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满仓办事很是利落,腊八刚过完,他就将案子的前因后果写成一份详细的奏报递到了木良漪手上。
木良江猜的不错,问题确实出在地方上。
运河修到途径的第二个州时,州中官员打起了公款的主意,便几人联合在一起对工部派去督修运河的官员进行贿赂。一来二往,几人沆瀣一气,决定在采购用料一环更改价格,虚报数额,从而将多出来的银钱收入自己囊中。
“主谋者共五人,参与其中知情不报者四人,如何处置,请娘娘示下。”
木良漪看着奏章最后那一串人名,问道:“按律该如何?”
“回禀娘娘,根据所贪银两来判,其中贪墨最多的两人该叛脊杖三十,而后与家眷一起黥面流放;次者该叛脊杖二十,外加流放;四名同谋应各领脊杖二十,服役六月。”
木良漪没立即接话。
谷满仓便知,太后娘娘这是嫌判的轻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朝律法向来宽宥,提倡教化为主,惩罚为辅。只论本案中这几人的行为与贪墨的数额,微臣方才所说的已经算顶格判罚了。”
“提倡教化固然好,但律法太过宽松难免有助长恶行之嫌。”木良漪道。
谷满仓没敢轻易接话。
木良漪拿起朱笔,将名单中官职最高的一人圈了出来。
“运河关乎国计,然而修建之处竟有人意图从中谋利,不杀,不足以立威。”木良漪道,“将此人带到运河边,斩首示众。”
“剩下的几个,革除官职,各领脊杖二十,黥面,全部送去修运河。待运河完工后,四名从犯继续服役六个月可结束刑罚,剩下的四名主谋另行流放。”
“微臣领命。”
谷满仓离开后不久,木良漪听见一声鹰唳。
她一喜,立即起身要往外去。
却被青儿拦了下来。
她从宫娥手中接过斗篷,替木良漪披上。
“你长高了。”木良漪看着面前替她系衣带的少女,道,“去年才到我鼻尖儿呢,今年已经超过眉毛了。”
青儿将带子系好,颇有些得意地道:“或许明年就能跟姑娘一样高了。”
木良漪却道:“这目标低了些,你应该向萧将军看齐。”
“姑娘你的个子在女孩儿里头已经算出类拔萃了,至于将军那样的个头……”青儿在脑中回想了一下萧燚的模样,望尘莫及道,“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说完,两人都笑了。
她又替木良漪将帽子盖在头上,才放她出去。
“姑娘你小心些。”她在身边跟着,紧盯木良漪脚下。
飒在天空盘旋几圈之后,落到了院内的铁架子上。
木良漪来到近前,看到了它脚上用红线绑着的竹筒。
青儿要替她取,被她拒绝了。
木良漪亲自将竹筒取下来,又笑着抚了抚飒的毛羽:“一路辛苦了。”
“快过年了,将军也快来了吧?”见木良漪将信展开慢慢读完,又仔细叠好,青儿问道。
“快了。”木良漪笑着道,“她说十日后便可抵达永安。”
“十日后,那岂不是至少能留十几天?”
木良漪的笑已经给出回复。
忽有一阵风吹来,青儿立即敛容道:“起风了,快回去吧。”
“别忘了拿肉过来喂它。”
“知道了知道了,不会忘的,姑娘你先回去再说。”
青儿催着木良漪回到殿内,无意识地吐出一口气。
“你别这么紧张。”木良漪道,“近些日子一直都很平稳,没有往坏处发展,就已经算是好转了,不是吗?”
话落,青儿反倒皱起了眉头。
她垂眸,难掩懊恼地说道:“我真是太没用了。”
她鲜少在木良漪面前露出悲观的情绪,是以见她如此,木良漪反倒疑惑起来。
她牵起小丫头的手来到里头暖阁里,出声问道:“今日怎么了?”
她不知是何事牵动了青儿的思绪。
“没怎么。”青儿闷闷地说道,“我就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了。要是我的医术跟师父一样好,姑娘你现在的身体也许会好很多。”
“傻丫头,你忘了师父临走前说的话了吗?”木良漪轻揉她的脑袋,道,“我的生息就像是一池水,随着时间一日日地往前走,池中的水会逐日减少,直至彻底干涸。除非在干涸之前注入新的池水,否则此势不可逆转。师父让你时刻跟在我身边,便是防止池水一下子干掉。青儿,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这些年若是没有你在身边,我的身体撑不到现在。”
“……只剩最后三年了,师父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唉。”木良漪轻叹一口气,替小丫头擦掉眼泪,哄道,“别哭了,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青儿却忽然扑到她怀里,双手紧搂住她的腰。
木良漪无奈,只能拍着她的背,继续哄。
“姑娘,天下之大,卧虎藏龙,能救你的说不定除了师父还有旁的人。”青儿哑声道,“要不然咱们……”
“不行。”她的话还未说完,便遭到了木良漪的否决。
青儿沉默下来,她知道为什么不行,一直都知道,所以一直没有提。
怜娘从外头走进来,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青儿趴在木良漪怀里,木良漪微微垂首,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如长姐待幼妹,又似慈母哄稚儿。
“哎哟,今个儿怎么还撒上娇了。”
闻言青儿不着痕迹地抹掉脸上的泪痕,羞答答地离开了木良漪的怀抱。
“还不好意思了。”怜娘笑道,“你也就在娘娘面前,还有点儿小丫头的模样,平常可是难得一见呐。”
“有什么新消息?”木良漪理了理被青儿压皱的衣摆,含笑看向怜娘。
“韩遇春送来的奏报。”怜娘敛容,双手捧着奏报呈给木良漪。
刚抓了一批人,这个关头自然没人主动送人头。但木良漪还是将奏报仔细阅读了一遍,确认没有异常之处才合起来让怜娘单独收好。
木良漪正准备看会儿奏章,忽听青儿道:“谁在外头?”
抬头时,她人已经往外去了。
木良漪与怜娘纷纷疑惑,有人过来,宫人该提前通禀才是。
不多时,却听见青儿一声惊喜地呼唤:“小公子!”
她没改过对木良漪的称呼,对谢赢的称呼虽然改了,但从前喊惯了的称呼仍会不时冒出来。
“赢儿?”
木良漪与怜娘具是惊讶无比,几日前收到的消息,谢赢说他腊月二十前后才会回到永安。
“赢儿拜见姨母。”
当真是谢赢。
他甚至没来得及换衣裳,还穿着行军的甲胄,给暖阁里带来了一股风霜的气息。
“好啊,你骗我。”木良漪怎么还想不明白,这小子是故意传的假消息。
“我是想给姨母一个惊喜。”谢赢道,“我们是偷偷回来的,谁都没告诉,刚进宫我就过来见您了。”
“我本想在外殿将铠甲脱了再进来的,谁知道她耳朵这么灵。”
耳聪目明的青儿有恃无恐,面对天子也该做鬼脸。
木良漪拉着谢赢坐下,一阵虚幻温暖过后,二人的谈话在不知不觉间便转到了朝政之上。
青儿围着炭火烤栗子,不时献上几颗给木良漪和谢赢,怜娘则在旁伺候茶水,偶尔被青儿塞颗热腾腾的栗子到手中。
窗外天寒地冻,殿内和乐融融,用静静的欢喜迎接新年的到来。
……
萧燚在呼啸的风雪中牵马走进进入永安城之前的最后一座驿站,准备在此修整一个时辰,然后再启程继续赶路。
从前年底入京朝贺,都是萧重信或者世子萧炎代表镇南王府与边关将士前来。而今年萧燚要来,腊月初便给萧重信去了信,不知道哪里惹怒了萧重信,收到了他盛满怒意与训斥的回信。
萧重信说要亲自入京,并且言明让萧燚留守边关。
萧燚自然不会遵从,腊八那日跟着萧焱回了趟襄城,差点儿又挨了一顿家法。
但是最终,妥协的是萧重信——萧燚向他承诺这一趟来永安,会让萧家军明年的军饷准时抵达边关。
“将军,喝碗热酒暖暖身子。”铁衣将烫好的酒倒了一碗端到萧燚面前。
萧燚端起来正要饮,忽听外面有人喊道:“八百里加急,边关军报!我的马跑不动了,快给我换马!”
陶碗被萧燚放回桌上,因为动作太快,里头的酒水左摇右摆,不可挽留地落到了桌案上。
金甲和铁衣也连忙跟着跑出去。
“咱们的兵?”二人惊讶,那喊着让驿站给他换马的士兵身上穿的正是萧家军的军服。
此时萧燚已经来到士兵面前。
“边关出了何事?”
“你是?”士兵并不认得她。
“萧燚。”
闻言,士兵的双眼瞬间瞪圆:“你……你就是女少帅?!”
“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北真!北真人不守约定越过涵江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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