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楼、佛刹、雨夜。
蓝衣墨发的青年正对着大缸里泛着幽幽墨蓝的水镜梳妆,他一头散下的乌发如云鬓,起伏的脸侧泛着雪玉般的光,一盏明灯从树杈中探出,斜斜照入纸糊的门扉,让昏暗室内更显几分幽魅。
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曲起手肘扶正发簪,不知为何莫名就有了几分对镜梳妆的暧昧,原本风流秀逸的长相也在暧昧昏黄的灯影下莫名显得有些艳丽颓靡。
看不下去的系统问道:【宿主,你在干什么呢?】
被声音惊醒的青年慌忙松手,垂下的衣袖砸落水缸,溅起一池清影,他这才发现自己原本的动作有些娘了。
他轻咳了一声为自己找回场子道:【没干什么,这不马上要去探视恶女,心想要打扮的板正些才能给她留下个好印象嘛!】
他素来知道自己生了副好皮相,这皮相平素很能吸引人,千般套路用尽,什么霸总强制爱,什么共鸣为上的交流计,关键时刻都不如卖脸!
……尤其是在现在。
他之所以假装好奇强做积极为春朝露找妖怪,为的也就是现在。
随着剧情深入,狰狞古怪的灵异世界也终于要像胆大包天的探索者们摊开吞噬的皮嚢,在这样一个孤独、漆黑、暗影里不知何处潜藏着看不见妖魔的夜晚里,他就不信春朝露不害怕!
在经历种种失败反思了自己层层计划后,阿福攻略者终于拟定了新的攻略方向,他要因地制宜发挥RK637世界原本的灵异特色,然后为恶女提供独一无二的“安全感”!
春朝露出身时金尊玉贵,曾住在九重雀楼之巅,香阁鸾车,随行都是如潮水般跟随的侍女,虽然寂落过,但大小姐仍是大小姐,对于这样一位千金玉贵的小姐,春朝露可以嘴硬,可以爱钱,可以手黑,但他不信她真能在这么一个枯枝如鬼手雨啼如夜嚎,实打实存在妖魔的世界里半点不害怕。
只要春朝露内心因为害怕露出一丝半点的动摇,这就是他的机会呀!春朝露可以不理解任何人、也让自己不被任何人理解,拒绝外来一切好意,但她总不可能战胜本能吧!而人类作为无毛的恒温动物的本能,就是依偎在彼此身旁获得温暖,取得安慰,感到安全。
青年提灯,举了一把油纸伞,迎着漫天细雨就要出门。
忽然风大雨急,枯枝吧啦一声打在窗柩上,留下一个狰狞抓取般的鬼手印记,要出门的青年肩膀一抖,后脖颈处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赶忙警惕的回头环视,询问系统看见什么没有。
系统:【……到底是攻略目标害怕,还是宿主你害怕啊!】
【我怕个锤子!那我肯定是担心春朝露害怕才去找她的啊!】
吱嘎一声推开厢房的门,青年警惕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一甩大袖踩水走进那雨夜。
眼前这么好的机会一定不能错过,如果现在不抓紧每个机会拿下春朝露,那花城城主马上就要登场了。
系统宿主一副哪怕吓死自己也要去攻略恶女的尽职尽责态度,不由在脑海里为他啪啪鼓掌。
阿福青年踩在凹凸不平的青石路上,举灯四处都是一副破败荒芜的场景,和繁华富贵的内城形成鲜明对比,佛山最高处是一棵十人环抱都抱不过来的巨桃,据说曾经是花城的盛景,开放时桃花曾有碗口那么大,但在这万桃俱开的季节,那巨桃却枯死般只剩陈枝,相传此树已经十余年不曾开花了。
想起当初敲门求宿时,春朝露同样一副对佛寺如今落寞颇为吃惊的模样。不过前来应门的小沙弥听了两人想要借宿一晚的要求,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在引路前往厢房的路上,春朝露也向沙弥问起佛寺没落的原因,得知原来是花城城主夫人不喜佛法,而城主照顾夫人的想法,所以渐渐也就不请佛国的僧侣来办清谈会了,佛修既然不来,那能走的佛僧都走了,曾以万佛闻名的花城佛寺也就渐渐沉寂下来。
春朝露又询问沙弥是否见过邪祟。
沙弥说在佛寺里不曾见过,城内横行的怨魉也不会进入佛寺之地。
一旁阿福青年闻言还好奇过为什么,心想不是因为住着大BOSS所以小BOSS才不敢接近吧,但路过大殿时看见这寺虽然破败,但宝殿正中那座金身佛却仍闪闪发光。
于是他稍稍安了心,心想这大佛估计仍有镇压作用,两人可以安心休息。
可即使心里宽慰着自己大佛镇邪,在空寂荒凉没有人烟的雨夜还是觉得屋里越住越冷,如果春朝露就住他隔壁还好,偏偏寺僧安排两人一个住东边,一个住西边。
随着夜半雨声愈急,阿福青年还是忍不住爬起来去找春朝露。
他和自己说这是因为这个氛围,实在太合适攻略了。
没想到青年“精心”准备的计划,却在半夜遇见个光头和尚时落了空,和尚一副标准清心寡欲和尚模样,看见半夜出门的他时还愣了下,随即走上前来问他可是需要什么帮助,在听闻自己想要将房间调换到春朝露旁边时却皱起了眉。
秃头和尚拦住他想要前进的脚步:“男女有别,请各自留宿。”
青年耐心与他解释:“不是,你不懂,你们这个寺庙太空荡了,我是怕同行的女孩子一人住着害怕。”
秃头和尚不动如山:“我见女施主目光坚韧,眉间似有启智辉星,并不像是会害怕的模样。”
阿福说:“你不懂女孩子的心。”
和尚宣了声佛号,继续说道:“贫僧的确不了解女施主的心,但贫僧见面前这位男施主呼吸急促、冷汗微微、两腿战战,倒像有害怕之状。深夜打扰女施主休息并不妥当,但男施主需要的话,可否要同沙弥一起到大殿讲经度夜?”
青年没想到大好计划竟然夭折在一个秃驴和尚手里,当即立断拒绝道:“不用了!”
作为一个横行过无数世界的穿书任务者,他怎么能在一个纸片人眼前漏了怯,当即表示他就是出来散散步,现在就回原厢房休息。
系统还在他耳边宽慰他;【没事,这是宿主第一个灵异修真世界,以后我们就还是选宿主最擅长的现代豪门或星际未来的情节就好了……】
阿福没空听系统唠唠叨叨,转身要走时瞧见廊下突兀跪了个肥头大耳一身香喷喷还挺讲究的大和尚,随口问了句他为什么受罚,身旁人小声回是因为破戒。
阿福看那大和尚一身肥膘,心想肯定是花和尚偷肉吃了。
远远隔着雨雾,听见那刚才阻止阿福的光头和尚满怀痛惜的声音:“你怎么能去那渔女庙呢,若信仰不坚,何求真经?”
……
许是这一趟折腾的疲乏,阿福青年回去厢房后没多久竟真的睡了过去,这一觉甚至一下睡到了大天亮日上三杆的时候。
第二天甚至起床都是靠钟撞醒的,阿福醒来之后反射性先摸自己的脸,担心自己的俊朗帅气被熬夜影响,他今天可是计划要靠卖脸吸引恶女的注意呢。
他留宿的男客厢房靠近寺内僧侣居住的后殿,见游廊上脚步声繁乱,僧侣们跑来跑去,他不由顺耳听了个热闹,这才知道刚才城内撞钟原来是受惊昏迷的那位继位的新城主今晨突然转醒,寺僧认为是可喜可贺的好事,才撞钟庆贺。
“春朝露进城第二天就突然醒了过来么,这事情可真是凑巧呢。”
也许是因为阿福攻略者自己目的不纯,他看谁也都觉得别有用心,虽然城主苏醒也没碍着他什么,但他当即给对方打上了一个茶味标签,并强烈怀疑对方在耍手段、玩噱头试图吸引春朝露的注意。
说起攻略目标,青年立刻回想起自己大计,连忙要求系统定位春朝露的位置。
系统却说;【宿主,范围内感受不到攻略目标存在的痕迹】
阿福青年:?
他连忙出门去问,才知道春朝露一大早就出发了。
小沙弥摸着脑袋:“我们是想去叫男施主的,但那时候男施主你……在床上做五禽戏,睡意正深,怎么都叫不醒所以……”
沙弥的话已经讲的很客气了,实际上青年呼噜打的震天响,露着肚子睡姿逆天。
青年:……
他还是不肯死心:“你们去叫我的时候,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女施主也在么?”
沙弥看了他一眼,没好意思说。
青年打来系统面板,不见他做了什么,只是转眼手中就多了一颗亮闪闪金锭。他拉过沙弥的手,把金锭略带强势的塞进他掌心:“麻烦小师傅昨天的照顾了,现在你再与我说说,今早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的说,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要错过。”
阿福青年对春朝露为人处世都说不上理解,对她的人物性格缺乏赞誉,但春朝露有个行为习惯让他十分理解,就是拿钱平事。这世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一定是钱给的不够多。
小沙弥本想推脱,但还是没有拗过青年那有力的手,不过即使要他说,其实他也说不出什么。
“……女施主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不可直视直接扭头走了。”
系统由嫌阿福青年遭到的重创还不够似的,在他脑海里添油加醋:【我觉得出卖色相可能来不及了,宿主不然还是回去趴在攻略目标膝盖下自荐给她当条狗呢,说不定大有所为、前途可期啊!】
青年一字一句道:【闭、嘴!】
靠了,起得早睡得晚,春朝露这什么卷王劳模。
说着卷不起卷不起也还是麻溜要出门去追,他下山门时正迎面撞上一队彩旗飘飘,琅嬛香车,乐声阵阵的豪华车队从山下来,正往不远处另一户高头大门的人家里去。
阿福青年当即认出这是城中另一家花楼的花妓外出献音的队伍,当即羡慕道:【日上三竿才起,吃完喝完才出门,弹两首曲子就能赚大笔银钱美美拿着回家,这才是人生赢家该过的生活吧!】
他不乏羡慕道;【我现在倒希望春朝露真是老鸨了,要是花城不闹邪祟,每天出门表演下才艺赚点养家钱,回去和人美嘴坏的老鸨吐槽下一天里的趣事,这人生不也挺美的嘛!】
阿福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花城所有的花妓都是卖艺不卖身的,也就是所谓的艺妓、清倌。事实上他觉得把花楼里工作的女子都称为妓多少有点不妥当,毕竟如果按现在的标准来说,她们就是很普通的才艺表演者罢了,干嘛因为人所处环境,就把好好的工作分为四六九等呀?
阿福叹了一口气,去寻他早早投入“工作”中的攻略目标。
彼时的春朝露也刚拜访完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出事人的尸体同样因为烧了没法查看,问怎么出的事,回答是因为被妖魔所害,再问哪里的妖,闻言的听众同样露出一副对纤手楼深恶痛绝的态度来。
这已经是纸上最后几乎人家了,这些人似乎要定了家人出事是纤手楼里藏着的大妖为祸,这明显与管事的说法不符,那他为什么要给自己这样纸呢,难道是因为指望这些受害者嘴里说出不一样的答案么?
春朝露想了想,决定反正纸上剩下的人家不多了,那等她挨个走遍再说。
前方下一家的地点要过河,春朝露在苇草丛生开着不知名紫色小花的河岸边找到了合适的船家,约定好了合适的价钱。
说是河,但花城这边的水路都如蜿蜒溪流般涓涓绕绕,两岸都是干净的青石堤,迎面吹来一阵带着花香的河风,吹散春朝露鬓边的花簪和发带,她顺风望去,看见轻舟正过一座白桥。
白桥上往来热闹,初时她还以为是桥上有什么有趣的摊子,后来才发现原来是有人传授规避食人妖雾的方法,以及分发能避免妖雾午夜入户的符咒。
听见符咒两字春朝露就眉眼一跳,想起那不靠谱的渔女庙赐福,但她仔细定睛一看才发现一身枯枝三桃家纹的仆从分发的竟是一本本般若释迦佛经。
虽然没请高僧开过光的佛经其实也无什么大用,但的确比什么渔女庙献神得来的符咒有效多了。
出于对着善行的赞美,她多看了一眼桥上主事的人。
有这等见识的人自然不会出身寻常之家,那家仆身后的主事人正坐在高高的白玉轿撵上,一阵风来,他轿上的银铃便也随之一动。
明明分发的是佛法,那年轻的少年却像半点不沾佛缘,容貌昳丽无边,艳丽非凡,即使看遍美色如春朝露,却也一时难以找出比少年更适合掀花弄月的美貌之人。
似乎是留意到桥下传来的视线,少年寻着视线看来,随即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明明是美貌到近乎妖异的人,出身也高贵,态度却并不见倨傲。
春朝露看了看,随即自然的收回了视线,两人就这么一上一下擦肩而过。
等阿福青年追上春朝露时,春朝露正在清理现场,真正意义上的“清理现场”。
地上是一滩熟悉的黑色淋漓,那断腿蜘蛛一样肆意游走在城内的邪魔明显现在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令人惊悚的是春朝露那雪白的小手上一堆黏腻的黑色浊业,那模样简直就像春朝露手撕了妖邪。
这一幕要身高有身高,要腹肌有腹肌的阿福青年看了都有点腿软,春朝露却蔚然不动,在那一团顶她五个的黑雾中绿筋缠绕还跳动的身躯中抽丝剥茧的寻找着什么。
阿福现在才真的信了昨天那光头和尚的话了,春朝露是真的半点不怕妖魔鬼怪呀。
她没有畏惧也没有恐惧,不光是手段硬的像玉石,她连情绪也冷的像玉石。
他走到春朝露身边,轻轻问道:“你在找什么?”
“找人,这东西刚才吃了个人。”
听见原来人命关天,阿福青年一愣,随即赶忙就要搭把手,他说呢,平常眼高于顶把邪祟捻成比水雾还小的颗粒的春朝露在这纡尊降贵的扒拉什么呢。
“没用,估计已经来不及了。”春朝露语气说不上好,实际也的确有点烦。
她过河之后拜访目标那户人家的行程并不顺利,府中人口口声声以老爷没有娶妻为由不肯接待女客,她想着那便算了,离开后遇见怨魉吞人的现场,结果救命也失败了。
阿福从春朝露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事件真相,当即也顾不上在春朝露面前搔首弄姿了,立刻请缨表示由他前去叩门。他去的时候想的很好,要给这只有男命贵的人家一点登不上大雅之堂的震撼,没想到管家开了门,随即以老爷去世了他们现在看男性外客伤心为由不接待男客。
……好吧,原来你们是平等创飞每一个性别的人。
“等等,你家老爷尸骨未寒,作为忠仆,你难道不想帮着除邪破魔让你家老爷走的心安些嘛!”
闻言头发花白的管家终于抬起浑浊的眼:“年轻人,若是外乡来客,便趁早离开吧,这不是你们能管的事,纤手楼中藏着的东西……巨大无比呀。”
巨大无比?
听了青年带回来的情报,春朝露思索了片刻,决定先回城里再说。
“你所说千手莳花妖,是种体型很大的妖怪么?”阿福好奇问道:“比游走街上那一团团会爬的黑雾还大么?”
春朝露摇摇头:“书上记载足有半柱之高,但实物长什么样,尚未有人见过。”
因那住户离得远,所以两人即使早早动身,回城时也同样不早了。
踏进落英缤纷的华城,扑面而来的仍是一头浅粉,丝弦不断,像沉溺在舞娘回旋的舞步中追忆着过往的繁华。
虽然东市多花楼,但这的确是一城中最繁华的区域,灯红酒绿,酒肆不断,阿福青年看着白瓷盘中摆成桃花形状的漂亮凉菜,和装在白瓷酒杯中的粉色佳酿,不由动了邀请春朝露在外就餐的心思,美食美酒美景,才更能看见眼前的佳人啊!
还不等他开口,前方挂三角旗的酒楼门口突然闹哄哄出现一阵骚乱。
一个锦衣华服的老者抱着一个红腰带白短打的年轻人大声哭诉:“这城中死人了啊!都死人了呀你们为什么不管,是看不到么!”
那红腰带劲装的青年瘦的像麻杆,语气却称不上客气:“都说了管不了管不了,你们怎么就是不听呢!”
阿福攻略者虽然性格张扬,但他向来见不惯那些比他还张扬的人,见状不由多看了两眼,发现那穿红腰带白腰带装束脸上还带着半张鬼面的,正是之前大街上肆意纵马管事口口声声他惹不起的高高在上的修士大人。
阿福看了眼身旁的春朝露,发现春朝露同样深深看了一眼那个方向,随即说道:“走吧。”
青年虽然有些不甘,但想起书中描述春朝露虽然富可敌国,但的确没有什么手腕强硬的势力背景,说白了有钱的奸商也没法得罪有权有势的当官的。
虽然从他短短一段时间内对春朝露的了解来看,这像是她会管的事,可双拳难敌四手啊。
在系统的催促声中,阿福青年跟上了春朝露的步伐。
春朝露停在灯红酒绿花巷里唯一全暗的那栋小楼前,因为大门开着,所以视线极好,楼内空空如也,显然早已人去楼空。
“哈?”阿福看了看那四敞大开,内里空空如也的门:“竟然真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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