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帝一身龙袍下了御撵,严肃端庄的仪容上布满苍老的痕迹,他挺着胸脊,看向跪了一地的乌压压的家臣与眷属,疑声道:“范飞白怎么不在?”
黄公公立在一侧,目光快速的在人群中搜寻一番,确定没有范飞白的身影后才应声道:“侯爷似乎也不在。”
说罢不等雍帝吩咐,便向旁边招了招手,很快有人过来听候问询。
“公公。”
“侯爷与小公子人去了哪?”
那人顿了顿,道:“范公子刚到不久就被三皇子叫了过去,片刻后侯爷去寻范公子了。”
雍帝笑了笑,“去叫来,今日他是主角,怎可不露面。”
那人小心的觑了眼黄公公,等人眨眼示意后这才应声退下。
黄公公扶着雍帝往帐篷里去,众大臣与家眷缓缓起身,他轻声道:“陛下,今日后宫娘娘们都未随行,皇子也只有三皇子一人,此二人之前从无交际,奴才可要亲自去唤人?”
“左不过是好奇范飞白与顾泓懿之间的那些传闻,老三也无什么其他心思。”
“就怕三皇子借此刁难范小公子。”
肖明是何品性,黄公公在宫内多年怎能不知,今日可是圣上命礼部亲办的及冠礼,若是有了差池,与圣上的名声也无好处。
“顾泓懿不是已经过去寻他了?”雍帝浅笑着让他扶着坐下,摊开双臂侧头看他,“有他在,你还担心个什么劲。”
黄公公反应过来后跟着笑了,看着婢女呈茶自省道:“是奴才多虑了。”
“庆王与太子在做什么?”
黄公公答:“太子前几日病了还未痊愈,庆王点下今日去了工部,说是得了一张图纸盯着让人今日就要做出来。”
雍帝没什么情绪的抿茶,对此也不评价什么。
可黄公公还是察觉到他这番动作下的不满。
太子肖安自小身体就差少有参加重大活动的时候,这么些年雍帝虽未直言废黜,可朝中议论声颇多,对此雍帝虽未名言,但失望之情却无法避免。
至于庆王,他素来喜爱弓弩,生平所愿就是能为大雍制造出神兵利器,为边疆兵士行方便之血刃,对于这些聚会素来不喜,能不来便不来。
即便是被雍帝斥责也不惧怕。
准确的说应是不在意。
至于三皇子....
雍帝似乎也想到此处,悠悠叹了口气。
“去叫礼部的人来,朕有话问他。”
“是。”
*
三皇子的帐篷里,肖明穿着富贵堂皇,没个正形的靠在软榻上,婢女亲自剥了皮塞入对方的口中,内监则在一旁倒酒,吃喝伺候周到非常,若不是场地不对,范飞白还当此处是哪家酒肆。
对于三皇子,范飞白印象不深,只在以前跟随范与忠一同进宫的时候远远的瞧过几次,那时心里惦记着玩耍连脸都没记住。
今日被叫来,一路上都在想其缘由。
见礼起身后三皇子也不说话,只盯着他瞧,看得人满脸糊涂。
“殿下,”范飞白终于忍不住开口,“传唤小人可有事要吩咐?”
肖明吃着葡萄不急不缓的开口道:“你先坐。”
“我之前听了些你与顾泓懿之间的谣言,之前因为沧州的事情,与侯爷接触过几日,这才好奇唤你过来。”
范飞白如今只是一阶白丁,虽有将军府的名头在,可终究还是白身,三皇子这般唤他自然没有拒绝的权利。
所以哪怕是对方言语奚落,他也没有办法。
“殿下若是好奇,不如去问顾泓懿。”
唤他,多此一举。
肖明忽问,“你觉得顾候这人如何?”
范飞白抬眼,看了对方一眼。
“侯爷名声斐然,殿下这话,问的有些多余。”
这话回的冒犯,肖明却没生气。
“那你与他的那些谣言,可是真的?”
范飞白不解,“殿下为何问这个?”
肖明笑笑,他这段时间被母亲管束在家,脸色瞧着健康许多,就连笑容也多了些少年人的明朗,“我只是好奇,若是真的,你与顾泓懿两人以后会如何。”
三皇子的笑意带着揶揄,好似看笑话一般的神情,范飞白没放在心上,只是提醒道:“这个不劳殿下操心,时辰不早,陛下怕是快来了。”
肖明便不笑了。
他本也不愿意过来,可庆王与太子可以不来,他不行。
母亲莞贵人也不容他不来。
“殿下,”帐篷外传来低语,肖明看向对方,问道:“何事?”
“顾候来了。”
肖明刚歇下的心思有活跃起来,浅笑道:“原本只当你们两个是传言,没想到顾候这般重视你。”
范飞白扯唇,并不辩解。
“去请侯爷入帐。”三皇子看了眼身旁的内监,问:“陛下可来了?”
内监道:“尚未,只不过应当快了。”
“去守着。”
随后,顾泓懿迈着四方步走进帐内,一眼便瞧见坐着的范飞白,他不动神色的将人上下打量一遍后才对肖明行礼,言语恭顺,礼数周到。
“侯爷来得这般迅速,是担忧我欺负了范公子?”
顾泓懿欠身,“殿下说笑,臣只是觉得时辰不早,免得到时礼数不周。”
这说辞,与范飞白同出一辙。
肖明突然朗笑出声,顾泓懿眼底藏着疑惑,范飞白却不想继续在这待着,站起身行礼准备告辞。
“若殿下无事,小人先去前面候着了。”
三皇子微微摆手,“不及,父皇还未来。”
话一落,之前传话的内监又进来,此次语气略微急促了些,“殿下,陛下的车马到了。”
肖明看热闹的表情一收,险些从软榻上滑下来,连声音都紧绷起来,“父皇到了?”
内监道:“是,传人来唤范公子前去。”
顾泓懿看了范飞白一眼,表情并无惊讶。
“那就先去见父皇。“肖明即刻道。
范飞白一走,顾泓懿自然没有留下的意思,紧跟着也出了帐篷。
肖明没功夫去计较这些,坐回软榻上吃着葡萄缓解紧张的情绪。
内监在前方领着范飞白去见陛下,顾泓懿一身官服,红衣鲜艳行走间惹来不少注目。
只是顾泓懿并不在意,只小声的问询三皇子可有与他说什么。
“你觉得殿下会与我说什么。”范飞白腰背挺直,走得扩拓英气,只用余光看他,“难不成你有什么秘密怕人知晓?”
“你想多了。”
范飞白哼了一声。
路经官僚家眷的休息场地,范飞白明显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多了些,他目视前方,语气轻轻的道:“没别的,只是好奇坊间关于你我的传闻罢了。”
无论顾泓懿如何猜想,也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
愣神间,脚下不注意,险些被石子绊了一跤。
“哎——”范飞白下意识的伸手,拦胸扶了人一把。
顾泓懿没成想他会帮自己,何况他也未必会摔跤。
“这顾候与范家公子...”
“怎么瞧着像是真的?”
“那些传言顾候早已知晓,若不是真的,怎会到现在毫无作为。”
“只是不知陛下怎么看,若真的如传言那般,这两人...”
耳边私语绵延不断,顾泓懿眼看着范飞白的脸色从佯装镇定变成恼羞成怒,眼底浮现起笑意来,“谢谢。”
范飞白故作解释道:“我只是不想你丢人。”
顾泓懿见他耳廓发红,怕再说些什么将人给恼了,便笑着闭起嘴来。
可但是这样,范飞白看着也不乐意,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前方明黄的帐篷已然出现在视线里,他只好按下心思,整顿仪容前去候着。
“侯爷,范公子,陛下召唤。”
进入帐内,顾泓懿与范飞白一同见礼,“拜见陛下。”
“及冠吉时快到了,就别耽搁了。”雍帝起身,走到范飞白身边,看着对方与自己一般高的身量,拍着对方的肩膀道:“及冠之后,你就是大人了,行风不在,以后有何事情,大可进宫见朕。”
范飞白垂首道:“陛下厚爱,杀害叔父的贼首不久也要问斩,小人再无诉求。”
雍帝看了一旁的顾泓懿,忽问道:“你呢?”
“臣也无事情所求。”
“当真?”
及冠礼仪繁重,牵扯到皇宫便更加复杂。
礼仪所用器物早已备好,只这授冠之人原先应是家中长辈,可如今范与忠已死,这次及冠礼又是陛下吩咐,原先礼部曾上奏与雍帝,欲商讨何事的人选,倒是拟定了几个朝中老人,论身份也是合得上。
可雍帝都没用,一笔定下由他亲自授冠。
这在整个雍都,也是少见的恩宠。
除却太子与庆王,再无这等殊荣。
而三皇子肖明,则是因为未到雍都这边的及冠年岁。
焚香,敬天地,范飞白跪在下首,谦卑的低下头。雍帝将一顶上好的玉石所制的发冠固定与发髻上戴好。
“范家表字素来英勇潇洒,你叔父表字行风,如今他不在,朕亲自为你拟定一个。”
雍帝退后一步,看着眼前的少年,沉声道:“之前行风名声受损,今日朕借此机会,于百官面前替他正名。”
“范飞白,朕赐你表字‘明仲’,愿你与行风一样,明心智,行仲达之事。”雍帝缓声道:“你可满意?”
“小人谢陛下赐字。”范飞白俯身行礼,郑重道:“小人很欢喜。”
“之前,朕听闻你与顾候之间的传闻颇甚,今日当着官员众人的面,问你一句。”话题突变,谁都没料到雍帝会在此刻问询这样的事情。
顾泓懿也是一样,他眼底惊讶不止,随后看向范飞白。
他虽只沉默不语,可表情称不上高兴。
“卓源的父亲也曾是国是栋梁,知晓你们二人心性相合,不如借此机会,替你们定下终生,想必与忠与博冉也会高兴。”
范飞白差点冷笑出声,百官更是惊讶。
嘈杂声响此起彼伏,顾泓懿沉思间瞧见范飞白看向自己的目光,好似被冰封住的湖面,冷静而又毫无生机。
“陛下,臣....”顾泓懿缓缓开口,才言两字,就听跪在那的范飞白已经直起身子,有行了大礼。
“小人得此机会,叩谢陛下恩典。”
饶是顾泓懿也忍不住惊讶,满目愕然。
雍帝似乎也没料到对方会应下,确认似的重复道:“这么说你是愿意的?”
范飞白俯身,“小人愿意。”
“卓源你呢?”
众人的目光扫视过来,顾泓懿只觉满心荒唐。
他不解范飞白为何这般,也不懂雍帝此举又是作何目的。
可眼下,似乎没有他另选的机会。
至于缘由,只能私下与范飞白问清楚。
范飞白已经答应,众目睽睽之下,顾泓懿只能佯装欢喜道:“臣,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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