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监牢。
温辞眯着眼睛,站在陆商凌的身后。
前方,蒋平山咯嘣一下卸了庞炳优的手腕,“你要是再不招,别怪我动刀子。”
蒋平山从靴子里拔出匕首,无视庞炳优的哀嚎,语气森寒:“手腕卸了能接,手筋断了就再也接不上了。”
“哪只手写字,是不是左撇子?”蒋平山挑挑拣拣。
庞炳优惊骇大叫:“别动我的手,我还要科举,我招我招!”
蒋平山啧了一声,文人最没劲,吓一吓就招了,没有一分骨气。
温辞摊开纸,一只手突然抽走了他手中的毛笔。
温辞侧头,撞入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
行叭。
温辞退了两步,让金贵的指挥使替他写供词。
庞炳优的供词与秀莲的说辞基本一致,看来妙娘与秀莲真的是好姐妹,可惜一腔苦楚有人倾诉,也阻止不了她寻死。
从案发到今天,除了庞炳优前两日来认尸,妙娘的娘家人无一过问。
原生家庭的锅,但凡娘家能有一点支撑,或许妙娘就有勇气说不。
逝去的生命令人惋惜,犯罪的人振振有词。
“……她是我的妻,她应该为我着想,只是生个孩子,我都不在意,她在意什么…若孩子生下来,我官运亨通,她也跟着沾光。”
“她为什么就不能忍一忍,玩腻了,就过去了……假清高,我都不在乎她是个破鞋……”
“都是因为她,害得我被抓,我将来官途怎么办……”
砰——
一只拳头狠狠砸向庞炳优的眼眶。
在他下意识捂住眼睛的时候,温辞膝盖向上一顶。
“啊!”庞炳优弓成虾米倒在地上。
温辞抬起脚,狂踹男人最脆弱的部位。
“让你破鞋!”
“让你忍一忍!”
“你怎么不忍!”
“哦,听说你不行。”
“捂什么,本来就是废物!”
“还想当官,白日做梦!”
“懦夫!我呸!”
一句一个脚印,招招致命。
蒋平山目瞪口呆,夹紧双腿。
陆商凌拿着笔悬在空中,眼眸微微睁大。
“救命!救命!”庞炳优死去活来,不可忍受的疼痛让他蠕虫一样在地上翻滚。
“我看谁敢救你!”温辞煞气回头,一米七的个子爆发出两米八的气焰!
蒋平山疯狂摇头。
温辞恨恨踹了两脚,走到陆商凌的身边,一拍桌子,“他必须死,我说的!”
陆商凌缓缓放下毛笔,眸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好。”
“把这个让他签了。”陆商凌将纸笔递给蒋平山,温辞一看,上面不是供词,是休夫书。
妙娘的休夫书。
“生前她合离不了,如今本使为她做主。”
大祈女子最多合离,指挥使一出手就是休夫。
生前无法摆脱,死后下地府再无瓜葛。
“那她入葬怎么办?”
“寻个风水宝地,找和尚念几天经文。”
“唔。”想必妙娘也不愿意与庞炳优合葬,娘家靠不上,就此了断。
…
“别揉了,我不疼。”温辞挣扎解救自己的右手。
陆商凌随手一握,修长的五指包裹住粉白的手指,顺着指节一个个揉搓。
“以后,别脏了自己的手。”陆商凌顿了顿,补充道:“脚也是。”
“知道了,松开。外面有人。”温辞小声道。
走出长长的监牢甬道,手被放开,天光一照,泛着粉色,与左手形成色差。
监牢外面,钱本久垂手等待,看来听到消息就来堵门了。
看到陆商凌出来,钱本久迎了上来。
客套几句,抛出主题,“陆大人,庞炳优是我的学生,为人愚钝朴实,若有得罪大人之处请多包涵。”
“无妨。”
“不知我那学生犯了何罪,可否……”
陆商凌负手打断道:“本使办案,钱大人想插手?”
“不敢不敢,大人请便。”钱本久让开道路。
走出一段路,温辞压低声音道:“大人,在他的地方要办他,有点难吧?”
陆商凌:“不错,有点脑子了。”
“……”不阴阳你会死啊。
陆商凌嘴角微勾,“今日,你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好。”温辞意识到什么,“大人,给我准备一把武器吧。”
“你?”
“俗话说,乱刀砍死老师傅,我可以的!”温辞争取,刚揍了一个人,自信心爆棚。
“听不见。”
“!”
月黑风高夜杀人夜。
还是在别人的主场作战,温辞脚下像安了弹簧,坐不了片刻,围着桌子转来转去。
陆商凌淡定喝茶。随他,消耗一些体力更乖。
突然,温辞脚步一顿,万籁俱静的夜晚,房门外传来一个微小的动静,像是踩瓦片的声音。
温辞紧张又兴奋,窜到陆商凌身边,伸手道:“大人,该给我了。”
匕首匕首,要匕首。
“嗯,是该给你了。”
陆商凌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飞快的往温辞鼻子下一蹭。
一股酸味进入鼻腔,温辞微皱,正要讨伐,眼前突然变得模糊,头也晕了。
他!就!知!道!
“你个骗子!”
温辞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幕,陆商凌伸手接住他。
·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房间,寒梅屏风上随意挂着一件玄色衣裳。
靛青色的床褥上,温辞郁闷,天色已亮,黄花菜凉了。
这里明显不是他住了几天的房间。
温辞平静的爬起来,已经懒得骂人。
身上衣裳完好,扭了扭腰,没有异常。
以前是不担心的,自从落水后,陆商凌有点不对劲。
开门,空气中隐约一股血腥味,温辞顺着血腥味的方向走到之前的院子。
院门不翼而飞,里外七零八落的散落着各种瓦片枝叶,房顶被拆了一大半,摇摇欲坠。
几个穿戴薄甲的军士在提水冲洗院落,听到脚步声众人警惕着往门口望去。
来人面皮白净、气质温和,其中一个军士放下水桶拱手道:“公子可是陆大人手下?”
温辞点点头,“劳驾,知道陆大人在哪吗?”
“陆大人在监牢。”
温辞道了谢,前往监牢。
院子里几个军士面面相觑,一群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中居然混进一只兔子。
一人低声道:“这位是谁呀,昨晚没看到他。”
“那是你进来的晚,昨夜陆大人亲自抱着他去隔壁院子。”
“啊?”
回答的人指着房顶道:“原来只有锦衣卫出手,陆大人作壁上观,直到房顶被拆了。”
“这房子这么重要?”
“这院子是那位公子的,在里面好好睡着呢。陆大人冲冠一怒,不然钱知府的人还能再打一会。”
“所以我们连汤都没喝上,只能扫尾。不过那位小公子是什么身份?”
“不知,北镇抚司的事别瞎打听,对这些人不要得罪就好。”
...
监牢,锦衣卫十步一人,看守的非常严密。
刚走近,值守的锦衣卫指了个方向,示意温辞过去。
温辞揉了揉脸,好像大家都知道他睡懒觉了。
刑房,温辞拉着脸,里面刚结束一场刑讯,血腥味未散。
温辞捏着的鼻子凑到陆商凌身旁,瓮声瓮气道:“大人,钱知府招了吗?”
陆商凌挥了挥手中的供词,“想看?”
“想。”
“不给。”
温辞憋闷,“机密吗?”
“嗯。”
嗯?□□人妻虽情节恶劣、触犯大祈律令,但凭钱本久的职位可以轻判,不至于要杀人灭口,要不是刚好被锦衣卫河道中碰上,这案件只会沉冤。
北镇抚司是有一些标着机密的公文,温辞从来不敢翻开。蒋平山说过机密涉及大祈社稷,除了指挥使,其他人都不能看。
温辞眼珠一转,笃定道:“大人来江南不是为了检修河道。”
陆商凌赞赏:“聪明。”
温辞翻了一个白眼,您要是在乎何至于把工部那些官员丢在河道上几天不闻不问,如今他们人在哪都不知道,这明面上的差事敷衍的很。
温辞给自己倒了杯茶,在陆商凌隔壁坐下,“外面有军士,是江南的驻守军队吗?”
“嗯,定安军。”
温辞搓了搓下巴,“钱本久真正要动手的原因不是你查到他□□人妻。”
“这原因关系到定安军,所以陛下给了你虎符,让你暂时接管军队。”
陆商凌:“嗯,要什么奖励?”
温辞见好就收,过几天他看到监牢出现军官也不稀奇了。
“我要匕首。”温辞伸手,眼里明晃晃写着两个大字:骗子!
陆商凌嘴角微挑,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递过去,“可以给你,不许伤了自己。”
温辞惊喜接过,匕首上没有多余的刻纹如同弯月,抽出,锋刃闪着冷光,是外面买不到的那种。
眼睛笑成弯月,温辞拉住陆商凌的手臂晃了晃,夹着嗓子道:“谢谢大人,大人真好。”
烛光闪动,森森刑房,一丝甜蜜。
蒋平山咳了一声,在门口驻足。
温辞倏地松开手,“你们忙。”
擦肩而过,蒋平山身后的青年神色萎靡、双眼通红,是那天见到的青年,钱本久的儿子,钱知远。
完全不见当初的从容有礼,仿佛一夜之间被打碎了骄傲。
温辞脚步不停,他凭什么觉得别人可怜,若论可怜,他和若兰哪一个不比他惨。
温辞自嘲笑了笑,为这一瞬的心软。
监牢深处,里面的空气着实不好,地上还有一些‘可爱’的小动物。与诏狱不同,诏狱虽然冷但干净,里面没有单独关押的牢房,锦衣卫在通道口守着。
在别人的监牢,没有管的那么严实。
这一角,四间牢房,只有一间有人。
来人听到脚步声,“是你。”
“夫人安好,又见面了。”温辞蹲下身,微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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