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继续。
大家都悟出了点门道，卯足了劲儿要把自己受的耻辱在别人身上讨回来，就连苏佳淼都上去唱了首电音拉满的土味歌曲，让徐桑大跌眼镜。
这一轮的国王，是一个叫丁橙的女生。
女孩穿着甜美的泡泡袖碎花连衣裙，脸上化了精致的淡妆，俏皮又漂亮。
徐桑记得她，这是刚刚劝阻她和陈周颂牵手惩罚的女生。
“我找你，阿颂。”丁橙转头，直直看进陈周颂眼底，“你是几号？”
她的声音不带一点情绪，却蕴藏孤注一掷的执拗。
陈周颂迎上她的目光，淡淡地笑：“9。”
“陈周颂。”她直呼他的大名，“你会骗我吗？”
丁橙的声音淬着偏执和质问，像一把刀。众人鸦雀无声，饶是路逸轩这种神经大条的也反应过来气氛不对，尬笑着打圆场。
“阿颂，人家都这样说了，你再耍心机就不对了哈。”
陈周颂垂眸，只是笑，也没说话。
他这副不识趣的模样更加激怒了女孩，丁橙的声音忽然更大了些，“9号和国王拥抱一分钟！”
没人敢说话，大家面面厮觑。陈周颂仍然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
另一个女生站了起来，惊诧地看了陈周颂一眼，又示意她是9号，而后走上前，小心翼翼握住丁橙冰凉的手，将她严严实实抱在了怀里。
她是跟丁橙一起劝阻他们的那个女生。
徐桑有些惊讶。
凝固的气氛顿时有所缓和，路逸轩惊疑不定，却还是秉承着良好的职业操守为她们计时。
一分钟倒计时结束，丁橙猛地甩开好友的手，扭头径直走出了包厢。
房间门撞击门框发出一声不小的响声，跟丁橙玩得比较好的朋友都连忙追了出去。
包间里的人顿时少了大半。闹了这么一出，剩下的人也没了兴致，怨声载道地散了场。
徐桑站在KTV门口等苏佳淼。邓馨月在包厢里落了东西，要苏佳淼陪她上去拿。
蛾子绕着灯泡一圈圈地飞，灯罩上是散落的黑乎乎的虫子尸体，邻近宵夜摊聚满了熙熙攘攘的人，塑料碗和锡纸盒里装着琳琅满目的烧烤，遮盖油腻桌面的塑料桌布在夜风下轻轻飘动。
“我喜欢你！”
一只飞蛾猛地撞向吊灯，徐桑听到微弱的电流声，然后一双细小单薄的翅膀落到泥土里。
她抬起头。
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立着一男一女。
陈周颂半张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他的情绪。
喊完刚刚那句话后，丁橙眼眶泛红，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眼睛却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少年，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对她迷恋的痕迹。
初中时，她被美术老师骚扰，是陈周颂一次次帮她逃过那个人渣的魔爪，告诉她这不是她的错，并教她如何收集证据。她因此有了勇气，和几个有同样经历的女生站出来，最后把那个人渣送进了监狱。
羽翼未丰的年纪，他是她世界里最大的英雄。
她也很幸运能与他同班三年，但高中课程难度急剧上升，她发现了世界上很多事情是再多的汗水与泪水都解决不了的。尽管拼尽全力，她的成绩还是毫无起色。
她以后没法自然地跟陈周颂搭话了。
收到分班短信时，这是她的第一个念头。
所以，她把自己打扮成最漂亮的模样，决心表达出她的心意。
丁橙的情绪逐渐平复，徐桑没听见陈周颂回答了句什么，只看到了他将女孩因方才情绪激动而凌乱的发丝挽到耳后。
“徐桑！”苏佳淼喊她。
陈周颂掀起眼皮朝她看去，只一眼，徐桑便立刻做贼心虚地偏开头，若无其事地应了苏佳淼的话。
苏佳淼与邓馨月谈天说地，她的世界却突然安静，只剩下过路人指间打火机齿轮滚动的“咔哒”声，火苗迸发的声响，以及丁橙不近又不远的声音。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周围响起中年男人很响的咳痰声，以及轮胎刮擦水泥地面的声音。
邓馨月喊徐桑上车，跟她说她们俩家离得很近，以后可以经常找她玩，又问她觉得今晚怎么样，有没有很尴尬。
徐桑一一回应，没有主动发起新的话题。
没有再刻意与徐桑搭话，邓馨月向苏佳淼抱怨起了英语补习班外教的口音。
“我至今不知道他是哪国人，他有日本口音，马来西亚口音，菲律宾口音......唯独就是没有英音！我都不知道我妈哪找来的这种奇人......”
徐桑望向车窗外攒动的万家灯火，少年颀长单薄的身影浮现在脑海。
她陡然想起上车前的那一眼。
陈周颂的眼是漠然而冷淡的，让人想起海面上蒸腾的，破碎的，冰冷的水汽。
后来，徐桑觉得，那才是最接近陈周颂真实模样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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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典礼很无聊，翻来覆去还是那些陈词滥调，校领导们却乐此不疲。
高一新生代表剃个圆寸，凸嘴，厚嘴唇，戴着镜片比啤酒瓶底还厚的黑框眼镜，洋洋洒洒说了一堆，一看就是校领导预备役。
“这小高一，一看就知道数学很好。”舍友于琳音坐徐桑前面，侧过头跟她说。
新生代表发言结束，轮到高三代表。
今年的高三级代表是宋司彦，上一届的学生会主席，斯斯文文地戴个眼镜，很稳重和气的样子。事实也如此，徐桑高一加入了他分管的部门，无论活动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他都能有条不紊地完美解决，是所有学生会成员心中神一样的存在。
而且，他的宋还是宋长青的宋。
周围爆发出一小阵骚动，有人没等他自我介绍便喊出他的名字，有人兴致勃勃地向不认识宋司彦的人介绍，炫耀自己跟他的关系，隔壁班的女生戳戳好友的手肘，凑过去讲述上次做错事被宋司彦教训的事，抱怨其严厉，眉眼间却并无责怪之意，反而是少女的羞涩。
颁发完奖学金后，领导讲着结束语，礼堂掌声涌动，像闷声滚动的春雷。
徐桑收回视线，两手抱起凳子，跟着人流走回教室。
狭窄的楼梯堆满了人，摩肩接踵，一点一点往上挪动。闷热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汗臭味和腥味，丝丝缕缕填进少男少女未闭合的骨头缝。
徐桑手指很小心地攀着凳面边缘，凳面角抵着腹部，尽管不好使力，她仍坚持这个姿势。南城一中历史悠久，践行节俭，反对铺张浪费，课桌椅比她们年纪还大，凳子下面是积压了一届又一届的灰尘与秽物，她可不想与这些“前辈们”会面，那样会恶心得她一天都吃不下饭。
她满脸通红，气喘吁吁，终于走回了班级。
她来的不算晚，到了的时候，班里面只有十多个人，相熟的或不怕生的聚在一起聊天，谈论暑假的旅行经历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事，嬉笑声不断。
一体机投影出了座位表，徐桑眯着眼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放下凳子，然后把书袋挂在课桌旁，拿出文具摆在桌面上。做完这一切，她又抬头看起座位表来。
苏佳淼在第一组第四个，而她在第三组。她的同桌叫薛倩，后桌是蓝天。
神奇的是，谢圆和于琳音居然是她前桌。
这倒是让她不安的情绪得到些许平复。
薛倩与蓝天看上去关系不错，相互喊着“大佬”，然后说自己期末哪科考得贼差云云，后来又讲起了以前的事，大笑起来。谢圆听得有趣，很不认生地扭过身加入了聊天。
课室的喧闹在一个中年男人的到来后平息。是班主任，叫郑正义，略发福，是北方人，笑容可掬却不失威严。简单问候后，他直入主题：“咱们班班委还没选吧？有意向的同学别害羞哈。”
薛倩突然面色涨红，坐立不安起来，期盼地看看徐桑，又看看蓝天，又转头往四周看看，嘴唇嗫嚅，像是有话要说。
徐桑投去疑惑的眼神。
蓝天眼睛一亮，大喊：“郑老师，薛倩想当班长！她很有经验的，以前就是十七班班长！”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湖面，得到了众人的响应，大家纷纷附和起来。
徐桑感觉到薛倩明显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很激烈地反抗起来，很不情愿似的，语气却娇滴滴：“哎呀蓝天，你要死呀！我不当班长，我哪有那么厉害呀。不应该选我的，这里这么多大佬......”
明明是对蓝天说的，声音却大得整个班都听得见。
“别这样说，薛倩，你也很厉害呀，我就认定你做班长了！”
她的让贤引起更多人的鼓励，郑正义也很是赞同，于是薛倩站起来，兴奋而又扮作无可奈何：“好吧，那我当班长吧。”
她坐下后又开始了对蓝天的讨伐。蓝天一边应对她猫挠儿似的报复，一边得意地笑，打闹间课桌不时撞上徐桑的凳背。
她不动声色往前挪了一点。
于琳音看他们一眼，又看向徐桑，翻了个白眼，嘴角往下撇了撇，表达自己的无语。
“还有两个副班长，谁想当？”
郑正义的话像一只小猫，轻轻挠了一下徐桑的心。从小到大，她还没当过班长呢。小时候是因为性子太调皮，现在是因为苏晴觉得班长事情太多会影响学习，得不偿失。
但她想，她还没试过呢。而且是副班长，应该也没那么多事情吧。
要不，试一试？
念头一产生便一发不可收拾，像无声的火苗一点一点舔舐她的心。有人举手，她的心情更加焦急了，连身体都颤抖。郑正义在倒数，“没人我就自己选啦？再数五声。”
“二——”
“我！老师！”徐桑猛地起身，小腿发抖，心脏都要跳出来。她掐一把大腿，逼迫自己看着老师，扯出一个笑，显得大方可信赖的样子。
她的话和郑正义的“一”几乎同步出现，郑正义拿着花名册，看了她一眼，很和善地笑：“下次大胆点，我没那么可怕的。”
他询问了徐桑的名字后，记录在黑板，而后选了剩下的班委。
陈周颂写完一面数学题，笔突然漏墨了，墨水在练习册上晕开一个浓重的黑点。他翻了一页，恰好印在了另一面的题干上，遮住了关键信息。他正欲开口问路逸轩拿练习册看，就听见很大声的一句“我”。
他抬眸看过去，女生身体小幅度地打颤，素白的手拧着深蓝色的校服裤，面上却平静。
强装镇定的样子倒是一直没变。
“哟，没想到妹妹还挺厉害的嘛。还当班长了呢。”路逸轩挤眉弄眼道。
郑辉踹了一脚他的椅子，笑骂：“你别招惹人家，小心苏佳淼弄死你。”
陈周颂扫他们一眼，散漫地笑了声：“你俩语文作业抄完了吗？劳姐说第三节课下课就收。”
劳姐真名方舞伊，是他们班语文老师，因五一劳动节而得名，以严厉和不留情面在全校闻名，没有哪个学生能逃过她的雷霆手段。
她高一教十七班，郑辉和路逸轩早就体会过她的厉害，听见这句，两人皆是哀嚎一声，“我靠？什么时候说的，这是写到哪来着？”
崭新的练习册被两人翻得哗哗响。
陈周颂把数据修正，又往那边瞥了一眼。
少女梗着细白的脖颈，端端正正坐在位置上。
他突然觉得，牙有点痒。
请拿多多的评论砸向我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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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牙有点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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