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爹不吃她这一套，单刀直入地质问：“你要出城？去哪？”
看这架势，怕是都知道完了，也没什么演的必要了。
江禾收起了笑脸，一时间飞速思索着自己是哪露出了马脚。
“王监事在户衙也有不少人情，你以为表面装乖，便能瞒天过海？当这一个二个都跟你一般蠢么？！”
这番话一出。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江禾瞬间了然。
是说呢，不应该能被他发现的，原是王蒙那个官阶不高威声大的在其中作梗。
就是那可恨的衙差，这边收银子，那边卖人情，白瞎了她那二十两血汗钱。
江安明在商场上油滑，却实在是个不懂得怎么与子女相与的人。不然依他平日里对四女儿的关心程度来看，甭说京城了，就是江禾逃出大景疆域八千里外了，他也不一定能十日之内收到风声。
不过他本人倒是没有这份自知，哪怕到了现在，他也只是十分不理解。不，应该说是十万分不理解。
你一个一无出身二无才情的女儿家，当老子的给找了这么好的夫家让嫁。你说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还成天想着逃婚！这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抖动的满脸肥肉，江禾很容易就将他心中所想猜出个十之**，便是更加没有想与他狡辩的**了。
此人心中全然是个人利益，哪里还有什么父女之情。虽然她本也和江安明没什么关系，这也成了江禾庆幸的一点。
她沉吟片刻，再抬头时，眼底尽是淡漠。
骤然间，江安明被这神情唬得一怔，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他有预感，他这个女儿嘴里即将吐出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在他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江禾这个女儿和其他几个弟兄姊妹很不同。从小到大看谁都是怯怯的，就算近来偶尔语出惊人，大部分时间表现出来的样子也勉强称得上是乖顺。
此刻这个看陌生人般的冰冷神情，确是他从来不曾预料到的。
“这婚。”江禾后退一步，将背脊挺得直直的，“我是没计划结的，您若是实在想看热闹。便叫绣云间的绣娘们将婚裙改改，多加几尺布，自己个儿穿了去结吧。”
“你，你说什么！”
江安明的想象还是保守了一些，这几句话气得他将巴掌高高扬起。可惜落下时因距离不够和错估了手臂长度而扇了个空，险些扑在江禾面前。
江禾放眼四下，抿了抿唇，猜到江安明是一个人来的，于是又放心地将他臃肿的身材与自己的作了一番比较。
若是比起跑步，这个已经发福成福团的人想必是没有自己厉害的。
江安明见她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恼羞成怒下终于撂了狠话：“你逃便逃了，可曾想过你身边的那个丫头的死活？”
说的是丫丫……
江禾抬起的脚步微顿。
见她有驻留之意，江安明方才还有些气急的语气顿时自得起来。
“自家小姐要逃婚，她一个下人却知情不报，我本可以将她腿脚打折的。但你也晓得，咱们江家人最是良善不过，只要你乖乖回来，我便放过那可怜的丫头，给她留个好果子。”
江禾不是没想过带上丫丫，可丫丫是江府买来的婢子，就算人走了，奴籍尚在将崔氏手中。逃奴若是被上报官府，其家产入官，杖六十大板，几乎与乱棍打死无异。
丫丫也来府中也只不过一年，江禾以为只要自己与她撇清关系，让她好好呆在江府做事，总会安然无虞。
江禾阖了阖眼，冷声道：“不过是一个丫鬟，她的死活与我何干。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何必跑一趟来通知我。”
江安明目瞪口呆，他今天来户衙抓江禾没带任何侍从。一是觉着此等家丑还是别扬了，闹得动静太大总不好收场，二是他对于拿捏江禾这个乖顺的很有把握。
但是现在这个局面，叫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依照他的想法，在他戳破时江禾便应当害怕得不能自已，乖乖跟他回去了。可眼下都威胁到这份上了，她还是无动于衷，说些冷心冷血的话。
“你当我和你说笑吗？！”眼看江禾迈开了步子，江安明也有些慌乱。
江禾背过身去，没有回头，一步一步笃定地朝远处走去。
不知为何，看着自己的这个女儿如此忤逆，他气愤、羞恼，却萌生不出要追过去揪着她的耳朵将她拖回家里的勇气。
在江安明一筹莫展之际，那拐角处的倩影却突然拐了个弯，饶了回来。
江禾走到他面前，周身散发着戾气。
这段时间以来，她也对江府的一众有了进一步认识。平日里只管撒钱享乐，乍一看是些好糊弄的主，可真到了涉及利益之时，一个二个马上化身人精。特别是江安明混迹商场多年，本也是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就算用丫丫威胁不到她，事后以泄愤为由对其打骂也未可知。
“我跟你回去，你说过的话，得做到。”
江安明喜笑颜开。
“那是自然，你老子我是做生意的，最是诚信不过了。”
回到江府后，江禾第一时间就是去满府找丫丫的影子。
饶是有心理准备，她还是在看见跪在院中的丫丫时，骇了好大一跳。
女孩薄薄的身子上遍布血痕，那是被竹条抽出来的伤，有些已经干了，有些还在隔着衣料汩汩冒着血。
崔氏搬了把黄梨花木摇椅坐在阶梯上，身边的婢女正侍奉她用着切好的水果。
“给我停下！”
江禾快步上前，出声喝止。
“哟，回来了啊。”
崔氏挥手屏退了婢女。
江禾小心翼翼地搀起丫丫，两弯秀眉拧成一簇。唤了几声，手上的人却没有反应，已然晕死过去了。
“这便是你说的好果子？”她回头，质问江安明。
江安明面上讪讪，走到崔氏身旁低声叨咕：“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是说等我回来后再行事么？”
崔氏嘴里还嚼着去了籽的葡萄，语气听起来很是委屈：“妾身也是心急啊，这丫鬟必定知道些什么的，非打不可。妾身这不是想为老爷您分忧嘛……再者说了，一个婢子，打了就打了嘛。”
江安明“啧”了一声，有些不满：“你这般做法，要是将人打死了，这臭丫头还能听咱们的话嘛？”
“妾身，实在没有老爷的远见，不想好心误了事儿了……”
“哎呀，也罢也罢，左右人也回来了。”
两人一来一回，也是成功谅解彼此，达成一致。
江禾远远看着，只觉荒唐可笑。
崔氏款款踱步过来，居高临下地瞅着半跪着的江禾，却是半分也未曾施舍给血人似的丫丫。
“禾儿啊，你可不要怪我这个做母亲的。”她弯弯嘴角，“我也是为你好啊。你不懂事，我们为人父母的，得尽到劝阻的义务呀，你说是吧？”
江安明今日在户衙门前已经废了不少口舌，此刻躺在了那张梨木椅上，替崔氏吃着剩下的水果。
崔氏无奈，迎着江禾利刃般的眼神，索性红白脸参半扮到了底。
“你乖乖听咱们的话，成不？嫁进王府有啥不好的，这个机会我可都没让给秀儿呢！”
崔氏话说得慷慨，全然忘记了，是人家王少爷只瞧上了江禾。
见江禾还是不语，她又道：“不管你是怎么个想法，这婚已然是定下了，不结是不可能的。春日宴将近，王少爷必然是会去的，你须得作为女伴陪侍在旁。告诉所有显贵们两家结亲之事，别让人看了咱家的笑话。”
江禾哽着一口气，忍住对她破口大骂的冲动。
“宴会我会去，婚……”她的话语缓慢而平静，透着凉意，“我也会结。”
崔氏的笑又明媚了些，点头之余又补充道：“宴会秀儿也去，她会盯着你。你小心着点，依我们之前嘱咐的去做，明白吗？”
*
是日也，春和景明，清风和畅。
春日宴常年设在北阳坡的登风楼，今年也不例外。虽然不如以往受重视，但毕竟也算是大景有些历史的宴游，不得不办得有模有样的撑撑场子，户部拨下来的银子还是实打实地花在了刀刃上。
且不说又翻新了一遍的那些个楼阁，就连湖边的一排排柳树下都栽花又种草。朱红色的栏杆绕着亭台从顶延伸到底，好似一条奔腾的红河倾泻而下，显示出无尽的热烈。
宴会场地内，数张紫檀木长桌并列而设，桌上摆放着各种精致器皿，其中盛着让人眼花缭乱的珍馐佳肴。宾客们纷至沓来，男子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发冠发带皆是镶金带玉。女子们更是了不得，垂髻、倾髻、飞仙髻、双螺辫……将大景时兴的发型和衣着凑了个齐，配饰都是顶顶好的，除却金银，还有许多叫都叫不上来的奇珍异石。
戴上江安明和崔氏倾情赞助的妆造，江禾也得以混在其中。除却欣赏女眷们姣好的容颜，更叫她在意的是她们身上那些动辄百万的配饰。
救回丫丫后，江禾心怀愧疚，不顾她的劝阻，又拿出大半银子上药房买了十五瓶全京城最好的金创药给她。不知道有没有被坑，反正钱花出去了，倒叫她稍稍安了心。
幸而丫丫那些伤瞅着吓人，却并不是什么伤及内里的，只消好好上药休息便可恢复如初了。
只是这爱操心的丫头今早忍着一身疼，说什么也要撑起身给江禾梳一个美到没朋友的进香百合髻。
盛意难却，江禾只得应了她。
此刻她正顶这坨浮夸的发型悄咪咪地穿梭在桌案之间，惟恐叫王禹注意到了。
“你这是要偷什么呢？”
江秀在她身旁给了她一肘。
[化了]回学校了 专业课太多太多 作者会尽量控制满身怨气的自己写出来得东西与寒假那个快乐的我写出来的保持一致（日常碎碎念 好喜欢把作话当朋友圈 话说可以吗[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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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最是无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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