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虓成长的那个时候,各地割据争斗不断,主帅都在厉兵秣马,世家贵族更是摈弃文人,尊崇武将。他儿时接受的教育自然也赶不上后来这些弟弟们,诗书才华亦算不得卓著。于他自己而言,他自小也更向往提刀做将帅,而不是提笔做文章。
虽然文章写得算不得好,文学造诣也远不及那些才子和文豪,但他于心里却是对这些读书人相当尊敬和重视的。
从他对陈棠等才华横溢之人尊为上师的态度,以及登基后重用文臣集团就可窥见一斑。
只不过宁悠与他在这些方面却鲜有沟通。
女子的才德再高,想来在这个男权的世道里也难立足,更何谈受到尊敬和推崇。他从前也很少跟她谈起史家文学,只这一世,因她答应了要多与他谈论这些,这些时日他便让她经常读书给他,两人才由此有了交流。
她不愿做一个只以色侍人的绣花枕头,不愿他对她仅有男女之情,床笫之欢,更不愿他只是为自己的妻和岳父有个好声名而自豪。
有朝一日,她也希望靠自己的真才实学,成为他真正的贤内助,与他惺惺相惜、并肩前行,赢得他心里最重要的一席之地。
毕竟,老话说得好,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就算他现在专心专意待她一个,往后的日子还这么长,又怎么指望一位亲王、一位帝王的心永远为一副皮囊而始终如一?
昨儿她们聊到介甫先生的上皇帝言事奏议,正为文章中提到的吏制和人才变法而各抒己见,争到兴头上,却逢陈棠登门求见,只好暂时打住。
这会儿梨汤的碗撤了,宁悠想起昨天聊到一半的话题,便问:“妾陪殿下接着聊昨儿的文章?”
赵虓却道:“还是罢了,你我各执一词,聊也聊不出个高下。”
“殿下,咱们不是说好,只论观点,不论对错,更不分输赢么?您怎得又较真儿上了。”
他哼声,“话是这般说,但要真抛开好胜心,尤其是对你的好胜心,那还是忒难了些。”
“何以对妾的好胜心就克服不得?”
“自然因我是你的夫君。”
宁悠倍感受伤地皱皱眉头,“那意味殿下于心底里还是轻视着妾。”
他自然不承认,“怎就轻视了?”
“那您说,为何只因您是妾的夫君,就放不下这胜负欲?您这不还是因着有夫为妻纲、夫命大过天的想法么。”
“当然不是。”
“若不是,那殿下倒是说个叫人信服的理由出来?”
赵虓憋了半晌说不出来,气急败坏地圈紧她的腰,愤愤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你就成日地气我吧!”
宁悠“嘶”地抽口凉气,捶他的背,“您咬疼妾了!”
“再胡言,就再赏你一口。”
对他这般胡搅蛮缠的行径,宁悠当然是气恼。明明就是轻视,还不坦诚,却非要说是她胡言,妥是霸道,**!
可待这股子恼意过去,她又忽地意识到,这件事得缓缓地来,得潜移默化影响着他,急功近利只会适得其反。
起码比起前世他已大有转变,能与她一介内室妇人聊起这些,证明他还是认可她、愿意听取她的意见的。至于高下对错,男人的胜负欲,不必太过纠结了。
她瞧着他,“殿下,那妾问您,往后您还愿不愿和妾聊这些了?若是不愿,妾也就不会再提。”
“怎不愿?这不是两回事么,有何牵扯?”
宁悠舒心了,一笑,“那妾就改日再陪您聊,今儿妾要忙自己的事了。”
她拉过绣棚,言下之意请他该干嘛干嘛去。
他却毫无松开她起身之意,“你忙你的,我瞧着。”
坐在他怀里怎么绣?他这腿硬邦邦的,一点儿不比那凳儿舒服。也就是被他拥着,暖和得很,他整个人跟个大火炉子似的,手凉了便往他怀里揣一会儿,都省得抱手炉或是烤炭盆了。
她遂也不管他了,专情投入在针黹上。
他从旁看了会,见她真是专心致志,全然不与他说话,一时也有些无趣,没话找话道:“这图样是你自个儿画的?”
她点头嗯声。
“画得漂亮。”
她笑,“谢殿下夸赞。”
“就是怎么绣这般小的,这做出来是个什么?”
她当然是藏着掖着,不肯直说:“一时起兴绣的,至于做什么,倒是还未想好。”
“佩囊?”
给他猜着了,她只得敷衍:“兴许吧。”
“为何选了鹿这图样?”
她停下来,扭头望他:“因为妾便是鹿啊,妾的乳名是‘鹿儿’,殿下竟不知道?”
“你又未与我提过,我怎会知道?”
噢,是了,宁悠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才哪时候啊,刚成亲不久,他确实还不知道这回事的。
以前他们两个很少这样随心所欲地闲谈,更不会有机会聊到她乳名是什么这样的话题。大抵都是直到好多年以后,父亲去顺安探她那会儿,他才从父亲口中第一次知道她叫鹿儿吧。
知道归知道,他却也从没这样唤过她,至于其来历,更是自始至终不曾问过。
在人前,他一般都是做样子地唤她“爱妻”、“贤妻”、“王妃”,平日里对她最多的称呼则只有“你”。只在床笫上,那昵称才多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娇娇”、“蛮蛮”、“悠儿”、“心尖儿”、“心肝儿”、“妖儿”……
既把话说到这儿了,宁悠也就顺着道:“妾竟不曾向殿下提起过这个么?那是妾记岔了。”
他问:“为何叫鹿儿?”
“是因妾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恍惚间看到有只梅花鹿为她衔来神草,我们母女才因此渡过难关。母亲觉着妾便是那鹿化作的,于是就为妾起了这个乳名。鹿亦有吉祥平安之意,自然也是寄托了母亲对妾的拳拳之爱。”
他听罢点点头,意思是知道了。
因她讲起这个,他也起了兴致,便问:“那你知不知道我的乳名是什么?”
宁悠一时给他问住了,拼命从脑海里搜罗与此相关的记忆,却发现一无所获。她与他过了十几年日子,自诩对他了解,竟也不知道他的乳名是什么。实在有些惭愧无颜。
她只得承认:“妾不知。”
“猜猜。”
“可是与‘虎’有关?”
“并非。”
宁悠连猜了几个,他都说不对,又不给半点提示,一丝头绪也无,哪里猜得出来。
她便撒娇作罢:“妾不要猜了,您告诉妾吧。”
他大笑道:“我并无乳名。”
宁悠这才反应过来被他戏耍了,又恼又没辙地捶他肩头,“殿下就作弄妾吧!”
他笑够了才拍拍她,“我才发现,逗你也甚是有趣。”
宁悠鼓腮嗔眸,自以为作气恼状,殊不知在赵虓眼里只有“娇憨”二字。
他笑着搂过她亲在颊上,“其实也并非是没有。若非要说的话,我六岁以前,父亲一直叫我‘老三’,这大约也可算作乳名?”
宁悠一讶:“这是否草率了些?”
“以如今来看自然是草率,但你要知那时候是什么年月。我出生时,禹州战事吃紧,父亲正在前线指挥作战,我长到一岁多,他才回来第一次见着我。从生下来一直到我记事,他都在外边带兵,几乎没回来过几次。别说乳名了,连大名都顾不上起,只能按着排行就这么先老二老三地叫了。”
对赵虓成婚之前,尤其是他儿时那段经历,宁悠一直所知无几。
仅知道的,他和两个兄长、四弟的童年比起后边的弟弟们来说,其实是相当苦的。那几年战事不断,他们不仅要刻苦读书,还得抓紧一切时间习武健体,早早儿地为上沙场预备着。
长子赵龑因疾早逝后,赵虓和二哥赵麟都是在**岁的年纪就已经被送到大营里头跟着军士一起操练。赵虓儿时就生得比同龄人高大健壮,亦继承了父亲赵晋柏的骁勇和才略,因此比起二哥,他倒是更得父亲的喜爱。
可除了这些,其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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