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后的吩咐下,东宫已经建起了钟幕的灵堂,那具伪造的尸体,躺在正中央的棺材内。
白日都是一片哭天抢地,无论暗地里如何,表面上都是一片哀恸之色。
被禁止接近皇兄的遗体之后,钟念只是静静跪坐在人群靠前,望着漆黑的棺木出神,他绝对不相信皇兄就这么死了。
看着面前强忍悲伤的母亲,他虽然心有怀疑,却又不敢再多深入思考,为什么不肯让自己见到皇兄的脸。
绝对不是简单的有损礼仪。
钟念跪坐着太久,起身恭送母后时,腿脚一个不稳,差点直直的摔在地上,还好被身边好友齐葳扶了一下。
“回去好好休息吧,这儿也用不上你。”薛欢拍拍钟念的肩膀,看着自己儿子为钟幕如此伤心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语气却平平淡淡,不显此情绪。
“不,我要再多陪陪皇兄。”钟念坚定地摇摇头。
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终于到了深夜,堂前只留下几个亲近之人守着。
太子妃陆氏身穿丧服,素白雅静,面不着妆,泪染眼角,显得有些悲凉和憔悴。
嫡皇孙钟绪跪坐在她旁边,看到自己母亲的眼泪就没有停过,却还是克制着自己,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以免失了礼节。
钟绪虽然小小年纪,却也懂得许多,他做不了什么,只能用自己的小手一次次给母亲擦去眼泪,拍拍母亲的背,抱着安慰伤心欲绝的她。
凄然。
“皇兄你平时这么聪明,我不相信你就这么死了……我不相信!”钟念碎碎念道,忽然暴起冲上前去,拉着棺材盖就往旁边推开,想要一辨真假。
旁边齐葳连忙拦住他,“你这是做什么?这里可是东宫太子的灵堂,你疯了吗?冷静点。”
周围的侍女太监也着急忙慌的,连忙过来劝解这位不走寻常路的皇子,“小殿下,尸体从南边寻回来,已过了不少时日,其模样……恐怕会吓着你啊。”
“我不管,趁现在母后不在,快点打开让我看!”钟念挣脱开友人的怀抱,用力推搡许久,棺材板纹丝不动。
钟念无奈,“这么重,什么木头啊……”
看着左右为难的友人,他终于怒了,喊出他的大名,呵斥道,“齐葳!你是哪边的,就不能帮帮我吗?!”
一旁的太子妃也闻言迅速上前,太子的遗体,只被朝中大官员和皇后确认,便一直裹着白布而后入棺。
皇帝不省人事,皇后在薛家的助推下,几乎手眼通天,若是太子殿下真的死了,自己和孩子孤儿寡母,恐怕也难逃毒手……
太子妃抱着小小的钟绪,坚定地站在那,温柔地抚摸着他无力垂下的头,“阿绪,是不是困啦?要不要让嬷嬷带你回房间睡觉?”
“不要,我要陪着父王……”钟暇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眼泪也润湿了他的眼睛,看起来就像是哭了一样。
太子妃沉默地擦掉孩子的泪花,她心中堵塞,总是忍不住悲伤的情绪。
“嗯。……”齐葳叹口气,这次上前并不是阻止钟念的举动,而是掀开一点棺材板,正好露出来尸体的头部。
太子妃连忙遮住钟绪的眼睛,而后见小孩子坚持不住入睡了,便小心翼翼地给嬷嬷抱下去了。
钟念眼泪汪汪地趴在那,看着眼前这个死气沉沉、陌生又熟悉的男人,从小到大,虽然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但是却总是护着他,真心为自己着想。
这种呵护关爱,虽润物细无声,却是连父皇母后都不曾给予的。
他毫不畏惧地细细看着尸体,看到那苍白的肤色,紧闭双眼上的长睫毛,还有手心那颗痣……
直到几乎确认就是自己皇兄时,钟念再也坚持不住,大哭起来,在这种夜半三更的时候,显得尤为凄惨悲切。
周围的下人也有的被他感染了,在一边偷偷地抹泪,这样一位美好的太子殿下去了,谁会不伤心惋惜?
“哥!你起来好不好!只要你起来,我,你叫我背再多文章我也不抱怨了……”钟念声音都嘶哑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全擦在自己袖子上。
旁边齐葳看着也难受,伸出手帕递给他,“别再哭了,都多少次了,你这下看见真容,能确认是太子殿下了吧?”
钟念没注意齐葳递过来的东西,只是一味不死心地摆弄尸体细细辨认。
齐葳叹口气把帕子收了回去。
半晌,钟念沉默地停止了动作,顿了很久,最后直接离开了这里。
这样发泄了一通情绪,他哪怕再不能接受,也不能再在皇兄面前胡闹了。
钟念直直地离开,他下定决心,不能就这么被迫接受现实,去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齐葳见他脚步飞快离开,连忙跟上,回头见到灵堂众人,这一残局他也无可奈何,只希望皇后不要罚钟念才好,在此时,大家的心都是吊着的。
难免做出一些不同寻常的举动。
太子妃在一旁描绘尸体的面容,可怎么能找出来差别,面前这个人,分明就是他的丈夫。
“咚——咚——”
一切重回宁静时,外头正传来子夜的钟声,空灵悠远,太子妃无力地重新跪坐下去,默默看着棺材再次被合上。
京城里漆黑小巷,萧澈正百无聊赖地靠在黑砖墙面,凹凸不平的墙面让他有点难受,他站直了,不耐烦地问道,“什么时候动身啊,冷死我了。”
萧澈一说话就从嘴里吐出大量的白气,烟雾缭绕,他哈在掌心,又搓了搓手掌。
半夜的风最是阴冷,万事万物都在这寒冷的冬日噤了声。
“再等等。”卫追盘起手,面无表情地抬眼看着这个不着调的年轻人。
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太子殿下要让他跟着自己去调查乌石派余孽。
万一萧澈有什么闪失,也许就再也无法挖掘乌频族的秘密了。
从十年前没能把异族怪物灭尽,就已经失去了先机,到现在不能再让他们在穗国为非作歹了。
卫追抬头看向云飘走后,在天空悬挂着的明黄色圆月,是那么的纯洁无瑕。
可总有人不愿意让这个世界只有美好,他们会破坏掉和谐,所以必须有人献出自己的善良,把无休无止的邪恶消灭。
当京城最大的钟楼随着皇宫里的钟声也响起,余韵悠长,带着一种莫名的神圣,萧澈不禁激动了起来。
一想到也许马上就可以救萧擅于水火,与自己的同胞弟弟相见。
他有很多话要同他说,自己这一路的凶险,还有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他,太子殿下是天下难得的大好人,温和有礼,谦谦君子,善待他人。
萧澈问:“该走了吧?!”
“嗯,走吧。”卫追握住剑柄,一跃到了屋顶,在屋顶间翻越穿梭,十分快速敏捷,可偏偏又是那么的安静,仿佛完全融入夜色了。
萧澈艰难跟在他后面,时不时会撞到一些看不清的杂物,看着他矫健的背影,一时间佩服不已。
殿下身边都卧虎藏龙,一山更比一山高,自己还得加油练武,才能比上他们。
在京城里,他们行动不得不更为小心,若有一个不慎被巡查的士兵发现,恐怕会闹出乱子来。
卫追在忽明忽暗的夜色中观察着局势,看起来,军中也有敌方的人,一切都有些许的怪异。
钟幕“身死”的消息才刚传开来,那些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将这穗国改头换面了。
“你在此守着,有异动便按我们说好的来做。”卫追猛然停在一处偏僻高墙下,不由得再次叮嘱道。
萧澈点点头,他对今晚的行动计划早就烂熟于心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为太子办事,他十分看重。
萧澈点点头,眼神被黑夜染得黝黑,“嗯。”
卫追目测着墙面的高度,后退几步紧接着助跑翻过墙面,动作一气呵成。
萧澈反应过来时,只能抬头看见高墙一瞬间略去的衣角,飘过。
他专心致志地守着,只等着卫追在宅邸中悄无声息地拿来密信,两人便可直捣黄龙,直接将乌石派在京城的据点消灭。
夜凉如水,直到沉寂已久的角落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很轻,伴随着一股风声,卫追落在萧澈面前。
他朝他点点头。
萧澈会意,两人立马朝着西边街角飞奔过去。
巡夜的士兵懒懒散散,对于这两个不速之客,毫无察觉。
直到停在一家普普通通的店铺面前,两人都提起衣领,遮住脸庞,按照2-1-3的规律敲响了那里的门。
很快门被从里面推开,那人也是裹着严严实实,难以识别身份,卫追在前,等待着那人开启暗号。
“什么事?”那人混浊的眼睛转得很是精明,脸色苍白,看得出来身体不好。
卫追道:“乌鸟衔石,灾厄不至。”
“嗯,什么事?”
“关于那位,的生死。”
“进来吧。”
萧澈倒是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进去了,本来还想着会是大开杀戒,硬闯进去。
“这位可不能进去……”那人在看到萧澈的眼睛的那一瞬间,瞳孔地震般,他话语顿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既如此,便让他留在外面吧。”
“外头风大,还是一同去向大人禀告吧。”这个老人家一下子变得如此通情达理,和他一开始的怀疑态度大相径庭。
虽有疑点,卫追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事到如今,没有退的道理。
下了一段灰暗且超长的楼梯,看到墙边的各种各样离奇的画,萧澈只觉得诡异。
地板吱吱呀呀的,年久失修。
蜡烛很小,在画和画的中间上头默默燃烧着,照亮着这一段狭小的路。
萧澈走在最后,他回头看走了多远,看到的只有一片漆黑。
他不禁寒毛倒竖,看着这个披着大衣的老男人,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在心里寻思着怎么制服他。
卫追看上去随意地走着,实际上手早就随意地搭在了离剑把最近的位置,随时抽剑即杀。
终于到了尽头,一件小屋,烛火稍微明亮了一些,那人让他们稍作等候,便走进了一扇门。
萧澈走到卫追旁边,两人对视过后,萧澈知道是让自己稍安勿躁的意思。
看着这小屋子里那张桌子上的蜡烛,从还算完好,到留下满桌的烛泪,一片狼藉。
两人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人去楼空,搜!”卫追咬牙,拿起壁灯就走,不知道是哪一步出了差错。
他一脚踹开锁着的门,看到呆愣着的萧澈,“你在做什么呢?”
萧澈看到柜子上的一瓶药膏,瓶子小巧玲珑,这并不是吸引他的原因,这是化瘀药。
柜子上全都是书本和各种瓶瓶罐罐,唯一这个小白瓶格格不入。
萧澈还没思考什么出来,被卫追这一叫,连忙赶过去,“怎么回事?人跑了?”
“肯定是我们哪里露出了破绽,不过事到如今,只能看看有没有什么他们来不及带走的东西。”卫追给萧澈指了一个方向,自己则往另一个方向搜寻。
就是普普通通一个地下室,偶尔带点血迹,没什么特别的。
“卫追,你过来!”萧澈看到一处铁门,觉得有些在意,在这背后似乎隐隐传来声音。
“啊……有人……救……”
萧澈凑近了听,可算听清了一点,确认是有人在,他担心会是萧擅,急切地撞门。
“这门你要是能撞开,你也是练成铜墙铁壁了。”卫追毫无收获,靠坐在桌子上,盘着手看着萧澈犯傻。
萧澈道:“那你倒是想想办法啊,有人在里面。”
卫追这才严肃起来,“有人?”
他立马研究着锁孔,环顾四周,空荡荡的,似乎没有什么有用的道具。
没法了,他把头上的细玉簪子取下,头发随之散落在身侧,飘然柔顺。
卫追熟练地捣鼓捣鼓,萧澈在一旁看着,都要紧张地满头大汗了。
“快点啊——”
“你要是催,你就来搞。”
萧澈噤声了,只是他热切的视线,也是在无声地催促。
卫追被这样盯着,加上头发总是扰乱视线,失误了好几次。
萧澈也意识到这,于是随手拨着他的头发。
卫追见他如此,似乎有话要说,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开口。
功夫不负有心人,随着咔哒一声,门锁开了。
可同时,那簪子也碎了。
“还好开了才碎。”萧澈万幸道。
卫追无话,有些心疼看着那簪子,无奈地把碎簪揣到胸前。
萧澈倒是一下冲上前,紧接着被扑面而来的味道,冲击地差点迎面倒地,他干呕不止。
定睛一看,只见到整个房间都是血迹,伴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
视线尽头,十字架上绑着一个死去的尸体,身上伤痕无数,血液在他身边扩散干涸。
萧澈吓了一跳,后退到卫追的身后,“啊啊啊啊啊——!那是什么!——”
“显而易见,是尸体。”
“我知道,但是!”
这个死法太诡异了。
头部垂着,毫无生气,头发乱糟糟的,粘结着一些不知名液体。
衣服被脱完,干巴巴的身体,很瘦小,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啊。
萧澈在卫追的身后,没办法不把这个场景收进眼底,卫追倒是毫不畏惧,直接开始简单检查了。
萧澈无奈。
“死因是失血。”卫追捏着他的手腕回头,“你看,手腕这里是最严重的伤口,不断愈合又不断切开。”
萧澈被他这样解说,也不由得凑近了,看到了死者手腕上触目惊心的伤疤,还没愈合,可是伤口的主人再也没办法让它愈合了。
“看上去,已经死了有一个多时辰了。”
萧澈还没能再多伤感,听了他这段话,一下子愣在原地,他心在狂跳。
这个早就已经是尸体了,那自己听到的话是什么?
灵异事件?
看到萧澈面无人色的样子,卫追疑惑道,“有这么可怕吗?你没见过尸体?”
“不是啊,我是因为听到,求救……我才知道这里有人的……”萧澈慢慢转头,和卫追视线对上,“闹鬼了?”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气氛瞬间变得惊悚了起来。
“没,没有闹鬼……救救我……”角落里响起了轻如蚊喃的虚弱声音。
有点怕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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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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