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几乎一片死气沉沉,不仅是因为皇帝昏迷不醒,更是因为太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即使不算这些原因,皇宫也未见得多生机勃勃。
冬日的雪花飘飘,倒还让此处添了几分恬静。
钟念一身尊贵,穿得严严实实,手里抱着暖手壶,却是在宫道上左顾右盼。
旁边的宫人面色焦急,举着一个小火炉,劝说道,“小殿下,你就别让奴家为难了。娘娘说了,除了太医,谁都不准打扰陛下。”
钟念正是当朝皇后薛欢的独子,身份尊贵。
“父皇病了这么多天,我连一面也见不到,我也是担心他啊!母后天天贴身照顾,肯定都要累坏了,你们也不知道劝劝她!”钟念责怪道,见皇后从殿内出来,连忙迎上去。
宫人连连称是,见钟念一溜烟跑了,赶忙跟上去。
“母——后——”钟念一派天真模样,抱着皇后的胳膊撒娇。
“你怎么来了?”薛欢难掩疲惫神色,在见到钟念的同时皱起眉头,有些质问的语气。
“我来看看父皇。”
“你父皇的病需要静养,你别在这里吵吵嚷嚷的。”皇后走上轿子,只留给钟念一个背影。
“……”钟念被凶了之后有些委屈,却还是快步跟上去,担心地问,“有没有皇兄的消息?皇兄他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死的吧!”
薛欢本就烦躁,见他还吵着问钟幕的消息,不禁怒上心头,呵斥道,“这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该管的事,课业完成了吗?”
见钟念一脸讪讪的模样,皇后叹道,“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儿子。”
钟念十分受伤,正想辩解些什么,只见皇后轿子一颠一颠地走远了,他说什么也听不见了。
钟幕是先皇后之子,稳重聪明,虽说先皇后备受宠爱,可在她逝去以后,皇帝并未对这个儿子过多关注。
薛欢本以为,自己成为皇后之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推送钟念成为一国太子,可没想到,皇帝居然毫无预兆地下旨,立钟幕为太子,一国储君。
事与愿违,薛欢彻底视钟幕为眼中钉肉中刺,痛恨自己一时心慈手软,让那个女人的孩子纷纷长大成人,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自己是扮演着慈母的角色,可没想到自己这个傻儿子,居然真的和钟幕此人多有亲近。
毫无上进之心。
薛欢撑着头回头看向钟念,因疲倦而无神的眼神,也藏不住满满的疼爱。
“孩子,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饶州很繁华。
对从小在乡野间长大的萧澈来说,任何事物都对他都有致命吸引力。
他十分兴奋,左看看右看看,这个玩意儿摸一下,那个看一下。
荀殷实在看不下去,把他拉了回来。
“想必你没有机会逛街,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萧澈刚想反驳,知道自己不占理,只好闭嘴,装作自己认真地样子看了看周围。
“买不买啊,不买别挡道!后面还有客人要买的!”商家急切地吆喝。
“看看也不行啊?”萧澈毫不迟疑地回怼过去,看了看轿子的方向,这才恋恋不舍地把手中陶瓷娃娃放下,重新回到轿子旁边。
轿子是最普通的,而轿子内那人,此时正做书生装扮,正是钟幕。
钟幕伤还未完全痊愈,他在车内坐得端端正正,轻声翻动着书籍。
因为说在靠近京城的饶州要隐秘行事,所以只留下荀殷和萧澈两人随身跟着,都是做朴素书童打扮。
萧澈头一回做如此装扮,自然是十分新奇。
街道上很热闹,马车兜兜转转,经过了数不清的口子,人也少了很多,马车停在了一家平平无奇的店门前。
“这是干什么的啊?”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跟在殿下身边就好了。”荀殷瞥眼道。
“这里就是兴盛赌坊了,公子要找的人已在里面等候。”驾车的老人话音刚落,店门旁边的那个小厮就连忙面带微笑迎上来。
在殷勤的面孔后,有些藏不住的惶恐。
萧澈白了荀殷一眼,利落地拿起车旁边的梯子摆好,上前扶住下马车的钟幕。
树叶都落光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枝丫,难免有萧瑟之感。
荀殷笔直地站在一边看着两人,无所事事,便盘起手四处看看,确认了周围的侍卫的位置。
“这边。”小厮点头哈腰地在前方带路。
小小的一家店,不成想里面别有洞天。
当那扇沉重的大门打开的时候,哪怕没见到,萧澈也听到了不小的吵闹声,骰子碰撞,人声鼎沸,各种杂音。
烟味和臭味隐隐传来,萧澈皱着眉头,试图用手扇着风驱散。
“几乎都是一些狂热赌徒,一进来就不知道天昏地暗,忘记着家了。……公子瞧你这模样,是头一回来吧,你只要试试,就知道多好玩了。”小厮热情地朝拘谨的萧澈推销。
萧澈摇摇头,“不了。”
萧澈又抬头看向钟幕,看到钟幕微不可察的眉角皱起的弧度,这才想到,殿下还是处在虚弱状态。
自从荀殷在那个雪夜找到了殿下,殿下就不停处理公务,看信写信,不停歇。
有的时候看到钟幕憔悴的面容,萧澈觉得就算是身居高位也不容易,你能力和权力越大,要做的事情也就越多,特别是想要做好。
萧澈无声间加快了手掌扇风的动作。
荀殷挑眉看着他莫名其妙的动作,心中纳闷至于吗,哪有那么大的味道。
四人穿过旁边的走廊,喧嚣都在隔壁的大厅,被一堵厚重的墙壁挡个大半。
两边都点燃了蜡烛,烛火摇曳,哪怕是白日,越往里走也越分不清昼夜。
一个满脸戚容的邋遢男人直冲冲的从旁边的门里冲出来,一边跑一边喊,“啊……唔……”
他嘟嘟囔囔的,听不清说什么。
眼看就要撞到钟幕,萧澈眼疾手快将人推开,没控制住力度,那人直接飞出去撞到墙。
或许有些疯疯癫癫的,那个男人也不爬起来,就这样在地上抱头痛哭,“哇——啊——”
紧接着在地上滚来滚去。
萧澈嫌弃的同时又有些同情,因为自己下手重了也有愧疚,想上前问时却被小厮拦着。
有一些人转过头来看热闹,但是大部分还是沉浸在赌局中无可自拔,忘乎所以。
“公子别管他了,他是自作自受。”小厮绕过这个嚎啕大哭的男人,“嗜赌如命,把全部家产耗光之后妻离子散,欠的债,一辈子给赌坊打工也还不起的。”
如此看来,也不值得同情,可是这样一个吃人的地方,就应该存在吗?
萧澈正想再说什么,里面就追上来了一个看起来想管理的人,他面带歉意的连连和几人道歉,面对男人时又疾言厉色,把男人拉走了。
这个小插曲就算是完了。
萧澈看着他把男人拉走,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奇怪。
钟幕不会施舍眼神给这样的人,荀殷则只一心注意着殿下,心中还是认为萧澈不靠谱。
几人又往前走,直到到了最深处,房门被小厮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水墨色的梅树屏风。
萧澈抬头看去,屏风后隐隐约约一个人影,很高大,能看见束冠的头顶。
小厮默默退去。
“廷类,你可算来了!”声音浑厚,十分爽朗,一见面就直呼其名,可见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齐蕤大步绕过屏风,一把抱住钟幕,意识到自己太过于激动,他又很快松开,重重拍了拍钟幕的肩膀。
“我们多久没见了?快两年了吧?”
“嗯……”钟幕淡淡地回答。
萧澈在一旁只担心钟幕身体受不住,看这男人人高马大的,万一控制不好力度给钟幕拍坏了……
这样想着,想着,萧澈忽然觉得不对,殿下也是个结结实实的男人,哪怕是受伤了还没好,那也不至于像个瓷瓶,一碰就碎。
自己真的是太敏感了……
“咳咳!”钟幕猝不及防咳嗽了两声。
萧澈手忙脚乱地立马递上水,就着喂到了钟幕的嘴里,钟幕喝完一口之后,萧澈担心地问,“殿,公子怎么样了?还好吗?”
齐蕤这才注意到这还有个没见过面的人,他低头打量萧澈,有些新奇地左看看右看看,“这是你新收的侍卫吗?不愧是你,丑的都不能放眼前。”
萧澈:?
钟幕不置可否,直接绕过他,进去了房间。
齐蕤受了冷落,也不生气,拦下正准备跟进去的萧澈之后,对着他眨眼睛,“你们俩就在外面等着吧,我和你们公子有事要说。”
萧澈不放心地探头,却被推到门外,紧接着是重重的关门声。
“殿下和那个男人独处一室,不会有危险吧?”他垂头丧气地靠在墙上。
“你就放心好了,齐蕤将军绝对是太子殿下这边的人。”荀殷以过来人的姿态道。
萧澈靠着墙蹲下身来,抬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齐蕤和钟幕不仅有多年交情,而且是钟幕一母同胞的皇姐的丈夫,以寻常亲戚关系来说,就是钟幕的姐夫。
齐将军一心向穗,常年镇守边疆,此次回京,定有大事发生。
“什么大事啊?”萧澈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了。
哪怕几次历经生死,萧澈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没经过岁月沉淀的感情,总是那么直接。
“不知道,我们侍卫的职责就是保护好殿下。只要殿下还在,一切都没问题的。谁也在京城里翻不出浪花来。”荀殷目光炯炯,十分信任他的主子。
萧澈却没来由的不安,他也信任钟幕,可是钟幕失去记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下一步该怎么做,他还记得吗?
走一步看一步吧,想那么多也没用,至少殿下还好好的站在屋内。
既然齐将军是自己人,那肯定可以求助的吧。
就算记忆没了,脑子还在,萧澈觉得殿下肯定可以再次规划的。
小厮来来往往送茶水和点心,不知经过萧澈面前了多少回。
赌坊里乌烟瘴气的,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里汇合。
萧澈无聊地站着,最后干脆坐了下来。
荀殷瞥他一眼,也懒得说他。
到了京城又该怎么走呢?萧擅,你到底在哪?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点提示呢?
萧澈又陷入了迷茫,撑着脑袋数着地板上的裂纹。
回忆自己的前半生,简直平淡如水,一朝家破人亡,父死弟失,兜兜转转现在还成了太子殿下的侍卫,不知是福是祸。
不过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路,萧澈也会一直走下去,一直追随着殿下的脚步,好像也是不错的一条人生路。
客栈。
钟幕住的地方很隐蔽,轻易发现不了。
哪怕夜很深了,钟幕住的房间还是亮着烛火,应该是还在办公。
白天不知道和齐蕤说了什么,说了很久,回到客栈又一直工作到现在。
萧澈的房间只点燃了一根蜡烛,他呼哧呼哧地在做运动,嘴里念叨着,“一百三十三,一百三十四……”
他可不想被人认为不配做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还得加倍努力才行。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你在锻炼?说了伤还没好别剧烈运动啊。”
“没有,就随便动一下。”萧澈猛的站起身来,回头看向荀殷。
荀殷打量着大汗淋漓的萧澈,心中叹口气,“……裴齐不在,你去催一下殿下睡觉吧。”。
“嗯?我吗?”萧澈只穿了里衣,疑惑道。
“对,我没空,得在周围巡查。”荀殷留下这句话就直接走了。
萧澈擦擦脸上的汗,心中忐忑,把随手扔在一边的衣服好好穿好,就要去见钟幕。
不是很熟悉构造,导致他似乎走过头了。
他左右看看寻找方位,在抬眼的一瞬间看见了钟幕所在的房间,终于找到了方向,他如释重负地快步走过去。
窗户里可以看到钟幕的身影,以及……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和钟幕说着话,挨得很近。
萧澈皱着眉头驻足观望,这个人是谁,他不认识。
一阵寒风吹来,从萧澈的衣服缝里四处钻。
明明冷得不行,却好像没感觉一样。
风把房间里的烛火吹灭,那个女人走过来把窗户关上,紧接着烛火又亮起。
萧澈如梦初醒,压抑住内心的感受,默默走回了自己漆黑的房间。
一整晚,他理解了心乱如麻这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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