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下课铃刚落,走廊里的喧闹像被谁按了暂停键。
白炽灯把长巷照得发蓝,瓷砖地面映出零星鞋印。
江婉宁抱着刚整理好的画具盒,和宋倾仪并肩往楼梯口走,指尖沾着未干的颜料——日落橙。
沈承宇下午特意递给她的那支。他说这颜色配她今天的米白上衣,像晚霞落在云上。
才到转角,熟悉的笑声先撞进耳朵。
沈承宇斜靠在栏杆,指尖转着一只圆滚滚的橘子,和隔壁班的孟泽闲聊。
少年校服外套敞开,领口被风吹得微鼓,像一面小小的白帆。
画具盒的金属搭扣忽然“咔嗒”一声掉在地上,画笔滚作零散的光斑。
江婉宁慌忙蹲身,指尖刚碰到一支铅笔,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按住了笔杆——掌心带着橘子的温度,指背隐隐能看见淡青色血管。
“怎么走路还在发呆?”
沈承宇的笑就在眼前,“是不是在想下午没画完的晚霞?”
他没提她方才想躲的动作,只把滚到远处的橙色颜料管捡起来,故意晃了晃,“我猜你明天会用它画操场的银杏树,对吧?”
江婉宁捏着颜料管点头,耳尖却悄悄发烫——画纸上,她确实只勾了两笔银杏轮廓,竟被他看进眼里。
宋倾仪从后面跟上来,手里还抱着相机,镜头盖在风中晃成红色小风筝。
她冲孟泽抬抬下巴:“隔壁班的,要不要去操场拍夜景?”
孟泽把篮球往臂弯一夹,笑得露出虎牙:“拍可以,但你得先陪我练十分钟三分球。”
他顺手拽过沈承宇的肩膀,“走,两位摄影师当观众。”
沈承宇却没动,他看向江婉宁:“周六去公园画,怎么样?我查了天气,阳光很适合画光影。”
又怕她退缩,笑着补一句,“我还带橘子,剥给你吃,比糖更甜。”
走廊路灯透窗而入,落在少年发梢,镀了层浅金色。
江婉宁看着他眼里的光,终于小声说:“好。”
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被他准确捕捉。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橘子的清香混着皂角味,在空气里缠成温柔的结:“那三点,公园门口,不准迟到。”
下午两点,丝丝光舍从天空洒下,穿透窗树木的叶缝,好像一条条细线穿过针眼,缝织出一片斑斓绚丽。风光明媚,引人入胜。
江婉宁到得早,抱着画板坐在长椅,听远处篮球击地声——沈承宇和孟泽居然提前占好了场地,投了几个热身球,少年跃起时,白色衣角被风掀起,像一幅动态的水彩。
宋倾仪举着相机绕场拍照,偶尔把镜头对准江婉宁:“别动,让我拍一张画家预热。”咔嚓声落下,雾也被惊散,阳光穿过银杏,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沈承宇小跑过来,额头一层薄汗,手里拎着一袋新鲜橘子。“先吃,再画。”
他剥开果皮,清甜的汁水溅在空气里,像无形的颜料。
江婉宁接过一瓣,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掌心,心跳快得像远处篮球击地的回声。
他们选了湖边一棵老银杏做为对象。
江婉宁支起画板,先用铅笔打形,线条轻而犹豫。
沈承宇蹲在她旁边,指着树冠间隙的光斑:“这里,颜色可以再暖一点,像橘子糖。”
他说话时,呼吸拂过她的耳侧,带着淡淡的薄荷味。
宋倾仪和孟泽绕到湖对岸拍照,偶尔传来快门声,像为这场静谧配上节拍。
江婉宁落笔越来越快,日落橙、柠檬黄、淡钴蓝。颜料在调色盘上混成柔软的云。
沈承宇看她专注的侧脸,忽然伸手,用拇指轻轻擦过她沾在脸颊的颜料,像为画布补上最温柔的一笔。
四点多,天色忽然暗下来,远处滚来沉闷的雷声。
风掠过湖面,卷起一圈圈涟漪。
江婉宁正给最后一片银杏叶上色,雨点毫无预兆地砸下来——先是稀疏,继而密集,像有人在天空打翻了水彩盘。
沈承宇迅速脱下外套撑在她头顶,另一只手去帮她收画板。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滑过睫毛,落进少年锁骨凹陷处。
江婉宁慌乱盖颜料,却还是被溅了几滴,橘色在纸上晕开,像一朵小小的烟花。
孟泽和宋倾仪抱着相机跑来,四人躲进湖心亭。
雨幕把世界隔成灰蓝色,亭内却亮着温暖的黄光。沈承宇从口袋里掏出干净的纸巾,一点点吸去画纸上的水珠,动作比任何时候都轻,仿佛怕惊扰一场梦。
雨声轰鸣,亭内却安静得能听见心跳。
沈承宇剥开最后一个橘子,分一半递给江婉宁:“画没完成没关系,橘子先我们先吃完。”
他指尖沾了点雨水,凉凉的,却让她觉得烫。
宋倾仪举起相机,对准两人:“别动。”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灰蓝雨幕里,少年与少女并肩坐在长椅上,一半橘子在他掌心,一半在她指尖,像一轮被雨水洗亮的月亮。
雨停时,天色已暗。
四人踩着湿漉漉的落叶往回走。
公交站牌下,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又迅速分开。
沈承宇把画板递给江婉宁,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掌心:“画干了,回家再补几笔就好了,下次我陪你继续。”
江婉宁点头,耳尖在路灯下泛着淡粉。她悄悄把那只被雨水洗得更亮的橘子糖纸放进口袋,像收起一枚小小的月亮。
公交车驶来,宋倾仪和孟泽先上车,车厢里传来他们笑闹的回声。
沈承宇后退一步,站在路灯与夜色的交界处,冲江婉宁挥手:“明天同一时间,同一棵银杏,我们把那幅画补完。”
她站在车门边,看着他眼里的光,像看着一场永不落幕的晚霞。
车门关上的瞬间,她轻轻点头,声音比风还轻,却足够坚定:“好。”
车窗外的路灯一盏盏掠过,江婉宁低头摩挲着口袋里皱巴巴的橘子糖纸,指尖还残留着少年掌心的温度。
她忽然想起画纸上那朵被雨水晕开的橘色烟花——原来有些光,即使被水打湿,也不会熄灭,反而会在记忆里越烧越亮。
星期天,阳光比上次更猛烈了。
江婉宁背着干透的画板到公园门口,远远看见沈承宇蹲在石阶上,正用湿巾擦去银杏叶背的灰尘——那叶子被他摘下来,夹在速写本里当“天然色卡”。
“颜料带了吗?”
少年抬头,额前碎发被风吹得翘起,像一簇不听话的火苗。
江婉宁拍拍书包,“日落橙”在盒子里晃了晃,发出轻快的碰撞声。
他们回到老位置。
画纸上的橘色烟花已被江婉宁用吹风机处理过,边缘淡成柔软的雾。
沈承宇递给她一片银杏叶背——淡绿里藏着极细的银纹,像月光走过的路线。
“试试这个颜色?”
他指着叶背,眼睛却比叶子更亮。
江婉宁调出极淡的橄榄绿,笔尖轻点,在烟花边缘铺上一层朦胧的影。
两种颜色相遇,像落日与月亮在纸面交接,安静又盛大。
画到一半,起风了。
沈承宇的手机震动——校队群里通知:下个月市级联赛,名单已确定,他位列首发。
少年盯着屏幕,指节无意识收紧。
江婉宁听见那声极轻的吸气,抬头时,发现他嘴角翘着,却掩不住眉心的褶皱。
“是好事,也是压力。”
她轻声说,把调色盘里最后一点日落橙刮到干净,像替他收起所有杂念。
沈承宇侧头看她,忽然伸手,用拇指擦过她沾在脸颊的淡绿颜料,声音低却笃定:“那就一起把压力变成光。”
不远处,宋倾仪举着相机躲在树干后,镜头对准两人——少年弯腰指点颜色,少女垂眸调色,银杏叶在他们之间来回传递,像一枚被秋天寄出的信。
她按下快门,轻声对身旁的孟泽说:你看,他俩。”孟泽没回答,只把篮球在指尖转了一圈,目光落在宋倾仪被风吹起的刘海上,耳根微红。
傍晚,画完成了。
落日橙与橄榄绿在纸面交融,像一场静默的日出。
沈承宇在右下角写下极小的“S&J”,又把那片银杏叶背贴在画纸背面,叶脉朝外,像给月亮留了一扇窗。
江婉宁把画纸卷好,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颗被雨水洗过的橘子糖纸,轻轻夹进速写本——糖纸的暖黄与叶背的银绿重叠,像一枚小小的月亮,正在秋天发芽。
公交车驶来,两人并肩坐在最后一排。
车窗外的路灯一盏盏掠过,江婉宁低头摩挲着速写本的封面,听见身旁少年极轻的声音:“下次比赛,你还来送水吗?”
她没抬头,只把画纸往他那边推了推,声音比风还软:“送。”
沈承宇笑出声,肩膀轻轻撞了她一下,像把整个秋天的重量都撞进她怀里。
车到站,少年先下车,回身把画纸递给她。两人指尖在纸筒上短暂相碰,像两片银杏叶背悄悄贴合。
江婉宁站在车门边,看着他的背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像一条通往未来的光带。
她低头摩挲着速写本的封面,忽然想起画纸背后那片银绿色的叶脉——原来有些月亮,即使被秋天包裹,也仍在悄悄发芽,一路长到很远很远的明天。
夜里十点,江婉宁洗完澡,头发半干,窗外银杏叶被风吹得轻拍玻璃。
手机亮了一下——
【沈承宇:睡了没?画板放桌子了吗?不然容易受潮。】
【江婉宁:嗯,已经立在书桌上了。】
对方正在输入,几秒后跳出一条语音。
她点开,少年声音混着夜风的空旷:“明天如果还有雨,我们就改去图书馆玻璃顶阅览室,光线一样好,还能借钢琴。你弹,我画。”
江婉宁把语音听了两遍,才回了一个“好”,又补一句:“早点睡,晚安。”
屏幕顶端反复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最终却只跳出一句简短的晚安,却足以让窗外的风声都温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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