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林姐的目的地是在浙水城的省会城市。
在服务区时林姐接到快递站的对话,电话那头询问对方何时取快递,说是堆积了太多。
原本姚望晴打算在另一个城市下车,但为了感谢林姐的搭送,决定留下来帮林姐搬家。
她也是这么想的,我答应了下来。
已经不着急送她去首都了,我越是着急只会让她愧疚。
夏天不是她的病发时间,她是比较常见的罕见病,这个时期的治疗其实也没有那么紧迫。
更多时候,医生也说保持良好的心态也很重要。
我这次得多加注意点。
“在想什么?”再次上路时,她在我面前晃了晃,“喉咙还痛吗?”
我举起已经空了的保温杯,“差不多要痊愈了。”
她笑了几声,又和姚望晴她们插科打诨。
大概到傍晚时,我们到了省会城市。
林姐请我们到饭店吃饭,说好明天帮她搬家后,我们三个找了附近的酒店落脚。
两张双床房,多了一个姚望晴。
姚望晴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人,刚进酒店就拍了一通。又看了酒店的介绍信息,兴冲冲地表示要去酒店的健身房和游泳池看一看。
住过这么多次酒店我从没有看过这些,我也根本不感兴趣,并且这些器材她也不能用。
但她却很开心。
“什么?除了免费自助早餐还有这么多免费设施吗?”她拉起姚望晴的手,“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然后两人都看向我。
我立刻摇摇头,坐了一天的车还要分出精力和她们聊天,我已经彻底没有力气了。
让她们两人去玩之后,我躺在床上陷入冗长的沉思。
酒店的中央空调在上方吹着,走廊外偶尔响起旅客嬉闹的声音。
现在正是暑假,是一群人外出游玩的时间。
我打开手机看了眼日期,明天正好是她的生日。
在我的印象里,她不喜欢过生日。
最后一个生日是在医院过的,我记得那天她主动提出要给自己过一个生日。
我问她为什么,她说……
她说了什么呢?
我记不清了,依稀模糊地记得那天我哭了很久。
然后就什么都记不清了。
我什么都记不住。
我真没用。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
为什么她要死去呢?
为什么我什么都无法做到?
我真没用、真没用、真没用……
我真该去死。
“咚咚。”
门口的敲门声让我回神,我逐渐清醒,从床上起身时浑身发疼。
我挣扎着开了门,便嗅到烧烤的味道。
“将将——Surprise!”
我彻底回过神,笑道:“你们这是去了一趟夜市?”
“差不多。”她们手上还提着奶茶,“来吧来吧!我们边看电影边吃!”
我点头应着,去了一趟浴室。
额头和背都是冷汗,我洗了个脸,做了几轮深呼吸才慢慢冷静下来。
对着镜子摆出笑容,我盯着镜子里的女人,只觉得格外陌生。
女人的头发好像变长了,黑眼圈消退了一些,气色也好了一些,也没有之前那般消瘦。
手上也没有增加新的伤口。
我看上去比之前好了不少。
但我不像我了。
本该不存在于这个时空的我,因为她们的影响而慢慢“治愈”,这到底是真实发生的事,还是幻觉呢?
还是说……
我一直在医院里都没有出来?
可怕的猜想让我颤栗。
说到底,穿越时空什么的才是不可能的吧。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她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再次回神,又洗了一把脸平复心情。
这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就算我真的病得不清,但身边的人不可能这么配合我,更别说18岁的她切切实实地存在着。
更主要的是,这一路上有太多我没见过的景色,这些是我无法想象出来的。
我慢慢平稳呼吸,对着镜子扯出笑容,若无其事地和她们一起看电影。
她们看的是一部热门的喜剧电影,很不巧我和她以前看过了好几遍,因为是喜剧电影,我们无聊时就会看。
她和姚望晴笑得前仆后仰的,如今我已经对里面的情节笑不出来了。
说起来,我和她看的最后一部电影是哪一部呢?
我记不清了。
发了一场烧,似乎把我的大脑重新翻新了一遍。
我逐渐意识到自己真的忘记了许多事,这令我无比焦躁。
我不想忘记关于她的记忆,又害怕记起关于她的记忆。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很无聊吗?”她的声音让我从意识中抽离。
她给我倒了一杯热水,“果然感冒没完全好,突然吃烧烤喉咙也很难受吧。”
“没有。”我抚了抚额头,看向感冒药,“可能是有些晕吧,吃个感冒药就好。”
她张口又闭上嘴,我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讪讪地问:“明天是你的生日吧。”
她看了眼日期,又听浴室止住的水声,她压低声音,生怕我说话的话被姚望晴听见。
“你怎么知道?”
“身份证上写着。”我随便找了一个借口。
她恍然大悟,又摇摇头,“不用给我过生日了,给林姐搬家就够麻烦了。”
“什么?明天是你的生日!”刚从浴室出来的姚望晴敏锐地捕捉到这句话,顿时拔高音量,“早说啊!”
她面露为难,“别别别,我可不打算过生日。”
“生日就是一个庆祝的形式。”姚望晴爽朗笑道:“不喜欢过生日就是不打算被特殊对待嘛,那就不用买蛋糕,大家一起吃个饭就好。”
她笑了一声,轻松地答应下来,没有在勉强。
我点点头,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在我模糊的印象里,我只给她过过两次生日。
第一次过生日没有过问她的意愿,擅自给她准备惊喜,她并不开心。
那之后到了她生日那天,我们就只是简单去吃个饭。
姚望晴说完这件事后,吹完头发直接霸占一旁的床。
她正在浴室洗澡,我盯着姚望晴,“你要睡一张床吗?”
“不然呢?你们肯定睡一起啊。”姚望晴说得理所当然。
我摇摇头,“我感冒了,不能传染你们。”
“风寒感冒不会传染的,而且你都快好了,刚刚烧烤和奶茶不也哐哐炫嘛。”姚望晴卷起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而且我喜欢一个人睡。”
我微叹一声。
酒店的豪华双床房隔着半张屏障,两边还有各自的夜灯。床也挺大的,我和她睡没什么问题。
可我却紧张起来。
我是最后洗头洗澡的,等我吹完头发时她已经完全睡着,整个人躺在靠墙的一侧。
我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躺在另一侧。
身侧慢慢传来属于人的体温,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
仔细想想,我有多久没有与她同床共枕过了呢?
自从病情恶化之后,为了不弄坏她手上、手臂上的置留针,我们就再也没有一起睡过。
有时候我经常怀疑我们还是不是恋人,但我记得她拥抱我的体温,记得她的怀抱,记得她亲吻我面庞时残留在脸上的触感,记得我与她因为紧张而不断放大、又慢慢同频的心跳声。
我好像什么也没忘。
我忽然好想她。
明明她此刻睡在我的身旁,我却一点开心不起来。
“做噩梦了吗?”
我睁开了眼。
屋内充斥着金灿灿的阳光,房间一侧多了一扇落地窗,夕阳染红了窗外的绿树。
她站在另一侧的吧台旁,那里是一个厨房,她在那里捣鼓着食材。
“这里是……”我没有反应过来。
“你真是睡糊涂了。”她笑道:“难得的度假,我们就好好放松放松吧。”
我呆呆地回道:“……好。”
这是我们大学毕业后第一次来旅游。
费用全程都是她出的,自从获得一笔高昂的专利费用之后,她就不再勉强自己,而是更加注重身体健康。
这一次来旅游,是为了庆祝我和学姐们的画展举办成功。
本来我是不打算参展的,但学姐不仅鞭策我还鞭策她,成功把她说服之后,她就要求我参展,说是一个很好的提升知名度的机会。
我一向对此无所谓,我只在意她的身体健康。
她想要什么,我努力做就好。
因为我喜欢看她开心的模样。
“好啦!”她捧起一个歪歪扭扭的蛋糕,“虽然做得不太好,但还是庆祝我们未来的大画家成功迈出人生的一大步!”
我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什么大画家啊……”
“好啦好啦……”她摆出从饭店打包好的菜,坐到我身侧挽住我的手臂,抚上我的手腕,“我们也好久没有旅游过了。”
“……嗯。”
她的头发落在肩膀上,扎在我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痒意。我很喜欢听她心脏平缓跳动的声音,这代表她健康,代表她还活着。
她很喜欢拥抱,也很喜欢蹭我的脸。
我在喘I息中笑着问她怎么和小狗一样。她笑眼盈盈,黏着我说她就是我的小狗。
我被她肉麻坏了,觉得羞耻和尴尬的同时又忍不住开心。
可能是太开心了,我总是会哭。
她也总是从容不迫地抹去我的眼泪,然后带着我到浴室洗澡。
我一直都不喜欢泡浴缸,可和她在一起时,这些无意义的事都变得有意义。
她总是喜欢把我抱在她的怀里,然后时不时捏捏我的脸,说着琐碎的闲事。
等我们肚子饿了,才记起来那放凉的饭菜。
我们会边看电影边吃饭,但很不巧,那天看的电影并不是一个好结局,故事里的配角是一位病患,看完电影后我们心情都不太好。
我更是控制不住情绪哭了出来。
她忽然拿起剩下半块的蛋糕,插上蜡烛。
“为什么要现在点蜡烛?”零点正好是她的生日,但她不喜欢过生日吃蛋糕许愿那一套,我也就不再提这些。
“生日这天,我有许愿的权利。”她拭去我的泪水,闭上眼双手合十,等到蜡烛快烧半截了,她才吹灭蜡烛。
我好奇道:“什么愿望那么长?”
她神秘莫测地笑道:“我刚刚一口气把这几年没许过生日愿望都许了。”
我被她逗笑,只是抱着她。
她蹭了蹭我头,不再多言。
我觉得那时候的我是幸福的。
我应该是幸福的。
那她呢?
“叮铃——叮铃铃——”
我是被姚望晴的闹钟吵醒的。
从鲜活的记忆中剥离出来,我总是有些恍惚。
原来我们之间还有那样美好的回忆。
为什么我会忘记这些?
我痛恨自己。
在她们洗漱时,我用智能手机搜索了附近的蛋糕店,记下了蛋糕店的电话号码。
这一次,我不想让她留下遗憾。
她这之后的每一次生日都无比珍贵,我不想再让她随便敷衍过去。
我想庆祝你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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