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司韶跟着舒梨上了楼,看见了一只黑白鱼骨纹的大猫,她叫它,它过来蹭蹭他俩,不认生。没有多余的拖鞋,她家少有人来,她让他赤脚。好在地暖温热,不至于着凉。他像她一样把外套勾在鞋架旁边的架子上,看她在吧台上煮了水,又拿出两个马克杯,她让他去沙发上坐,沙发上堆了几本书,跟过去一样,她喜欢同时开始看好几本书。她调了两杯蜂蜜水,温度刚好,甜度适中,他一饮而尽,客厅的光线都来自吧台那里,她问他要不要卸个妆,不等他回答,就找出卸妆的东西带他去浴室,她通常素面朝天,别人问就是不会,但是该有的东西她都有。她告诉他浴室里的东西都能用,请他自便。
她的猫蹭进了浴室,好像代替主人看着他,他好像听到了起锅烧水的声音。他关上浴室的门,正打算上厕所,那猫站起来划拉门,他又给它开门让它出去,暗道这猫还晓得非礼勿视呢。
“吃泡面吗?” 她看他从浴室走出来,“我这儿只有泡面。”
“好。” 他确实饿了,“你不会做饭?”
“你会?”
“会一点。” 他也是刚学的,此地的土豆和面包皆非他所爱,不堪饮食炼狱,只好自己做动手。
“那下回你做。”
盛面的时候,她几乎均分了两碗,然后把锅放进水槽,端着其中一碗转身坐在吧台边上,他端起另一碗在他对面坐下。她吃得不快,他也没有很快,期间零星的聊了几句法硕的事情,等吃完的时候她一看表,得,又错过一辆车。
她说:“现在这边没车去主火了,你怎么办?” 其实她家离主火也不远,走路大概二十分钟。
“附近还有车站吗?”
“有是有,但也没车了。” 她思考了一下,明天中午还要在她家团建,“要不你在这儿睡一晚?明天中午反正在JS吃饭,从这儿过去很快,省得你来回跑了。你早上有事吗?”
周末也没什么事,幸司韶看着舒梨,良久说了一句好。
她给他找了一件oversize的卫衣还有一条极其宽松的裤衩子,连带着浴巾,“你先去洗澡吧,把脏衣服放在那个框里推出来给我,马上洗了还能烘干。”
他听话地去了,她把衣服放进洗衣机前,顺手摸了摸口袋,摸完了又觉得不妥,但不摸又怕对不起洗衣机,好在口袋里没有东西。她又收拾了一下碗筷,打开洗碗机,然后从卧室里抱出一床薄被,是她很久之前买的,她不喜欢盖被子所有也没怎么用过,折起来放在床上,随后又拿着滚毛筒粘了沙发上的猫毛,铺了一层绒毯,才把被子放在上面。她突然想起家里没有像样的枕头,因为她颈椎不好睡不了枕头。
oversize的衣服在他身上刚过正好,他没吹头发,显得有点像只炸毛的小猫,“要看什么你自己挑。”她投影的是某期奇葩说,把笔记本递给在沙发上坐下的人后,她起身去了浴室。
幸司韶把笔记本放在茶几上不打算动它,正大光明地打量起这间屋子,进门右手边就是一个五脏俱全的一体式厨房,吧台上有个咖啡机,跟吧台一样靠墙的时候六人位的餐桌,只是上面胡乱放着书和各种资料,还有猫吃的零食,再过来就是沙发了,小茶几边上还搁了那把因为餐桌靠墙而无处安放了的餐椅,沙发旁边有一块不小的空地,角落里放着一个白色的猫砂盆,另一边就是洗衣机和烘干机,正对沙发的是一面书柜,现在被幕布挡住了,右边是一个酒格,左边有一道门,应该就是卧室了,卧室和鞋架之间就是浴室。
舒梨出来的时候,他正站在酒格前,她此刻毫无睡意,“喝吗?” 她问。
他不可置否地笑笑,她说:“那你随便拿一瓶吧。” 她转身从冰箱里拿了火腿和葡萄出来。
他用酒格上的起瓶器开了酒,放在茶几上,又去吧台上拿她刚放在上面的两支红酒杯,她在洗葡萄,猫在厨房台面上围着没拆封的火腿打转。
美术馆里着火了,救猫还是救名画?有人救画,有人救猫。“我救猫,你呢?” 舒梨随口问他。
“……我可以替你救猫。” 他又说,“理论上讲,猫比画好救的多,拿着画跑容易燎。”
嘿,她也是这么想的呢。
坐在沙发上,她换了一部电影,燃烧女子的肖像,他们一边喝酒一边看,她时不时会按住蠢蠢欲动的猫,阻止它把手和头伸向火腿片,每次都恰到好处,晚一秒猫就能挨上肉了。猫本来孵在他俩之间,几个来回之后,它跑到了他腿上,“它可能喜欢男人。” 她想起之前陈生过来的时候,它总是窝在陈生的身上,“可能你们男的都会向往自己失去的东西吧。” 她在暗示这猫已经被嘎了,这种认知让他在刹那间觉得凉飕飕的。
Marianne为Hélo??se和Sophie读俄耳普斯的故事,在新婚典礼上,妻子欧律狄刻被毒蛇咬死,俄耳甫斯心痛不已,冥神哈德斯承诺他假如在救回妻子的途中不回头也不与其说话,那么她便可复活,随其一起回到人间。他用琴声催眠了地狱三头犬刻耳柏洛斯,历尽艰辛,来到地狱最深处,牵着她的手一路往回,就在快要碰到地狱通向人间之门的时候,他却回头了。他看着她重坠地狱,再一次死在自己面前。俄耳甫斯重回人间后,哀莫、悲痛、孤独、绝望,爱于他而言再无实感,因而惹怒了倾慕于他的酒神侍女迈那得斯。发狂的侍女将他的头砍下扔进河流,他的头却伴随着七弦琴仍旧歌唱着欧律狄刻的名字。
“她们没在一起。” 幸司韶说。
舒梨看过一遍知道结局,“嗯”。
看完电影,烘干机里的衣服也干了,后开的一瓶酒也喝的差不多了,茶几上还剩了几粒葡萄,舒梨抬手摸了一会儿猫的脑袋,猫舒服的动了动,伸了伸它的小山竹,幸司韶闷哼了一声,想给猫调整一个姿势,去抱猫的手先碰到了舒梨,猫跑了,舒梨的手掉在他腿上,他的手按在她手上。
一瞬间,舒梨想起来很多年前那个不经意间的吻,篮球架下,他教他打板,他站在她身后带着她轻轻投出球,稳稳地打到框里,然后落尽网中,她转身想对他说,她空心命中率也很高,就是那个转身和那次低头,她亲在他抿着的唇上。
那是从A国回来后没多久,中考体育她选了篮球运球,体育老师让她学会三步上篮,她怎么也学不会,退而求其次要她学会打板进球,体育老师还啧啧称奇,过去两年训练羽毛球和跑步的时候居然没发现她四肢如此不协调,勾起了她的好胜心,原本空心进球也可以满分的,她偏要打板证明自己。
那个吻在记忆深处,人声鼎沸的球场没人注意到,主人公似乎也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给她讲解技巧,她学得格外认真,几下就学会了。
“还喝吗?” 他的声音跟刚上初中的时候不大一样了,记忆里那个哼“别的那呀呦,别的那呀呦,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的音色偏高。
“我都可以。” 舒梨突然好奇他的酒量,他去拿酒的步子走得很直,开瓶的手也很稳,随着橡木塞发出啵的声响,她意识到今晚其实已经喝了不少酒了。
她摘了眼睛随手放在茶几边上,然后盘腿往沙发深处一缩,举着杯子要幸司韶给她倒酒。“放点歌吧。”
他倒完酒,在电脑里搜索了Yiruma,是以前在广播站的时候,他们经常用的背景音乐。“拇指大战吗?”
“可以。”她把酒杯放回茶几,然后转向幸司韶,他也盘腿对着他,他伸出右手,他的手指很长,从小就很长,可惜骨节明显,并不十分匀称,舒梨的手不算小,但跟他一比就有点小了,四指相扣,两个大拇哥僵硬地竖着,谁都不肯先往前凑,“你动啊。”
“诶嘿。” 大拇哥像鸭子摆头似的左右摇了两下。
舒梨没抓住机会,收回的还慢了,被按住了。她想起了公主日记里安妮海瑟薇饰演的公主米娅和克里斯派恩饰演的尼古拉斯深夜在河边的树下通过拇指大战互诉衷肠。
“说一件我不知道的事情吧。” 幸司韶说。
“我会骑马,” 才松开,舒梨刚动一下又被按住,“这两年学的。”
舒梨赢了一回,“你说。”
“我想骑马。”
……两个人都在耍赖。舒梨抬起左手摘掉了他的眼镜,放在茶几上。
“改成输一把去掉身上的一件东西了吗?”
四目相对,她想起某节美术课上,老师让同桌互相观察对方的眼睛,那一分钟里,她看到了咖啡色的虹膜有很多褶皱,黑色瞳孔印出的是她的脸。那天美术课之后她想了很多,例如美术老师真是大胆促使学生早恋啦,美术老师不愧是搞艺术的……
幸司韶浅浅叹了口气,“可以吗?”
舒梨松开扣在一起的右手,捏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喝吧。” 她倒是想看看他能喝多少。
他碰了碰她放在茶几上的杯子,一饮而尽,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点,然后开始讲起他和秦尤许一起去B国找顾孟平玩的事情。顾孟平是在于时赋之后出国的,晚了一个学期。
又是半瓶酒下肚,酒意上浮,舒梨开心了起来,笑意盈盈,听到他们冬天在海边被浪打湿的时候还笑了好久……
幸司韶揉乱她的头发,“不许笑了。” 随后他说起,“在A国的时候,你也不是被别人的冲浪板铲倒了,直接躺进海里了。”
“还不是都怪你,如果不是你要泼我,我也不会退到冲浪板上!”
那娇嗔的眼神恨不得让人抓住吃了。“好好好,我的错。”
“我有点后悔,没有坐那个过山车。” 舒梨想到A国的影视城里有好几个过山车,除了其中一个像蛋炒饭一样的她没上去,其余她都坐了,当时除了她没有别的女生想做蛋炒饭,于是她也就没上去。
“我不是说了陪你去,你自己不肯去。” 他当时当着大家的面说了好多遍要陪她去,可她一直不松口。
“嗯。所以我后悔啦。” 毕竟,即使再去A国也不可能再去那个影视城玩了,对于不热衷于迪士尼乐园的人来说,这些地方都差不多,去过一回就绝对不会去第二回了。
“你当时为什么不肯跟我一起去坐那个过山车?”
舒梨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会儿幸司韶,“同行的那个学妹喜欢你,你知道吗?” 那个学妹为了多了解一点幸司韶还故意跟她住了一个双人间,每每夜晚总是旁敲侧击地想要打听各种事情。
“嗯,后来她跟我表白了。”
她知道,也知道学妹被拒绝了。
“你还挺护着别人的。”
“女人何必为难女人呢。”
“那你就不坐过山车啦?” 幸司韶还是觉得不划算,“秦尤许不是也说也陪你去,你怎么不和他一起去?”
舒梨觉得他是故意的,“那回国后绯闻就是他和我了。”
“你的绯闻还少嘛?” 各种学长学弟同年级的,田径队的,校外的…… 有的人真的是从小就爱嗑CP。
“彼此彼此嘛。”在那个政教处主任到处抓早恋的年纪,他俩没少叫政教处头疼,看着一个比一个乖,实际芳心纵火犯。
“你知道的吧,于时赋喜欢过你。”
“嗯。”
“那你喜欢他吗?”
“我们现在是朋友。”
“那我们呢?”
她在豆蔻之年喜欢过他,再见面还是会因为台上的他心动,“你觉得呢?”
他看着她,那双微微泛红的桃花眼,还有眼尾那颗痣,好像都在叫他吻他。“还喝酒吗?”
“好啊。”
他喝了一口酒,然后喂给了她……
主火是城市最大的火车站,是该城市最大的地面交通枢纽,所有的巴士都会经过主火,夜班巴士通常每小时一到两班运营到凌晨两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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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燃烧女子的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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