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熙元年八月初九,由皇后木良漪任主考官,大儒周颉与太傅齐安美任副考官的嘉宁恩科在礼部贡院正式开考。
十天之前,十万大军围城,永安城百姓纷纷自危,谁也不敢想这场前无古人的考试还能如期举行。
然而它不仅顺利开考了,参加本届考试的考生比泰和年间人数最多的一次还要多。
从没有人见过能做主考官的女子,而这女子不是旁人,还是大周的皇后。是以除了考生,这日来到贡院外围观的百姓更是多如牛毛。
从大内到贡院,一路人头窜动,比之上次周颉在太学门外设座开讲更加轰动。
好在有了上次的经验,万三提前做了准备,殿前司全员出动,又从侍卫步军司借来五千人马,以确保科考期间秩序稳固。
仪仗队自大内鱼龙而出,御道两侧的百姓纷纷停止喧哗,跪地高呼千岁。
待队伍走过,才有人忍不住发出议论。
“方才那是皇后娘娘吗?”
“皇后娘娘没有乘坐辇舆,而是骑了一匹马!”
“是!我看清了,是一匹黑马。”
……
自开考之日起,木良漪与礼部众官员吃住都在贡院。直到考试结束,才重新回到垂拱殿。
次日,青儿从宫外带回一幅画。
“这是近些时日永安城的画匠们画的最多的一幅画了,你们猜上头画的是什么?”
“如此神秘兮兮的,到底画了什么?”木良漪搁下笔,含笑问道。
青儿跳到她面前,将画幅高举过头顶,而后“哗”地一声展开。
只见那画上祥云飞舞,海浪翻腾,红鲤竞跃,花飞满天,营造出仙气飘飘的出世之感。然而这些都只是陪衬,占据画幅中央的是一匹踏着祥云奔腾的黑马,马上坐着一名女子,头戴凤冠,身穿凤袍,衣袂飘飞,彩云环绕——不是木良漪又是谁?
木良漪微眯着眼,看清了那画上女子的衣饰和面容之后,一时间哭笑不得。
“为何要画我?”
“姑娘你可别小瞧这幅画。”青儿将画幅往下卷了卷,露出脑袋,道,“如今在永安可是一画难求呢。那些稍有些名气的画匠门前都大排长龙,就等着求一幅拿回家供奉呢。”
“供奉?”怜娘闻言不解道,“为何要供奉娘娘的画像?”
木良漪也十分疑惑。
只听青儿解释道:“好像是有人说供奉这画幅能保佑考生金榜题名,不知谁先说的,反正一下子就传开了。除了那些家里有读书人的人家买回去供奉,没有读书人的人家也抢着要,说是能保佑生出会读书的男丁。”
木良漪闻言嗤笑道:“荒谬。”
“大约是那些靠卖画为生的画匠们暗中使的小伎俩。”怜娘道,“如此一来,他们可是要大赚特赚上一笔了。”
青儿将画全部卷起来,闻言接话道:“我也觉得是。”
“可是现在不止是永安城的百姓信,听闻这个说法已经传到了外面,地方上也有人开始模仿了。”她道,“还有人认为只有永安的画匠画出来的才有用,所以不惜出高价托人购买。”
“这便是流言的威力,一旦相信的人多了,真假已经不重要了,人多势众者便是对的。”木良漪道,“好在只是商人逐利之举,不必理会,由他去吧。”
“娘娘,赢公子来了。”正说着,宫娥进来禀报道。
谢赢还未被正式封为太子,宫中上下暂称其为赢公子。
“姨母。”他由宫人引着进来,向木良漪行礼,“找赢儿过来有何事?”
木良漪示意他坐,然后道:“两件事,一件私事,一件公事。你略坐一会儿,你三姨母同七舅舅也快到了。”
“是。”
谢赢落座,姿态松弛而不轻佻,一举一动无不合乎礼仪,且赏心悦目。来到宫中半月,他每次到访,总能让宫娥羞赧红颜。
其余宫人只敢远观而不敢有丝毫逾矩,青儿见他坐下,却立即拿着画凑了过去,问道:“小公子,要看画吗?”
“什么画?”
“画的是姑娘。”
木良漪刚要阻止,她将画重新展开。她无奈,只得由他们去。
“这是谁画的?”谢赢看后,问道,“借用姨母的样子画的飞升图吗?”
“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也觉得和咱们观里的女仙飞升图十分相似。”青儿闻言哈哈大笑,接着详细地同他解释这幅画的来源。
谢赢听后,不禁失笑。接着评价道:“可见舆论之力,若操纵得当,其威力不输千军万马。”
木良漪闻言抬头望了他一眼,眼中漫上笑意,怜娘和青儿则愣了愣。
“小公子。”青儿道,“你不愧是姑娘亲自教出来的。”
谢赢一听,便猜到大约是他说出了与木良漪相似的话。
他微笑以对,不多解释。
不多时,木良江和木良清先后来到。
怜娘驱散殿中闲杂人等后,木良漪首先开口道:“七哥,有件事你尚且不知道。”
木良江闻言面露疑惑,等着木良漪为她解疑。
然而却是一旁的木良清接话道:“七弟可知,赢儿此次入宫身边还带着一名孩童,名唤阿归?”
“臣略有耳闻。”
谢赢带了一名孩童的消息在他入宫当日便传开了,对此,垂拱殿对外的解释是阿归是谢赢在越州收养的一名父母双亡无家可归的孤儿。
木良江对此没有丝毫怀疑,他也没有理由去怀疑。毕竟谢赢的年纪摆在那儿,阿归不可能是他的私生子。
“阿归不是孤儿。”木良清道,“他是我的孩子。”
“……”木良江靠着强大的自制力才没让自己失态,过了一会儿,才尝试着开口询问道,“难道,是先帝……”
“是。”木良清道,“泰和十年被所有人认为生下来便是死婴的那个孩子。当初局势所迫,我不能让先帝拥有继承人,所以只好联合小九,设下了这么一个障眼法。”
“阿归自生下来便送去越州,一直长在赢儿身边。”
听木良清说完,木良江又看向木良漪,最后又转向谢赢。
想说他们胆大包天,又不合身份。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如今阿归回京,我本欲对外宣称认其为义子,以义母的身份将他抚养长大。”木良清道,“但是考虑过后,觉得此举太过引人注目。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年的事经手者有数人,阿归抵达越州的时间又太过巧合,只要下功夫,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并不难。若将来有心人拿他的身份做文章,不论是对他还是赢儿都没有好处。”
“所以我提议,让七哥你来认下阿归。”木良漪道,“让他做木家的义子,木归。”
“你尚未娶亲,将他放到三姐姐膝下教养也合情合理。”
“臣,领命。”
木良清面露喜色,听木良漪提到木良江尚未娶亲,便打趣道:“虽说朝廷正是多事之秋,但你也不能只忙公务,自己的终身大事总要上点心。若是实在腾不出空,我来替你张罗,如何?”
“多谢太妃好意,但眼下臣并无娶亲的打算。”木良江道,“不必劳烦太妃费心了。”
木良清闻言还要说话,却听见木良漪忽然咳了两声。
她看过去,见木良漪冲她摇了摇头。
木良清会意,猜到此事大约有不便提及的隐情,便歇了催促木良江的心思。她顿了顿,道:“你一心报国,我自然高兴,也替大周跟小九高兴。至于其他的,便随你自己吧。”
“多谢太妃。”
“阿归的事,待我让钦天监择一个好日子,尽早办了。”木良清起身,道,“你们应当还有公事要谈,我先回了。”
三人起身相送。
“七哥再留片刻,户部跟工部的人待会儿要来。”木良漪道,“咱们谈一谈开修运河的事。”
“运河?”木良江讶异,想了想,然后道,“为北伐做准备?”
木良漪示意他与谢赢一起上前。
只见她面前的桌案上铺着一张大周舆图,木良漪的手指落在了已有的一条运河之上,起点是越州,经过永安,最终抵达梁京。这条运河从大周立国时开始修建,连通了数条历朝历代留下的小型运河,历经五年方落成,一举沟通南北。
然而如今,北半部却随着国土一起沦落到了敌国手中。
木良漪的手指先点了点永安上方,而后一路划到襄、繁二城之间的涵江流域。
不需木良漪开口,木良江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要在已经存在的运河基础上开出一条分支,从而保证产自中越大郡的粮食能全程经由水路以最快的速度运抵襄、繁二城。
开战之后,只需将涵江的控制权全部把控在手中,就能通过涵江将运抵襄、繁二城的粮食再分别向东西两方输送。届时的襄、繁二城将不止是防御要塞,还会充当三路大军的辎重集散地。
木良江用他自认浅显的军事常识合理猜测,木良漪或许计划将由萧家军驻守的这两座城池,或者说是有萧燚率军驻守的地方当做北伐军的大后方及指挥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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