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伽颜举着画的手越伸越长,几乎要把那份荡漾的春色怼到江禾脸上。
“哎哟——大人,这这这,这是何意啊?!小女子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可万万见不得这种东西,还请快些,快些拿走罢!”
江禾扯了张粉手帕遮住眼睛,嗓子一夹,兰花指一翘,倒真像个未见过世面的娇羞女儿家。
在她还在忙着嘤嘤嘤的时候,裴伽颜已经起身绕了过来,趁她一个不留神,把那画往她怀里一塞,顺带丢下一句:“送你了。”
“啊??”
——好不知所谓的一句话。
这下别说江禾了,连杵在一边的轻羽都张大了嘴巴,不明白他家大人这是抽哪门子风。
“我怎么不知道大人您对江小姐有这种心思呢,不过要表达爱意也不能送这种东西不是?况且人家江小姐还和王家有婚约在身,更是欠妥了……”他凑上去,磕磕巴巴地试图唤醒裴伽颜疑似出走的神智,“况且这,这个图,它也不合适吧?”
裴伽颜反问:“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他侧头一看,坐成一团的江禾毛都炸了起来,正不知所措地托着那张画,左右手轮着抛来抛去。从始至终都没敢把自己那双眼睛睁开过。
“嗤——”
轻羽忍不住朝他“啧”了一声,怨道:“您笑什么?我在跟您说正事儿呢。”
“谁笑了?”裴伽颜把脸一歪,“看来江小姐是不喜欢这画了?”
江禾立马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喜欢,不喜欢。”
裴伽颜推开絮絮叨叨的轻羽,弯腰盯着她的脸。
“江小姐都不曾仔细看过……要不你把眼睛睁开呢?”
江禾一手捂脸,一手将那画往前一递,拒绝得十分明显。
她哪还用得着看,那是她熬了多少个夜,耗了多少心血才画出来的。潜心研究的那几天,她连晚上做梦都是裴伽颜在洗澡。那脸,那身子……那画上的每一笔,她都再熟悉不过了。
想到这,江禾眼睛闭得更紧了。
裴伽颜见她不为所动,好像有点失望,从她手里接过已经皱巴的画。
“既如此,我也不好强人所难。”
他将画抻开,又从上到下欣赏了一番。然后满眼嫌弃地把头撇到一边,把画收了起来。
“一般来说,这画师对自己的画,都难免引以为豪,如珍似宝。我以为江小姐听到旁人夸赞自己的良作,会很开心的。”
江禾虎躯一震。
这下还用得着猜么,他知道是她画的了。
——得,全部白演。
虽然心里门清,但秉着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原则,她还是决定将死皮赖脸进行到底。
“裴大人,这话所为何意呀?小女子,不太明白……”
裴伽颜不语,只是一味地在心里叹服:她怎地能那么不要脸?
江禾已然是料到了他在心里骂人,看着裴伽颜那似笑非笑的脸,越发觉着渗人。
“江小姐,有没有人说过,你戏演得很差?”
哈哈,这倒是真没有……其实她对自己的演技还挺自信的。
裴伽颜指尖在画卷上敲了又敲,终于忍不住了:“江小姐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在等什么?等转机,亦或是等人来救你?这,似乎有些痴心妄想了。”
谁说的?
江禾听见茅屋外传来的马车的疾停声,伴随着王禹的骂骂咧咧,那扇破门吱呀一声被人推了开。不负她所望,屋顶上又泼下来一瓢水,直冲裴伽颜所站的位置而来。
“大人小心!”
轻羽正要以身护主,裴伽颜却自己倏地一下闪到了一边,动作很快,姿势很帅。
江禾劫后余生,倍感得瑟。
呐,话说早了吧,谁说没有转机?
“对不住对不住,家中有些要事耽搁了。哟……大人您站那么远做什么,快坐啊。”王禹惯来是个没眼力见的,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无心之举差点给裴大人洗了个头。见裴伽颜在角落里杵着,连忙堆着笑脸上前。
他看到江禾站得离裴伽颜那么远,又对她道:“禾儿,我早已和裴大人说过你今日同我们一道,你不必感到拘束。”
江禾扶额,原来如此,怪不得裴伽颜揣着那张画等她呢。
她悄悄抬眸看了眼裴伽颜,不巧对上他的眼神。
裴伽颜也不看王禹,就这么一边直勾勾盯着江禾,一边优雅落座。
王禹吩咐随从摆好了席面,什么山珍、海味,江禾见过的没见过的,七七八八的排满了一长桌,比起今儿个白天在春日宴上见的,也大差不差了。
随从走后,王禹又抱出来几罐看上去很有年头的酒酿,往裴伽颜面前摆了一罐,又递给江禾一罐。
那罐子约莫有江禾的脑袋那么大,她和裴伽颜看着面前那一大罐子酒,倒是一下忘了那出浴图的事儿,两人不约而同地都觉得王禹是个白痴。
哥们,你这是打死买酒的了?想摆阔也不用这样吧,按罐喝啊?
江禾费力地把那罐酒往边上移,违心地道了谢后,就在琢磨着等会该怎么在裴伽颜那应付过去。面对着满汉全席,难得心不在焉一次。
王禹似乎心情不错,大抵是回家挨了夸,兴致很高地说着场面话:“今夜难得与裴大人相聚在这长乐居,月明影清,美酒佳肴,王某心中感动万分,我先敬裴大人一杯。”
江禾就这样看着他抱起那酒罐咕嘟咕嘟喝了起来,场面好不生猛。
对于他的这番好客热情,裴伽颜只是淡淡点头,瞧上去也没什么想要用膳的心思,不知道是不是在想着怎么收拾江禾。
江禾暗自咽了咽口水。
裴伽颜道:“王公子今日邀我前来,莫不只是为了品酒赏月?”
佳酿劲大,王禹已经有些晕了,说话打着飘:“欸,怎么能呢,谁人不知裴大人的时间最是金贵,若没有要事,怎么敢,随便叨扰……”
“哦,怎么个要事?”
王禹一脸得意地从身后端出来个木匣子,打开后,双手奉至裴伽颜面前。
江禾看了眼,里面躺着的果然是春日宴上那幅图。
裴伽颜面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也不意外。
他招了招手,轻羽马上快步上前,代他接过了木匣子。
“多谢王公子。”
王蒙想拉拢裴伽颜不是一天两天了,此番送画为的是什么,王禹心里跟明镜似的。
可气的是裴伽颜也不说什么“无功不受禄”的话,还是王禹自己腆着脸又补充道:“大人既然收了这画,那改日是不是也可以与家父小聚一下?啊,大人不要多想,只是家父痴心棋道,又听闻裴大人棋艺精湛,想着与大人您共同探讨一番,也好……”
“慢着,”裴伽颜忽然抬手打断道,“我记着这画是今日江家小姐从春日宴上赢来的啊,怎么一转眼,又到了王公子手里了?”
江禾一听,连忙竖起耳朵,筷子都有些拿不稳了。
怎么还有她的事儿呢?
王禹憨笑着答:“大人也知道,我与禾儿已然是有婚约在身,不日便要礼成了。既然都是一家人,那还分什么你我。她的东西,便是我的东西。你说是吧?”
他说完还想搂一下江禾以示亲近,被江禾一把躲了过去。
裴伽颜默默点头:“说得真不错。既如此,这幅画便权当是江小姐送我的吧。”
“是啊……啊?”王禹瞪大眼睛。
江禾在一旁瑟瑟发抖。
明显这是在拿她当挡箭牌呢,又想要画又不愿欠人情,连吃带拿的,真是一肚子坏水儿啊!
裴伽颜语气突然变得欢快起来:“这画我是喜欢得紧,不日我便寻些好物件给江小姐送去,以表谢意。至于下棋的事儿,我认识一位雅士,棋艺冠绝京城,王大人若是真有心求教,我可从中引荐一二。”
王禹一听,也反应过来了。
这哪还有自己家的事儿啊,让他爹知道了非弄死他不可。不成,绝对不成。
“大人,我觉得这样不……”
“怎地,不是你说和江小姐情深意笃,同为一体么。我谢她,也就是谢王家,不是吗?”
“也是……”可,是不是哪怪怪的?
王禹这把属实是狠狠地跌进了自己挖的坑里,脑子不够,可叹嘴也说不过人家。只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欲哭无泪。
裴伽颜乐呵呵地拎起桌上那罐酒,转了两下,扔到了后面的轻羽怀里。
他抖了抖袖子,起身。
“酒不错,我便带走了。对了,江小姐,谢谢你的画。方才的事,等我送谢礼时,再与你探讨一二吧。”
“哈,不客气。要不,谢礼就不用了吧,大人?”
江禾藏在袖子底下的手都攥紫了。
太吓人了太吓人了……
“不行,得送。”
撩下这句话,裴伽颜清风一样地走了。
江禾有苦不敢言,眼巴巴地看着他傲傲然的背影。
就在裴伽颜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栓时,忽闻“咚咚”几声,似有什么东西撞在了门上,力道不小。随即那门突然从轴处断裂,整扇倒了下来。
裴伽颜主仆二人被逼后退,撤到屋内。
“怎么了怎么了?门坏了?”王禹被吓得跳起来。
江禾没有言语,只是随着裴伽颜警惕的目光看向门外。
轻羽利落地抽出腰间短刀,挡在几人前。
“大人,有刺客。”
裴伽颜眯了眯眼睛,小声道:“有备而来,小心。”
他话音刚落,门外的黑暗中,几道弩箭破空的声音炸响,七八支长箭不知从何处袭来。
箭势之疾,破石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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