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看望了柳先生后的某一天,王铁匠终于回来了。那时阿娟在和王二叔堆雪人,她本来想来问问王二叔有没有抓到新的兔子或者别的什么动物,她养的兔子太孤单了,但是王二叔并没有猎到活的。在堆雪人的某个时候,她忽然远远看到山上有两个小小的移动的影子,以为是鹿,兴冲冲地让王二叔辨认,看到底是不是。王二叔眼神好一看就认出来了是什么事物,回答道:“是仲围回来了。”
王铁匠回来了?!我听着觉得十分惊喜,按理说雪还未化,路也没修,现在怎么回来?
“真的吗?”平子听说后停下捏雪球,问道。
我不怎么确信,于是兴冲冲地凑过去,说:“让我看看!”
于是就让阿娟和王二叔给我指方向,想来个眼见为实。
他俩就指着远处一座山的某处,让我去认。我仔细去认,寻思着除了一片白皑皑的雪和山坡上茂密的植株,哪有什么人影。阿娟见我还是没找到,便把我拉了下来,让我挨着她的头,她仔细地描摹眼神的轨迹,让我总算看到了两道缓缓在树木间移动的影子,但不像是人影,四脚长身,还没看清又被树挡住了,时隐时现,盯着辨认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有些怪异之处是因为王二叔他们骑着驴所以比往常难认。
王铁匠出门时搭着牛车,我还以为王铁匠至少也是乘牛车回来,毕竟那头牛是王铁匠亲自接生的,而那车还是王铁匠媳妇还在时一起挑中的,我就那么想着,也看着他们在林间行进,在树与树间不断明显,我知道,柳先生的病很快就会好了,王铁匠身后那人想必就是大夫,而愿意大老远来的大夫必定是宅心仁厚、医术高超……还有什么词来着。
王铁匠体型高大,而他后面也是个骑驴的那位大夫身材消瘦,全然没有王铁匠那么大的身板,可还是紧跟在王铁匠身后一起前来,我想,前两日下来了那么大的雪,他们到底走了多久?
“怎么走那条路?那的路不是小得很吗?”我疑惑道,进村好走的路都被雪封住了,他们走的那条曲折狭小,下了雪肯定更不方便了。
风呼啸而过,我下意识拉紧了身上的衣物,不一会儿,雪又下了。很小很小,像是天地间的一声轻叹。
“回来了总归是好的。”王二叔并没有纠结这个事。
“我去给王伯伯准备吃食!”阿娟对于王铁匠回来的事很开心,蹦起身兴奋地跑回屋里,说着还招呼平子和她一起:“平子,你也来烧点水。”
我问王二叔:“你不去接王铁匠他吗?”
现在下雪了,如果雪变大了,就不好了。
王二叔看看天,雪还是下得很小的样子,从苍白的天空飘落,无声无息。他到底直接没有回应我的问题,看着也不是很欢喜或是愁绪,只说:“我去准备些衣物,你去看看柳先生醒了吗,如果醒了把炉子上煎的药端过去。我等会儿会过去。”
我应声,便也回了屋。期间回头看了眼,远处那两道影子又被遮住看不见了。
日落时间,王铁匠顶着雪回来了,他出现在门口我才看清他这出去一趟老了许多,脸被冻的通红,身上的衣服也积着雪,在灰褐色上格外明显。我一时之间愣住,想打声招呼却没开口。王铁匠他真的变老了,脸上多了许多愁绪。
他见了我在屋里照看柳先生也没说什么,朝我点了点头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和满头白发的老人。
“他是请来的大夫吗?”我问。
他朝我点头,走向我,问:“怎么,人长大了倒是不叫人了?”
说着就要拿那双冻的通红的手揉我的头。
“伯伯。”我撇头,避着他的手。他便笑了笑了,不再动作,看上去倒并不是很恼火。我倒是觉得新奇了,我来这看柳先生已是违背了他的意愿,而他一来便只是纠结于我的礼貌问题。甚至也不喊我“蛮子”了。他又不是吴秀才,在意这些称呼。
“就知道你们不老实,不过倒是看着没生病啊。”他大老远回来倒是精神不错,看着并不是很累。甚至眼神中有一股嘲弄我的意思。
“你笑我。”我这样说。
他哈哈大笑,没停下来。后面那位大夫走了过来,他摆摆手,制止住王铁匠的笑,却并没有看向他,而是向我看来,带着一些微微的笑意感慨:“你倒是长大了许多。”
我不解,虽然他看着有些眼熟,但着实也想不清楚在哪见过。
王铁匠见我这副模样,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怎么你连李大夫都不认识了?”
倘若他李字加一个亲戚什么关系,或许我真的想不到。但他说的是李大夫,我们这唯一会些医术、能被称为大夫的也就只有那位在他们口中已经死掉了李二叔了。
果然大人的话都不可信。平子说的没错,李二叔的事真是被传的穿的神乎其神了。至于眼前这位,也不好说。
王铁匠带了足够的药材回来,那位一同冒着风雪回来的大夫说了几句话便去认真给柳先生看病了。李二叔见了柳先生的症状,又把了脉,神态平和,想来柳先生状况并不是很差——虽然我看着就觉得挺严重的。李二叔把完脉,对王铁匠说还来得及,让我们不必担心,接着让王铁匠把准备好的药拿去煎。
弄好这一切之后,李二叔便送我们回家,他倒是对村里的路还很熟悉。把我送到家,还见了我娘,向她问好。我娘在屋里见了他也不惊讶,只是平平常常地像对待邻里一样招呼。
我坐不住了,对我娘说:“娘,这是李二叔。”
她笑吟吟的答道:“我晓得。”又同李二叔说:“你倒是看着老了很多。”
“说笑了。”李二叔躬身作礼。
我见了,惊道:“还真是李二叔。”
我之前是不信的,因为李二叔年纪并不算很大,怎么他现在这么老?我想或许他是假冒的,真的像以往一样行了礼——一个做长辈的礼仪。
眼前李二叔的头发都已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看着比吴秀才还老。这样看着比以往看着更奇怪了。因为我爹辈分大,所以大我爹十来岁的李二叔还得管我爹我娘叫长辈,我和李二叔倒是同辈。总之因为那些辈分关系称呼搞得乱七八糟的。我为了图方便都管那些能被顾二娘做媒的男人叫叔。
李二叔见完我爹娘便回去了。
在这期间,他们倒是李二叔是突然回来的缘由并不是很关心。
“他们不是说李二叔被山匪杀了吗?”我问。
“那是那些山匪的说的,你真的看着了吗?”我坐在我娘身边听她这么说,我娘还轻轻轻理顺的的头发,像理清我的思绪一样,继续说着:“很多事情听见的不一定是真的,看到的也不一定是假的。”
“那看到但也可能是假的?”
“很多事情都需要自己判断,你已经可以自己判断了。”我娘继续说。
虽然说很多事他们都要我自行判断,但是他们总是一开始便把判断定下来了,无非就是看看我的想法是否和他们一样,然而,他们是怎么想的我始终琢磨不透。
李二叔回来之后常来给柳先生看病,除此之外,他还时常探望村里的老人。我们有时无聊偷偷跟去想看看有什么新奇的事,但是,李二叔把脉时很无聊,他们都不说话,偶尔有些除了问候的话外也是云里雾里。
“余吉,你不应该去追寻这些,我也曾劝过你,但你还是去干了,而现在你也知道了……这些都是没结果的,我们为此作出的行为都是无用的。”爷爷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我记得以往爷爷还挺喜欢李二叔的,因为李二叔性格好,他对谁都好,所以无论是谁对他也是同样的好。
当然我脑子里的李二叔还停留在他年轻的时候。
柳先生身体渐渐好了,虽说我们仍然不能不能轻易去见柳先生,但去王二叔那还是可以的。
王二叔也挺欢迎我们,他准备了很多吃的,至于王铁匠他忙着打铁,倒是没什么兴趣理我们。
当我们去看望王二叔时没有看到王二叔,反倒是看到好大一个活人躺在王二叔床上,我的眼睛止不住睁大,要知道王二叔可算得上孤家寡人,王铁匠很多时候其实都忙得很。我震撼地眨了眨眼,还有我不知道的王二叔的亲戚?
“平子,你知道他是谁吗?”我趴着门后面,怕打扰到躺在那的人。
“不认识。”平子摇头。
“或许是外乡人吧。”阿娟看了看,随意说道:“最近几天王二叔不是有上山吗?路上捡的吧。”
也是,我想,按理说,王二叔一个人住,大冬天的,那个亲戚大老远专门找个大雪封路的时候来找人啊。也就是别的什么外乡人了。
“他是迷路了吗?”
“现在还没醒,应该是病了。”
“我们去看看,我还没见过多少外乡人呢。”
我们闲话几句,决定去看看。
见他仍然昏睡,我直接走了进去,紧接着,阿娟跑在前面,然后挨在他边上看他。平子停在门口,不是很想进来的样子,我回去拉他,他便妥协了。
毕竟他一个的话太无聊了些,而且王二叔屋里暖和些。要是他无聊跑去外面看雪就太冷了。
阿娟盯着那个人的脸看,那人面色平和,像只是睡着了,说:“现在都要吃晌午饭了他怎么还不醒啊?”说着,就要去戳他的脸,但被平子拉住了。
“你干什么?”阿娟对平子说,她并不怕那个外乡人,就算出了什么事大人们都回护着她。对于平子制止她动作的行为阿娟不是很满意。她想扯开平子抓住她手腕的手,但平子就是不松。
“他可是个外乡人。”
“那又怎样,他还躺在王二叔屋里呢。”
“阿娟,”平子叫她,“我们是来吃饭的,你不饿吗?”平子主动服软,其实他还想道歉,但阿娟先开口了。
“好吧,”阿娟顺着他的话,“我们再去看看王二叔在哪,要是还没找到就你来做饭。”她开始计划起来了,平子应声,她接着说,“我监工。”
阿娟本来还不是很开心,听了吃饭这事便不怎么想去逗弄那个外乡人了,她最近喜欢清淡的吃食,没见到王二叔才有心去逗弄人。她起身,问“王二叔人呢,不该同你们跑去山上找人的,人没找到还被蛮子用雪球砸了。”
她装模作样喊疼,然后拉住平子的袖子,对平子说:“平子你可不要学坏。”
没说学谁,但意有所指。
“阿娟——”我说,“明明是你先打的雪仗。”
“是吗?”
“上次也是你先的。”我同她说。
她笑嘻嘻地走出去,边走边说:“我只记得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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