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离开张家村后,岳沐霖每年都会来张梦香居住的地方探望,为的就是报答当初的救命之情,只是近一年因为升学压力,便一直拖到现在。
一年不见,岳沐霖变化很大,她褪去之前的孤僻与怯懦,把自己从噩梦中解救而出,从而变得温婉和善、阳光开朗。不知是否是因为学业紧张、疲劳过度,张宛央远远就看见她脸上戴有一副黑框眼镜,修饰了精致小巧的脸,但仍未遮住她那盛有璀璨星辰的双眸。
“央央!”一见面,岳沐霖还是和之前一样,喜极而泣地抱住眼前的小姑娘,张宛央也没料到她还会如此激动,回抱她的手一直抚摸着她的后背,也算是回应。
张宛央人小,岳沐霖竟是要比她高太多,用眼丈量大概也得是一米七的个子,所以两人在相拥的时候岳沐霖还是需要弯腰的。
念着她会累,张宛央抬头,伸手擦掉岳沐霖因高兴而溢出眼角的泪水,笑着告诉她:“哭什么,我这几年过得可好了。瞧,就一年未见,他们都把我养胖了!”
“那是你的福气,谁也抢不去。”岳沐霖轻轻抬手擦拭眼边,而后重新拾起笑容看向一旁站着未说话的荀玮,点头与他问好,依旧重复着每年都会说的一句话,“谢谢。”
三年了,每次久别重逢,岳沐霖都会对荀玮说这么一句话,目的很简单,就是感谢他能够救她于水深火热,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伸以援手。
荀玮亦笑着回答:“没事,都过去了。”
难得见面,三人齐聚一家酒馆,岳沐霖说着这一年她的学习经历,张宛央和荀玮就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直到最后她说完,张宛央才会感叹一句学习不易。
“那你现在在哪里上学呀?”
“我出省了,”岳沐霖看着荀玮接过服务员手中的饮食,回答道,“今年九月会在南秋大学读研。”
“真好。”张宛央不禁流露出羡慕的神色,自从她见过大学里的人和景,就分外向往着能够在学校里学习,像荀玮一样,有一个崇高的理想,进而努力去实现它。
看着手边递来的食物与饮品,张宛央看了一眼荀玮,她的小苟也同样在看着她。
“你以后要去哪里读书呀?”她问。
“哪都行,”他说,“只要把你带在身边。”
“啊,”岳沐霖不开心地搅拌着手里加糖的咖啡,语气却是带着愉悦的笑,“不能因为我的男朋友不在这里就塞我狗粮吧,央央。”
“啊,”岳沐霖不开心地搅拌着手里加糖的咖啡,语气却是带着愉悦的笑,“不能因为我的男朋友不在这里就塞我狗粮吧,央央。”
闻言,张宛央羞红了脸,嗔怪地瞥视着荀玮,低头品着手里的糖水,不再言语。
据了解,岳沐霖在上大学前就有一位交往的男友,至今四年,一直都是他陪着女孩,也未曾因为女孩经历的事情而嫌弃她、离弃她。
“有时间带出来看看呀,别藏着掖着,当宝一样。”张宛央怪她还是不够与他们亲热,连自己现在的亲男友、未来的亲丈夫都不愿意带出来让他们看一看。
临走前,岳沐霖答应张宛央的话,说以后得了空,一定会再出来和他们聚一聚。
回去的路上,张宛央牵着荀玮的手,漫步在路旁,看着一辆接一辆的汽车匀速行驶在马路上。忽然她闻到路旁有阵阵面包香,于是转头看向目视前方的荀玮,问他:“之前我送给你的鲜花饼好吃吗,有没有很甜或是没味道?”
荀玮眨了两下眼,低头俯视她:“好吃,但如果和面的时候少一些蜂蜜就更好了。”
张宛央抬起右手,懊恼地捶击自己的脑袋,抱怨竟忘记这件事:“怪不得昨天念念的表情给我一种一言难尽的感觉,她都能尝出有些甜。还有我竟然忘记你对甜食敏感了。”
荀玮笑着摸摸姑娘的头,然后紧紧抓住她的手,安慰她:“以后会越做越好。”
晚上,张梦香从工厂里休班回家,说是想要领着他们出去吃一顿。念念早就想着出去搓一顿,她是小孩子,自然见着别人吃什么也眼馋什么,只是张宛央平时在妈妈的叮嘱下并不带她出去吃那些所谓的不健康的食物,小姑娘懂事,自然也不会哭着喊着非要吃那么一口。最终四人找了一处自助餐,待挑选后坐下,张梦香就开始关心荀玮的上次胃痛的情况,得知张宛央最近有在给他做营养粥并且情况早已改善后,便放下了心。
已为人母,在这四人中,于私心而论,张梦香最关心的还是头胎所生的张宛央。张宛央离开她十二年之久,已经渐渐长成大姑娘,心里说不酸那是不可能的。
“央央,多吃一点。”张梦香把烤好的肉夹在张宛央的盘子里,看着小姑娘微红着的脸,关心道,“热吗?”
张宛央拍拍自己的脸,又抬头看向头顶的吊扇,摇摇头:“不热,静一会儿就好了。”
“姐姐,”念念把眼前的小蛋糕放在张宛央的碟子里,“你最爱吃的小蛋糕,可好吃了。”
“好。”张宛央笑着接下。
饭后,张梦香说她明天休班,想着带他们出去玩一天,念念自然是同意,张宛央也不好扫了母女二人的兴,想着正巧明天荀玮没课,就答应了。
立安省在祖国疆域往西,地小人也不多,但是未经修整的自然景观却是不少,近几年国家大力治理各地景区,发展旅游业,这里也算是得到充分的照顾,许多令人眼前一新的景点都格外吸引外地人。这两年人们纷纷慕名而至,甚至有人在此安居,也算是扩大地区人口。张梦香的这个决定也是临时决定的,究竟去哪里她也不清楚,张宛央自然更是不了解,她这几年除了呆在青灯本地,几乎哪里也不去。
“去劝化吧。”荀玮说。
劝化市是立安省旅游业最发达的地区,外地人谈起本省几乎第一个想到好玩的地方就是劝化,但是对于张梦香来说,这里几乎是一个噩梦般的存在。
因为张家村就是劝化市的一部分。
张梦香欲言又止,看着张宛央,似乎在等她做决定,念念倒是很喜欢那里,眼睛里闪着光,满眼渴望地看着她的姐姐。
“就去那里吧,两市离着近,那里景点也多一些。”张宛央说,“张姨也想你了,妈妈,要不你领着念念去见见她吧,也好说说话。”
这几年劝化市的旅游业改善得很出色,甚至上头还给颁了奖,张微兮的母亲曾与张梦香通过视频,一直抱怨她们也不曾回来看一看。
“好,我去见见。”
坐在高铁上,眼见越来越熟悉的窗外景色,张宛央心里渐渐泛起涟漪,心脏抑制不住得兴奋,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三年未见的土地,今天就要见一面了。明明当初离开的时候恨得要命,可是现在却又如此怀念。
身体的温度渐渐升高,张宛央收回视线,看着荀玮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转而上移,看向他的脸,轻声道:“小苟,你讨厌这里吗?”
“为什么要讨厌这里?”荀玮声音缓缓,不紧不慢,“这片土地是生养我们的地方,它本是洁白的,我们应该讨厌的是生活在这上面心存恶念的人,是他们污了这片神圣的土地。”
“你说得对,”张宛央转头继续看向窗外,“都是那些坏人,脏了这里的名声。”
张梦香牵着念念走在两人的前面,荀玮告诉她会照顾好张宛央,只管让她们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女人很放心把女儿交给荀玮照管,与他们说好约定的时间和地点后便匆匆离开。
张宛央同样牵着荀玮的手,慢慢地走在记忆中熟悉的小路上。她看着周围紧密的绿树几乎全部稀疏,打探以后才知竟是为了美观锯倒几棵,也是为了能够让周围新开的农田有充足的阳光滋润着。她抬头,看见西面那座大山忽然映入眼帘,上面的树郁郁葱葱,周围的鸟雀都向那一处飞去,那里是它们的家园。
走到村东头,张宛央看着重新开门的自助小卖铺,里面挤满了人,其中不只是卖零食,连附近景点的门票竟是也出售。
张宛央疑惑:“这附近有什么景点了吗?”
“嗯,”荀玮有过了解,“哀女山中间被凿开,联通了山的两边,这边依旧是张家村,而那边却改为了哀园,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墓园。”
“……”张宛央对此瞠目结舌,不可置信道,“墓园为什么会售票,这有什么好看的?”
“因为一个故事,那里面住满了无字碑。”
三年前,参与涉事人员几乎已全部抓捕,上头在得知这件事后,为了哀悼无数无辜死去且不知名女子,就赋予这座山为“哀女山”的名字,并把那边大小不一的山丘踏平,着重整治那里的环境,矗立满地的无名碑。为让她们归家,让她们找到亲人,政府决定隐瞒这里真实发生的事,改编一个故事,散布了出去。
“他们说,这些人是来自各地的英雄,不幸牺牲,就葬在此处僻静幽深的地方,具体是什么英雄,为什么会牺牲,政府编不出来,也没有具体说明。”
张宛央默默地听着,最后甚至哂笑出声,不是编不出来,是根本没法编,因为一旦找到编织谎言的依据,这里的生意就会大为受损,他们不傻,这种博人同情的钱最好挣了。
“繁衍人口,她们是英雄,我不否认。”张宛央看着那山上突然飘来的一朵白云,因风吹而渐渐化成抓蝴蝶的女孩子,“但她们不该做这个英雄。”
自此就有许多外地人慕名而至,身上带有人烟气的他们穿过哀女山,来到这片曾经让女人惊恐的地方。或许其中就有她们的亲人,而在此长眠的女人也会有再次看见亲人的机会,跟着他们,找到回家的路。
“走吧,带你去看两个人。”
“去哪看?”张宛央看着荀玮干燥苍白的手背,明明夏季是一个如此湿润的季节。
“穿过哀女山,去那边的哀园。”
荀玮带着她去购票,领着她穿过熟悉的乡间小道,只是在熟悉的岔路口,两人一同停了下来。这是张宛央曾经追过荀玮的南道,还记得当时荀玮抱着偷来的狗,躲避着小姑娘的追击,最终依旧被抓到,两人也因此相识。
顺着胡同口,张宛央看着那条街道,那边的尽头是一片茫茫河流,连接着远处渺小的村庄与船只,像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静静地展现在那儿。
“先回家?”荀玮低头问她。
“临走的时候再看爷爷吧,”张宛央收回目光,抬头与荀玮对视,“这样他会以为我在那边过得很好,而不必担忧地跟着我在这里转来转去。”
“好。”
哀女山山体庞大,穿梭其中需要耗时二十多分钟,好在其中的石壁上并非单调无味,政府凿通山体也在上面花费了功夫,不仅有刻字,还有一些群山的介绍以及周围名胜景点的旅游介绍,且都是用发光体装饰着的。通道内设有白炽灯,每隔几米就会花里胡哨地展现在游客面前,但光源并不强烈,整个洞内也依旧还是泛着黑,只能隐约看清周围有人的轮廓,但要真的辩识,那怕是不容易。
荀玮走在张宛央左肩膀靠前处,打着手机的灯光,两人能够借着这束光清楚地看清前面的人群,免得碰到或是踩了别人的脚。洞内人群熙熙攘攘,说话声也杂乱一片,回音响亮,张宛央几次想跟荀玮说话,在对方听不太真切的情况下也就放弃了。
直到天光大亮,张宛央抬手遮挡强烈的光源,这才意识到两人已经成功走了出来。
相比刚才,现在眼前所见的人那才叫多,几乎都是小年轻,他们好奇地看着周围的自然山景,手中的手机成为最便捷的拍摄工具,朝着四面八方照个不停。
张宛央环视一周,才感叹这几年变化真的很大。依稀记着前几年她大着胆子独自一人踏入这吃人的地方,毫不畏惧地想要找到她所念之人,那时的这里还是一片荒山野岭的模样,高矮不一的小山丘此起彼伏于这片土地,一眼望去见不到人烟,只能登上去,才能看见三三两两的屋子坐落在这贫苦的地方。
而现在,这里的山丘已被推平,往南一眼望去,那里几乎全是无字碑,和外面的墓园相仿,会有许多外地游客在此献花,这么看去倒像是一片花园,也别具奇异的景色。再往西面的尽头走去,那里建有一座庙宇,旁边树立着一塑高大的神女雕像,她手抱着团簇鲜花,眼神怜悯而悲哀,看着那远方的悠悠白云。张宛央见她胳膊上垂着红绸缎,明明是修饰的东西,在她看来却像是一种束缚的工具。
张宛央想起了之前树上的那些红缎子……
两人来到一处静谧的地方,靠近一颗老梧桐,底下便是成行成列的墓碑。凑近后,张宛央偶然发现在梧桐树的南面还有两个墓碑,虽不明显,但上面却是刻有姓名的。这边寂静较为阴森,乌鸦也经常从这棵梧桐树中飞出,许多不熟悉当地的外地游客几乎到了墓园中央就望而却步,很少有人会再往里走,更不用说这两处墓碑所在的隐秘地了。
看着上面的名字,张宛央讶然:“这是……”
“对,我就想带你来再看看他们二人。”荀玮把一旁干净如玉的石头搬来,两人一起坐在上面,“没有告诉你的是,从离开到现在,其实每年我都会回来看看,所以这里的草几乎都被我踏平不再愿意生长了。”
张宛央静静地听着,她的眼神一直在两个墓碑上来回巡视,直到想到什么,她才肯和荀玮搭话:“那你妈妈呢,也在墓园吗?”
“没有,”荀玮否定,“这些年我攒了些钱,给她在外面买了一块墓地。她既然当初都离开了,我总不能再违了她的愿,被她安在这里,况且本来她也不属于这里。”
“那你姑姑呢?”张宛央问,“可是她也离开了呀,还有张爷爷呢,我觉得他们都不想待在这儿。”
荀玮解释道:“以前姑姑生病的时候经常和我说,她做梦总会梦见这里变了模样,所有的罪恶全部都埋葬于泥土之下。她说如果她坚持不下去了,到时候在梦境实现的时候,就让我带她回来看看,有机会就让她待在那儿多瞧几眼。虽然这里面藏着的只是个空壳子。”
在荀华离世后,他的丈夫是给她买过一块墓地的,所以她真正的归处不是这里,但是荀玮念着他姑姑对他的好,就想着带她来看看,所以就在此地立下空墓碑。而当时通过警方的交代,当地政府知道荀玮的事情,刻意给他置办这两块墓碑,也算是给点儿好处堵住他的口。张侨伟之所以也在这里,那是刘梓芳的意思。因为涉嫌参与犯案,刘梓芳被判处刑事拘留六年整,她无法实现当初的诺言,以她的意思是,或许她会因为在里面吃不消而眠于牢狱,所以就拜托荀玮能够给张桥伟立个碑,到时候若是她还可以活着出来,就再来看看他,亦或是带走他。
漫长的诉说,张宛央自此没有再说一句话,她只觉得心里堵塞得难受,好像有什么要从胸腔里奋跃而出,连喘息都觉得困难。
“海门呢,也不在了吗?”
“在,”荀玮站起来,顺手也把他的小姑娘拉起来,“虽说哀女山洞既可以出、也可以入,但准确来说海门那里才是真正的出口。”
荀玮领着张宛央,再次穿梭人群,来到了拥挤的北门。
因为夏季,河水湍急,乘船旅行倒是一大乐事,许多游客都纷纷聚集在此,想要乘着船游出去,所以把本就狭小的门口堵得严严实实,压根看不见对面到底有什么。
张宛央移开视线,看向当初老人居住的小屋。现在已经经过修整,从之前的茅草小破房变成了水泥修筑的瓦房,旁边的牌子上写着工作人员休息区,里面的一个大爷正在看着外面热闹的景象而笑着合不拢嘴。
“太挤了。”荀玮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问她,“饿了吧,要不我们原路返回?”
张宛央转头看他,目光恰巧和蔼蔼山顶交汇,她记得之前上面的树并不茂密,现在反而看起来更加葱郁,倒像是经过人工打理一般。
顺着她的目光,荀玮也看过去,笑道:“想上去?可惜现在不行了,因为上面被划为保护区,前年还在上面发现奇异的树种,政府就打算圈起来做研究,所以不让无关人员进入。”
“那最南面的湖呢,还在吗?”
“在,”荀玮说,“那里也被圈起来变成鱼塘,爱好钓鱼的人几乎都会购票去那里钓鱼。”
经过他全面的解释,张宛央这才点点头:“那我们原路返回吧,我累了,也饿了。”
“好。”
回去时,两人特意沿着河边行走,河上的船只明显多起来,上面的人欢声吆喝着,风掠过水面,泛起层层微波,卷起清凉的水滴,吹到张宛央的脸上。小姑娘眯眯眼,感受着在阳光耀眼的晌午被水打在脸上的舒适感。忽然她看见身后急速驶来一只船,不由得想起了鬼点子。在船夫呐喊路人闪开时,她灵巧地和荀玮换了位置。还未等荀玮反应过来,层层溅起的水花瞬间就打湿他的半面衣服,游客们惊呼一声,就连老船夫也回头看了一眼。
“哈哈哈。”张宛央看着他额头前发梢挂着的水滴,衣服半边已被打湿,此刻茫茫然的眼神更像是一只落水小狗。
荀玮失笑,又不能拿她怎么办,就报复性地把人往自己身边揽住,微湿的胳膊环在眼前人的脖子上,佯怒道:“人小鬼精。”
即使荀玮并没有勒着她,但张宛央矮他一头,被圈着也有些难受,便开始在他眼前挣扎,腾出胳膊肘去攻击身后圈着她的人。
两人闹了一路,直到被一声熟悉的声音喊住。
“荀玮!”
荀玮停下。张宛央也停止挣扎,她探头探脑地循着声源看了过去。
秋忠人长得高大,没几步就跑到两人的面前,他见荀玮怀里的张宛央后,面部神采瞬间又洋溢几分,挑眉道:“又跟你家小猫出来玩呢?”
荀玮看着他一直盯着怀中的人看,便把张宛央往自己这边拉回几分,不忘记警告:“滚。”
张宛央也不喜欢别人这么叫她,让她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亲密,总觉得对荀玮也不尊重,于是当场皱眉,不吐不快:“不许这么喊我,我跟你又不熟。”
荀玮听后弯了弯嘴角,对着秋忠补刀:“听着没,对你不熟。”
“你们两个简直是太欺负人了。”秋忠佯装委屈,一米九的大高个瞬间变得像霜花打败的茄子,荀玮没眼看他,踢了他一脚让他滚蛋。
玩笑归玩笑,恢复正色的三人依旧是走在一起。秋忠说他是跟其他舍友一起来的,但人家都有对象,就他大学三年还没谈一个,于是受不天天塞狗粮的他独自一人脱离了队伍,打算自己逛一逛。只是没想到,依旧还是被天追着喂饭,在哪都得吃一口这属于他的粮食。
张宛央走在两人的中间,她的视线越过南面的秋忠,望向当初那片经常领着小羊吃草的地方,现如今风吹如波浪的草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玉米地。正值六月,玉米秸秆都是浓绿色,在晌午太阳的照射下叶面发亮。
秋忠看着小姑娘一直往这边探头,低头看了看她后,跟着她一起看向南面,这才发现她究竟在看什么。他勾了勾嘴角,用恐吓小孩子的语气吓唬张宛央:“小姑娘可不要一个人去那种浓密的农田地,否则怎么没得都不知道。”
张宛央淡淡地瞥他一眼,而后脸上渐渐浮现出傲然之色:“你当我是吓大的吗,再说我小时候一直生活在这里,青纱帐的故事你以为我会比你听得少吗?”
“啊?”这下倒是轮到秋忠哑然,“你是在这里长大的,这里是你的老家啊?”
张宛央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突然觉得秋忠聒噪,便不想再搭理他。
课秋忠还在旁边叽叽喳喳,荀玮不知说了什么,两人突然就拌起口角。张宛央脚底下生风,越走越快,直到来到熟悉的梧桐树下,她才放慢脚步,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去。
三年了,那树下的墓碑已经沾满泥灰,雨水溅起的泥泞就脏兮兮地贴在上面,张宛央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细心地擦拭着墓碑表面:“爷爷,我来看了,这么多年你在那边过得好吗,你怎么都不给我托梦,我在梦里一次都没有遇见你,你是不是生气我不回来看你呀……”
小姑娘蹲在碑前,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喃喃自语,而后眼里的泪水越积越满,到最后实在是盛不下而溢出。张宛央要强地看了看头顶的树叶,试图把泪水逼回去,可是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到最后还是不受控制地哭起来。
“坏老头,你怎么这么狠心,三年都不想我,亏我还念着你,我讨厌死你了……”
食指上的掐痕越来越深,一只手轻轻附上,张宛央含泪看过去,荀玮同样心疼地望着她,在伸开她手的同时把她抱紧在怀里,无声安慰着。秋忠不明所以地看着二人的互动,没有说话,就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
“我膝盖疼。”张宛央轻声在荀玮耳边呢喃。
二话不说,荀玮就把张宛央公主抱起来。
房子并未拆迁,张微兮的爸妈一直把这里给留着,就是想着以后张宛央若是回来,也能够有个落脚的地方。秋忠难得安静了一会儿,从进屋到现在一直未说话,总是低头后喝着碗里的水,不知不觉烧好的一壶水就见了底。
“……”荀玮拎着水壶,深深地看了一眼端坐在连倚上无地自容的秋忠。
秋忠知道荀玮的事,但却不知道他竟是这边的人,更不知道他竟这么早就认识了张宛央。张宛央也没瞒他,就把之前在河边的那个问题给他解了惑,全当是故地重游,再回忆一遍往事。他们的经历让秋忠听着瞠目结舌,他没想到两人以前竟是这么惨。话到最后,张宛央特意告诉他不要出去乱说,毕竟都是之前的事,她不想让这片土地覆盖从前的记忆。
“我又不是大嘴巴,”秋忠说道,“只是没想到,你们认识这么久……”
他这话说得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张宛央察觉到荀玮纳闷地看他一眼,她倒是没多想。
午饭前,张梦香打来电话,询问他们现在在哪里。张宛央提了一嘴三人所在地,张梦香也不好打扰他们,就只是说定好三点的票,记着到时在村东头集合。
饭后几人稍微休息一会儿,秋忠就被其他舍友喊了回去。
“我很喜欢这里,”秋忠在临走前看着张宛央,告诉她,“你的家乡这里很美。”
张宛央想到之前这里发生的事情,脸上的笑容掺杂着丝丝苦涩:“谢谢你的喜欢。”
本打算再和荀玮去看看小动物,可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上午太阳还把人耀地睁不开眼,下午就浓云蔽日,而后突然阴上天,看来是要有一场大雨。四人都没有带伞,张梦香又打来电话,催促他们赶紧去高铁站,且出租车师傅已经在村东头等候着了。
等他们抵达劝化高铁站,瓢泼大雨就接着下起,豆大的雨滴敲在地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两人走在母女二人的后面,张宛央牵着荀玮的手,走着走着突然被拌一下,她低头看见鞋带不知何时开了,刚要弯腰就被荀玮扶住。
“我来吧。”
张宛央看着他蹲下,在来来往往的入站口细心地给她在鞋面打上一个蝴蝶结。周围的人会格外关注他们,她一时有些羞涩,抬起头来看向一边,躲避着男孩随时可能抬起头来与她对视的目光。
突然,她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即使穿过茫茫人海,她也肯定见过那个人。只是那人在她看来的时候就把雨伞下拉一截,挡住原本露出的脸,而后隐匿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怎么了?”荀玮站起来的时候看见他的小姑娘定睛看向一旁,可他看过去的时候并未发现任何奇怪的东西。
张宛央擦擦眼睛,而后又捶捶胸膛,她只觉得当时那一瞥让她有片刻的窒息。
“没事,应该是累了。”张宛央自我安慰,然后再次亲昵地挽起荀玮的手,“走吧,妈妈肯定着急了。”
荀玮笑笑,刮了刮她的鼻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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