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王谋逆一事,算是以安如尘的身死告一段落,萧骋等人将卢弗擒获,散落的兵械也被一一寻回,待萧骕和时裕将奏疏送至京城,一切皆可尘埃落定。
时至今日,萧骕和时裕才同谭家人道明前因后果,并坦白了自己的身份。
谭家人起初都是一脸难以置信,但在看见余静昭对萧骕冷漠的态度后,他们这才相信这段日子里发生的种种。
实际上,在萧骋见到消失匿迹三年归来的萧骕之时,萧骕就同他坦白了他们的计划,因此翌日,他便书信给了通判,现下卢弗被关押,只差萧骕和时裕回京复命。
收拾好行囊,萧骕理了理衣衫,终于能轻松地直面阳光,迎接最后的收尾。
可是,只剩下了他和时裕两人。
昨夜一场大火,叫余静昭心有余悸,她在床上躺了一夜,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睡,就这般耗到了清晨。
她目中若有所思,呆呆地盯着床沿。
忽然,木门的吱呀声将她的思绪带回,一缕刺眼的光从门缝透了进来。
“阿昭。”开门而入的人,正是谭阿婆,她悠悠走至余静昭床边,握住她的指尖,缓缓道来,“萧骕他们要走了……你不去送送?”
“不去。”余静昭冷冷答道。
谭阿婆自然知道她会回绝,却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也是,他对你这般不好,这种人也没必要给他送别……”
余静昭:“……”
可突然,谭阿婆话锋一转:“哦对了,方才萧骕说让你将你找到的什么……什么关于你爹娘他们的东西交给他?他给你一起带去京城?我这老糊涂也听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谭阿婆一提及她爹娘之事,余静昭顿时清醒过来——的确,即便她再如何生萧骕的气,为她爹娘申冤才是头等大事。
而若是她硬气,非要自己来平反,这官僚一头压一头的,指定繁杂,但萧骕不然,他将这字据一同呈上,便可自上而下地平反,何尝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于是,余静昭缓缓起身,稍作梳洗,便急切地从抽屉里翻找出那份重要字据。
她轻转过头,目光与谭阿婆交汇,只见谭阿婆微微点头,仿佛给予了无声的鼓励。咬了咬下唇,她带着一丝决然,步出了卧房。
萧骕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握住肩上的包袱,眼神忽闪,不自主地假笑几下,显然藏着心事。
没多久,他等的人终于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又惊又喜,他直了直身子,又再度沉了下来。
谭阿翁注意到萧骕的眼神从欣喜转为克制,于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如所料,能让他眼波流转之人,还得是余静昭。
谭阿翁与万氏默契地侧身,为余静昭腾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余静昭步履轻盈,仿佛无波的古井水,缓缓走到萧骕的面前。
她双手捧着那张字据,轻轻递至他的眼前,她的目光最终抬起,与萧骕的视线相接,唇角勉强微扬,淡然道:“拜托了,多谢。”
萧骕伸手接过字据,将它好好塞入怀中,神色落寞,却仍故作无事地回道:“言重了,这些日子,萧某万分感激。”
随后,他与时裕一同欠身,向谭家众人行礼告别。
紧接着,他们翻身上马,轻轻一扬手中的缰绳,马蹄声随即响起,他们的身影便在曲折的小路尽头渐渐消失,融入了远方的水墨画卷。
送走他们二人,这几月来一直缠绕在余静昭身边的危险终于消失殆尽,她也因这两日的突变精疲力竭,只想让自己尽快回神,全心投入之后的生活中去。
即便萧骕二人已经走远,万氏仍牵着阿虎在门口伸着脖子望来望去,甚至还小步跑到余静昭身边径直问起:“阿昭,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他……那个萧四,还当真就是你那失踪三年的夫君啊?”
“是他。”余静昭无精打采地回道,“他就是萧骕。”
“那他这段时日来都是在利用你啊?”
“我不知。”
“那他回京之后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
“既然他没死,那你岂不还是他过了门的娘子?那你还是萧家人了?”
“……”
显然,万氏胸中有千般疑惑想要得到余静昭的回答,但余静昭此时此刻却只想一人静静,把这混乱的日子导入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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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些时日过去,慈阳镇逐渐换上了仲冬的装束。
河边的柳树已脱去了最后的叶子,枝条在寒风中显得更加孤寂。池塘边缘结了一层薄冰,残荷的倒影凝固在冰面之下。
街道上,行人稀少,店铺的木门紧闭,门前石阶上积了一层薄霜。百姓家的炉火昼夜不息,烟囱里升起的炊烟在冷空气中显得格外浓厚。院落里的水井边,结了一层薄冰,取水时需小心翼翼。时光在这静谧的景象中悄然流逝。
天气越冷,水煮摊的生意便越旺,已然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反超糕点铺的势头。
客人多了,进账自然多了,家里多了闲钱,谭阿翁索性做主盘了间铺子,这样还能叫客人舒适地坐着吃,名声也就起来了,回头客也多了不少。
萧骕离去不久,余静昭便重新拾起了日常的劳作。
然而,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心情似乎总是蒙着一层淡淡的阴霾。谭阿翁与谭阿婆看在眼里,却难以窥探她的内心世界,不知她是否真的已经释怀。
冬日的寒风透过门缝呼啸,而谭阿翁的水煮铺子里却别有一番景象。
角落里,一位身着皮裘的中年男子正用力搓着冻得通红的手,一边哈气一边等待着锅中的美食。他的旁边,一位老者手中握着筷子,眼神专注地盯着碗中熟透的肉片,不时地点头称赞。
店小二们忙碌不已,他们的动作敏捷而熟练。一位小二单手托着装满水煮菜的托盘,穿梭在桌椅间,另一只手巧妙地避开热气,将一碗碗热腾腾的美食端上桌。
谭阿翁则站在炉火旁,用大勺翻动着锅中的食材,确保每一片肉、每一块蔬菜都能均匀受热,煮至最佳状态。
美食更是诱人,锅中汤水沸腾,肉片在汤汁中翻滚,色泽鲜亮,肉质饱满。蔬菜青翠欲滴,豆腐白嫩滑口,它们在热浪中跳跃,吸足了汤汁的精华。每当一片肉片煮熟,汤汁便会泛起一层金黄的油花,香气四溢。
顾客们夹起一块块煮熟的美食,放入口中,那鲜嫩多汁的口感,让人忍不住闭上眼睛,享受这冬日里的温暖滋味。
水煮铺的进账一笔接一笔,铺子忙得目不暇接的,谭阿翁索性将廖亦昂叫了过来,照常给他工钱。
这日,余静昭也过来这边搭把手。
她双手端着放有三碗热气腾腾的水煮的餐盘热情地招呼着客人,再一碗一碗端到每个人面前,笑道:“客官,您的水煮,慢用。”
客人也随之打趣道:“余小娘子你可真会赚钱!又是糕点又是水煮的,眼下这镇上大部分吃食铺子都比不上你家了,门槛都要被踏烂了吧?”
“您真是说笑了。”余静昭一边一个个地把瓷勺挂在碗沿,一边答道,“要是没有您这些老主顾的光顾,我家哪有这好生意,所以啊,小店还是得靠您啊!”
“哈哈哈哈你看看,小娘子谦虚了不是!”
“哪有,我是实话实说。”
“不过你家生意这般好,惹得我都有些嫉妒了!”其中一人大笑道。
余静昭见状也笑眯眯地回道:“我家也就做些小买卖,挣不了几个钱,我呢,也没什么大志向,做好每份吃食,过好我的小日子便是极好的,您慢用。”
说罢,余静昭缓缓退下,留小方桌上几位老友继续就着热汤谈天说地。
忙完跑堂,余静昭又系上围裙跑去后厨帮衬谭阿翁。
穿过腾腾热气,厨房里也就只有三两人忙碌的背影。
余静昭拿起搁置在台面上的汤勺,搅了搅锅内煮得冒气的吃食,凑近一瞧,熟了。
谭阿翁一边忙着往锅里下菜,一边又不断斜眼看向余静昭,不禁攀谈道:“怎么来这儿了?”
“我看大堂那边忙顺了,就过来这边看看。”
“等这锅煮好……”谭阿翁又下了几个蘑菇,再用筷子压了压浮在表面的菜叶,“等这锅煮好,外翁就帮你煮一份你爱吃的。”
“多放辣!”
“那是自然,知道你的口味。”
难得的祖孙时光在氤氲的热气中变得愈发温馨,四溢的菜香更添了几分美好。
但笑着笑着,谭阿翁终究还是开了口:“阿昭啊,你说那萧四,啊不,萧骕他启程回京也有段时日了,柳家也被查封了,你父母之事怎么……没什么消息啊?”
“再等等吧,这儿离京城远,他们哪怕是抵京都要大半月,等定罪什么的下来也要费些时日……”余静昭边说边切着萝卜,不自觉手上的菜刀就慢了下来,“我们也只能等公文了,萧骕他……他应当能办妥的……”
谭阿翁其实心知肚明,但凡提到萧骕,余静昭的心思就会沉许多,但他深知,余静昭迟早要直面这道坎。
于是他试着转移话题道:“其实他也不像以往镇上传得那样不堪,好歹这三年也在军营混出了些名堂,是个有抱负的小郎君。”
“外翁,我和他早已尘归尘土归土了,他有他的路要走,纵使他胸有大志,是天底下最好的郎君,我也与他不同,我是个自私的人,我管不了什么天下常安,我只想带回我的爹娘,守好我的小家。”余静昭冲着谭阿翁勉强挤出了笑容,手中继续给案板上的萝卜切块。
“那你这下跟萧家断干净了,可有再寻一户人家嫁了的意头?”
“外翁!”谭阿翁这话叫余静昭露出一脸无奈,“你就这么想让我离开谭家吗?”
“哪里的事!我不过是觉着多个人多个帮手,也好帮你管管生意不是?”
“我一人不也把这两间铺子做得风生水起的?外翁你们得信我,信我必定能带着我们一家人把往后的日子过得像这碗水煮一般有滋有味的。”说着说着,余静昭就将锅里的水煮捞了起来,盛到瓷碗里去,“也幸好离了萧家,少了不少麻烦事,不然我也难做。”
谭阿翁笑笑不说话,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儿。
是啊,眼下的日子这般顺利,何尝不是件幸事?自当要好好珍惜才是。
忙着忙着,夕阳如一位温柔的画师,细腻地将橘红色的光晕轻抚过小镇的屋檐,瓦片上映出一片斑驳陆离的光影,那抹斜阳似乎在低语着岁月的故事,将整个慈阳镇笼罩在一片暮色之中。
余静昭想着,还是得回糕点铺看看,也帮廖禾禾他们收个尾。
她轻盈地跳跃在夕阳的柔光里,足尖轻点着屋檐在青石板上绘就的斑驳光影。从这一隅跃至那一角,如同一只欢快的雀儿,在旧时光的余晖中,尽情地追忆着点点滴滴。
走在慈阳镇的街上,路过的行人大都也认识了这位镇上的“传奇娘子”,每至相遇,便纷纷施礼问候,寒暄数语。正是这些看似寻常的只言片语,点点滴滴汇聚,构成了她平淡岁月中的一抹温暖向往。
每每从远处看向糕点铺的牌子,她都能想起萧骕——“谭记”这大字,正是他的手笔。
他们二人自酷暑相识,别于初冬,而今眼见天气愈发寒冷,她却再也找不到那个曾经陪她一起挖鱼塘、一起捉弄王家、一起给她试糕点的故人。
余静昭不自觉又神伤了起来。
但转念一想——管他什么萧骕时裕!他们还不是靠老娘才成功的?
只不过,现在身边少了两个“跟班”,心里倒是空落落的……
不经意间,余静昭走着走着就到了糕点铺门前:“我回来了……”
她话音刚落,就正巧对上了站在柜台的廖禾禾的视线。
她眼神躲闪,支支吾吾道:“阿……阿昭姐……他们……”
余静昭满头雾水,顺着廖禾禾的目光看去,一对年逾古稀的老夫妇正端坐在铺中。
那老翁须发皆白,神采奕奕,身着一件墨绿色团绣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金丝蟒带,显得威严而庄重。老妇人则身着一袭暗红色绣花罗裙,鬓发间插着一朵素雅的珠花,面容慈祥,目光柔和。
他们二人一看见余静昭就立马起身小步上前,一把将她的手包住,吓得余静昭甚至向后退了几步:“你……你们是……”
“阿昭!怎的不记得我们了?”二老中的老爷一副打趣样,“是我们呀!”
余静昭以为他们就是两个闹事的,刚想送客,却又被叫住。
“阿昭!我是你二伯!”
“二伯?”余静昭更是糊涂了,她印象里她爹那头并未有过兄弟,这又如何冒出一个二伯来,“我从未有过什么二伯,您请回吧。”
“哪里的话!”那老爷捋了捋胡子,反手指了指自己,仍旧笑道,“你怎会不记得我呢?我是你萧泉萧二伯啊!你同阿骕成亲那日我也在场呀!”
预告:余静昭心想——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因为在榜期所以下次更新是25号啦~25号以后改日更!!!希望读者bb们多多评论收藏哇~你们的喜欢也是我写下去的动力![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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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回京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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