署是要被训斥的。
他们一家人再这样下去,早晚得疯上几个。
不得不管了!
苗剑是赚钱的,暂且不能绝了他的来钱路子,只能让他做出让渡。
“那这样,苗大哥,这屏风就放在江宅,你每日完成雕刻后,就回家住,但是必须得在日入时分回家,除非万分紧急。”
苗剑有些犹豫,“可我习惯刻到黄昏。”
“你难道想永远借着灯看你的夫人和孩子?”
苗剑沉默。
“不过一两个时辰的时间你都让不出,那你还能对你夫人孩子做什么?”
苗剑思考一番,眉头皱着,点点头,“嗯。”
“还有一件事,你得答应我。”千禧认真道。
“什么事?”
“绝不能再动刀子!你知不知道你发一次疯,你的孩子会记多久?”
苗剑愧疚应下,还提出了质疑,“有时候我忍不住。”
“孔姐姐交给我,以后她再问你爱不爱她,你就当耳旁风了。”
“嗯,我应你。”
“但仅限于虚话,你知道什么叫虚话吗?”
苗剑的脑子果真一根筋,问一下答一下,他摇头,“不知。”
“爱不爱就是虚话,但比如她说她头痛,说孩子喜欢什么想要买,这就不叫虚话,懂了没?”
苗剑似懂非懂。
千禧怕他不明白,又举了几十个例子给他分析。
与苗剑商量好后,苗剑便搬回家里住了,千禧先让他们适应两天。
苗青草很开心,整日黏着那个专心陪她玩的爹。
孔从见他们父女二人如此亲密,心里悄然滋长着什么,是一种不悦的情感,但她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直到有一日,早晨,苗剑抱苗青草起床,晃眼看见她枕边红色的发带,便夸了一句真好看。
孔从在张罗着早饭,苗剑一时兴起,说要给苗青草扎头发,顺手给她扎了个辫子,系上了那根发带。
苗青草早就想用那发带了,这会儿满心欢喜,眼睛笑得弯弯的,不多时她又把发带取下来。
苗剑见状很是不解,“扎着好看啊,取下来干嘛?”
苗青草讪讪道,“我怕我娘会骂我。”
苗剑脑子里就一根筋,压根理解不了其中弯弯绕绕,笑呵呵地又给她扎上了,“骂你干嘛,这么好看!”
苗青草想着是爹给她扎的,有了靠山,惧意便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直到坐上桌子那一刻,孔从一眼就看到了显眼夺目的红,脸色骤然发白,她沉声问道,“青草,哪儿来的发带?”
苗青草心里咚的一下子,忙将身子贴到了苗剑身上,畏畏缩缩地开口,“是爹给我扎的……”
孔从一眼瞪上了苗剑,“你给她买的?”
苗剑傻不拉几地答,“没有啊,我从来不买这些的。”
那还得了!
孔从怒声问道,“苗青草,哪儿来的发带?”
一时间,整个屋子温度骤降,一旁服饰的丫鬟,都死死低着头,生怕弄出一点动静。
苗青草眼泪唰地滚落,比瓢泼大雨还惊人,但她没有回答。
苗青草就喜欢有人送她东西,这个发带还是她心心念念的宝,她觉着,若是把千禧供出来,那她一定会失去一个送她东西的姐姐。
她不愿接受那样的结果。
所以她咬牙死犟着,一言不发,眼中泪水点点滴落在鞋面上,她完全看不清今日穿的哪双鞋。
孔从不依不饶,“小小姑娘不学好,哪儿顺来的东西?还死不交代!”
孔从喊来了所有下人,挨个问了一遍,没有知晓这发带的来路,她怒意更胜。
苗剑更是懵的,他劝道,“不就一根发带嘛!”
“什么叫不就一根发带!这东西偷得抢的,还是别人送的?若是有人用一根发带骗走你女儿,你如何是好?你从来都是甩手掌柜,孩子你管过吗?”
苗剑被吼得不知所措,弱弱讲一句,“没那么严重吧……你好好问……”
“我问了,她不说啊!还跟我犟起来了!”
孔从转过身掏出了一根细条子,在空中挥出哗的声音,吓得苗青草浑身发抖。
孔从见她还是不说,一条子就挥到了青草背上。
虽然隔着衣裳痛感不明显,但第二条子挥来时,苗青草还是吓得哇哇大叫。
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嗓子被震得发疼,还吓哭了一旁两岁的弟弟,她声嘶力竭,整张脸通红,口齿含糊地道,“是千姐姐给我的!”
“是她硬塞给我的!”
“娘我错了,我不想要的!”
苗剑忙站出来劝她,“嗨!这下知道了,是人家千媒氏送的!这扎着多好看啊!还得谢谢人家!”
苗剑脑子里那一根筋,压根不会想到,他这句话可谓是捅破了天。
只见孔从抬眸,双眼通红,一字一顿地问他,“好看?”
苗剑还未意识到,补了一句,“好看啊!咱家姑娘扎着多好看!”
“别人送的就好看是么?”孔从冷冷道。
苗剑鸡皮疙瘩瞬间蹿遍全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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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别人送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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