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圣节的晚上，所有的表演时间都会延长。
沈云思本来就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吃饭，现在被这么一闹，更是没时间吃东西了。
从贵宾室出来，他急急忙忙地给阿佑买了吃的，自己只喝了半瓶牛奶，就又上场了。
夜间的小丑表演由两个小丑一起完成。沈云思先是迈着滑稽的步子跑上场，接着表演抛接球。
楼上的另一个小丑随即顺着栏杆滑下来，指着他大笑。然后两个人一起踩高跷，在高跷上还要做出类似打架的动作来。
从一开始，沈云思就在人群中看见了林江汜。
一方面是林江汜本身身材高挑，站在人堆里有鹤立鸡群之感，另一方面……毕竟大晚上还要戴墨镜的游客实在不多。
林江汜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来看这场表演的，沈云思猜不出来。但他知道自己的心已经乱了。他忽然很庆幸，在小丑妆容的掩盖下，没有人知道他的神情。
越过人群望着林江汜，沈云思才真切地发现，他对现在的林江汜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他所了解的东西都是媒体上公开的信息，林氏集团的现任掌权者，有婚约在身，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从林江汜的反应来看，那婚约还没真的落实成婚姻，
至于那个“现任掌权者”……林江汜对整个集团的控制程度究竟如何，沈云思更是不得而知。
他不能确定林江汜又一次来找他的真实动机，没办法判断五年前的事还有没有解释的机会。
更没法判断……他还能不能继续喜欢林江汜。
也许因为这一天太累了，又没能好好吃晚饭，沈云思的脚步开始逐渐有些虚浮。
再坚持一下……
沈云思强打精神，眼前却逐渐出现重影。
坚持……很快……表演很快就结束了。
这时，另一个小丑挥舞着彩色棒棒糖朝他打过来。那棒棒糖是泡沫做的，很轻。沈云思应该做的是拦下棒棒糖，再把对面演员的手扭向左边，两人抱作一团，一边摆出摔跤似的动作，一边做鬼脸。
但那一瞬间，棒棒糖上五颜六色的螺旋形好像突然延伸开去，延展到天上，地上，卷起道路，把他卷了进去。沈云思脚下忽地发软，犹如踩在热烫的糖浆上。他眼前一黑，从高跷上摔了下去。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是过了一秒钟才感觉到痛。脚踝痛得好像无处安放。
另一个演员赶紧跳下高跷，过来查看。
但碰到冷硬的地面，沈云思头脑反而清醒些许。他反应极快，直接顺势歪在地上，双手拧着眼泪，做出大哭的样子。
队友心领神会，围着他一边大笑一边跳舞，好像在夸张地嘲笑着他。
“原来是表演啊。”
“真的吓了一跳。”
“效果也太逼真了。”
观众们顿时松了一口气，纷纷笑起来。
“可是妈妈……我觉得那个小丑……好像真的在哭……”
可是这个表演要怎么收场呢？
沈云思看向搭档，借着表演动作，拿手在面前比划了一下。那位演员微微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见他快步跑回城堡，一瞬间，灯光和音乐就全部改换了。原本欢乐的音乐变得诡异非常，那小丑再出来时，脸上就多了一副面具，面具上的笑脸十分阴森。
邪恶小丑——这是万圣节期间的特别节目。
沈云思坐在地上，惊讶地捂住嘴巴，害怕似的蹭着地面不住地往后退。
原定由两个人同时患上恐怖面具来完成的“邪恶小丑”表演，就这么临时改成了一个“邪恶小丑”对一个“窝囊小丑”的威胁。
那副样子实在滑稽，观众席爆发出一阵笑声。
可沈云思的衣服已经快被汗水浸透。太疼了。他是在强撑着，眼前却一阵阵地发花，几乎没有信心完成这场表演。
这时，观众席上忽然走出一个人。那人戴着墨镜，身上穿着一副透明铠甲。也不知那铠甲是什么做的，竟然隐隐约约冒出白汽，好像放置在室内的冰。在这样的狂欢夜，也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音乐喷泉的水位微微下降了一些。
那人身材高大，伸手一撑就利落地翻过了护栏。
“这人要干什么？”
“穿着戏服……是演员吧？”
“哇，这个设定太酷了吧。”
“隐藏在观众席的演员啊。”
“他是哪个角色？隐藏NPC吗？身材好好啊！票价算是值回来了。”
正说着“你们都会臣服于我的笑容”的“邪恶小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勉强继续着表演，有些无措地看向沈云思。
那一身透明铠甲实在惹眼，连一旁的工作人员都有些疑惑，这是他没见过的演员吗？还是感觉不太对，那人连忙赶过来要维持秩序。
可林江汜一伸手，一面冰墙就把人阻拦在外。
“哇！”
观众顿时沸腾了。
“这是全息投影吗？做得也太真了吧？”
转眼间，林江汜已经来到沈云思面前。
乐园的灯光不断变换着颜色，音乐声大得盖住人声。沈云思仰头看去，林江汜宽阔的肩膀遮住了人群，好像这个夜晚除了他之外的一切都退去了，只剩下五颜六色的灯光在他脸上如火苗一般跳跃着。
沈云思没能说出任何话来，身体就忽然一轻。紧接着，这光怪的世界猛然倒转——林江汜把他扛了起来。
就在那一瞬间，林江汜一身的冰制铠甲消失了，只剩下一小块冰变做个圆环挂在沈云思受伤的脚踝上。
疼痛不那么明显了。
“哇，这是……英雄救小丑吗？”
“好新的剧情啊……”
“有点怪，但那个英雄演员看着好帅。”
一众观众这才想起要拍照，快门声响成一片。
从舞台场地离开，转过转角，就脱离了观众的视线，光线一下子寡淡下来。头顶一方月亮这才浮现出来。
工作人员的“小丑城堡”是个四面围合的建筑，从游客的视角只能看见漂亮的城堡，看不到这中间的小小一方庭院。
“你把我放下来，是低血糖，我口袋里有巧克力。”沈云思声音有些虚弱。
林江汜沉默地托着他的腰，抱着他，让他坐在了庭院中央的花坛边。
沈云思摘下彩色假发和红鼻头，随手扔在一边，随后便解开了戏服纽扣。他里面穿着一件圆领毛衣，解开纽扣的瞬间，锁骨在月亮底下倏然露出来，简直像盛了一片盈盈光辉。
林江汜看了看他，移开了眼。
沈云思全然不觉，他伸手在内侧的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果然拿出一颗巧克力糖果样的东西来。可是他手有些颤抖，又出了汗，根本撕不开包装。
林江汜看不过去，一把把巧克力抢过来。
沈云思苍白着脸抬眼看他，巧克力就已经被粗暴地按进了嘴里。
他没料到，舌尖被林江汜手指一按，扭头就咳嗽起来。
那种柔软湿润的触感十分陌生，好像被太阳晒暖的湖水，又像是什么可怕的软体妖怪。林江汜手指一蜷，偏过头，没什么好气地问：“怎么会突然低血糖？你没吃晚饭？”
沈云思看了看他，说：“时间不够。”
林江汜明白过来，心里忽然像被揪了一下。是他害的，是他害沈云思没时间吃晚饭，是他害沈云思从高跷上摔下来。
“你得去医院。”
“没那么严重，已经……”沈云思忽然说不下去，因为林江汜半蹲下来，手掌托起了他的脚踝。
伤处已经红肿起来，那块冰在林江汜手心里渐渐化开，水顺着他的手腕淌下去。恍惚间，沈云思好像回到少年时代。
不远处，王经理带着几个工作人员赶了过来。沈云思忙推开林江汜，蜷缩起了那只受伤的脚。
“已经好多了。”
“小沈，没事吧？担架一会儿就抬过来了，赶紧去医务室先处理一下。”王经理走在前面，忽然刹住脚步，“呀，林总也在啊。”
骆羽三步并两步地跑过来：“云思哥，你没事吧？天，我站在外头看着都快吓死了，那么高的高跷啊。”
云思哥。
林江汜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微微皱起眉来。
“骆羽？你不是回去上课了吗？”
骆羽双手一摊，脸上又露出笑意：“大好事，晚课取消了。”这时，两个人抬着担架过来了，骆羽自然地搀起沈云思，“不说了哥，你快去医务室。”
这时，林江汜忽然上前，在膝弯一抄，越过骆羽把沈云思抱了起来，把人稳稳放在了担架上。
“先去看医生，我去买吃的给你。”
说完，他转过身就快步走了。
骆羽有些疑惑地收回手，悄声问：“云思哥，这酷哥是谁啊？”
沈云思看着林江汜的背影，脸上忽然浮现出笑意。
他顿了顿，用林江汜刚好能听见的声音说：“不认识，一个好心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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