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扶帘郡主后宵宵立马收到了肃王府的来信，信上内容是让她快马加鞭回来禀报这边的情况，宵宵一路上风风火火，没怎么休息，除了来信内容还有一件事更重要的便是她该回去吃牵机了，再不回去续命，她真害怕倒在路上。
二十天的路程被她硬生生八天赶完，她顶着一张苍白没半死不活的脸和乌青乌青的黑眼圈去见肃王，下跪时，身形都有些不利索。
“回主君，郡主已平安护送至西岐，路上无异样。”
“你可见过西岐的人？”
肃王居高临下，坐在主位之上，端木回春就跟个肃王的挂件似的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宵宵低头：“见过西岐的大祭司，他在鹿城展示了唤雨秘术。”
西岐的大祭司呼风唤雨之术已比她先快一步传到宜城，各式各样的流言都有，有夸张地说当时天空中的真神怒吼一声，犹如真龙降世，上了大祭司的身，还有有心之人利用唤雨之术暗指当今圣上无德，引得真神暴怒，所以鹿城常年干旱。
这些言论让皇上有些坐不住了，他命肃王去调查，而肃王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询问当事人宵宵具体情形。
“依你之见，大祭司的唤雨之术是真是假？”
肃王提问时语气里带着些不屑与讥讽，宵宵敏锐地察觉到，并顺着他的语气回答：“属下看来不过是一些三教九流之术，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夸张，并且当晚属下在太守府内遇到了可疑之人——”
“说来听听。”
宵宵将那晚的事如实禀告。
“端木，你怎么看？”
“我曾经游历时去过西岐，那里确实盛行秘术，且只有天选之人才能学习，并不曾听闻唤雨之术，但那里有独特的气象观察方法，且实际与预言相隔不过半个时辰，怕是用了这个法子。”
端木回春的分析还算是冷静，年少时他痴迷草药而游历四方，奇人奇事没少见过，但他不信西岐人能够呼风唤雨。
“退一步而言，西岐自身缺雨，无法耕作，若真会唤雨不见得不会用到自己的土地上。”
他继续补充。
肃王神色略表认同，他与端木对视，两人都知道西岐的心思。
宵宵跪得膝盖酸痛，她忽然想起扶帘郡主交待的话。
“主君，能否借一步说话？”
他扫了宵宵一眼，她身形小巧瘦弱干瘪，头发枯黄毛燥，皮肤被风吹得有些粗糙，看起来一路上十分赶。
“那在下先告辞。”端木微微颔首，十分有眼力劲地离开这里。
“说。”
“扶帘郡主有句话让我带给主君。”
“什么话？”
什么话？宵宵突然卡壳了，她识字不多，并没有将那几句话记下来，路上奔波劳碌，也将这件事差点忘了，现在让她突然说出来她竟有些不记得了，但口已开，说忘了有些不合适。
“似乎是鸡、丝……鸡心，摸完、茉莉……”
她觉得应该是这个读音，至于主君怎么理解……
果不其然，肃王的表情阴沉到极点。
“似乎？”
紧接着他看向书案上的笔和纸。
“你去写下来。”
宵宵抖了抖身子，她也不确定是什么字……身为死士，肃王府会教她们认字读书，念四书五经，以备不时之需，但宵宵永远是学的最差的那个，仿佛在这方面没有天赋。
她拿起笔，其姿势像是拿一根木棍，紧接着她蘸了一大坨墨水，努力回想了一下，写下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肃王：“……够了，简直目不识丁，滚去抄书去。”
“好！”宵宵不敢多说，灰溜溜的“滚”了。
殿内，留下肃王一个人，他盯着宵宵留下的笔墨，虽然写得不标准，但他能猜到七八分。
即思君心，莫忘莫离。
-
宵宵回去马不停蹄地找端木回春要了这个月的牵机药，然后洗了个澡，换掉身上快馊掉的衣服，等一切忙完时，她看到落木拿着一摞书站在门口等着她。
“你又惹到肃王了？”
宵宵撇嘴，接过书，肃王这人向来说一不二，没有开玩笑的时候，居然这么快就让落木将书送过来。
“嗯，他说我目不识丁，可是我认识丁这个字啊……”
落木：“他说得对。”
“怎么回事？连你也说我，我们做死士的，会杀人不就行了，就这么唰——唰——唰，挥剑，剑起剑落——”
宵宵说着说着假装手中有一把剑开始舞了起来。
她的剑术确实可以，死士很少有人能做到她这样干净利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身形瘦弱，终究落了体型上的亏，没有太多爆发力，但胜在敏捷，懂得利用巧力。
“主君让我传达给你，这些书抄十遍，需一字不错，一字不落。”
宵宵差点跌了个跟头，十遍？这比直接体罚她还难受。
“落木，听说你最近在主君面前格外受器重……能否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份上帮我说说情……”
宵宵挨棍刑时没有求他，她咬咬牙忍一下就过去了，但是唯独抄写，她忍不了，因为她根本写不好，这不是忍一下就过去的事。
“无能为力，主君要求严苛，你且认真对待。”落木也别无他法，宵宵是第一个被罚抄的死士，他无从得知肃王的标准与要求，只能让宵宵严谨细致，少犯错，总没错。
她瞬间泄了气，抱着书，打算关门送客。
“行吧，你可以走了，我要抄书了，我从现在开始抄，预计下辈子之前能抄完。”
落木皱眉，自己只是没帮她，她就开始埋怨自己了。
“有一种办法可以快速抄完。”
宵宵双眼一亮：“什么？快说来听听！”
“我见过主君用过，他曾左右两只手一起写字，互不干扰，写出的文章一字未错，且工整有致。”
“……”
宵宵一只手都写不好，更别提两只手了，但这未尝不给她提供了一种思路。
“好了我明白了，你放心，棍子我都挨过了，害怕这点抄写？”
宵宵肚子里有多少墨水落木一清二楚，他闭眼，本不想多管，但还是无奈叹了口气。
“你抄完先给我过目一遍。”
——
宵宵挑灯抄写到半夜，肃王给她的书都是一些晦涩难懂的古书，上面的字笔画繁多，字形复杂，她越写越急，墨点洒了满桌子，到最后满纸歪歪扭扭的字犹如狗爬过，渐渐地她看着书上的字逐渐模糊，最后竟然趴在墨迹未干的宣纸上睡着了，等醒来之时，天光大亮。
她从座位上跳起来，第一时间看自己昨晚抄写的纸，上面墨迹被她的口水晕染，纸上一片混乱，她两眼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宵宵接受不了这个打击，默默地坐在椅子上缓了好大一会儿，半天才拿起毛笔，叹了口气，又放下。
事已至此，先吃顿饭吧。
她洗漱完，吃了早饭，跑去王主管那里问了问肃王对她有无吩咐，王主管打理府上上下大小事，没工夫理会宵宵。
“你们死士的事不该找我。”
一句话把宵宵打发了，既然无事，她便专心抄书，一切从头开始，一开始她还算耐心，一个字一个字摹了下来，到后面字越写越大，越写越歪。
终于，她崩溃了。
——
七天。整整七天，宵宵几乎没合眼，终于抄完了一半，还有五遍等着她，这天，上面终于给她任务了。
大舜朝征北将军杨厌谙凯旋，军队临时在宜城驻扎，于情于理，肃王应对功臣尽地主之谊，设宴款待，但他生**安静，不喜酒肉歌舞，便让下面的人招待杨将军，这事传到了皇上耳中，本来皇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此事也就过去了，偏偏那几个武将一根筋非要拿此事做文章，称朝廷苛待武将，皇上刚登基不久，左右为难，便一封家书让肃王出了面。
为杨将军洗风尘的宴席设在宜城清江之上，宜城水系发达，水上的船只昼夜更是络绎不绝，肃王的私人船只清歌坊便停靠在最繁荣的廊桥之下，清歌坊大而精致，船上的每一处木雕设计都由肃王亲自敲定，平日里只是肃王休闲的去处，拿来接待客人，杨将军绝对算得上独一份。
宴席设在夜晚，当晚城内的知名的歌乐坊和戏台都被请来坐镇，热闹绝对是独一份的，正是因为热闹，所以宵宵才被叫来一同前往。
死士们被分成不同的小组，分别在船的内外值守，而宵宵和一位名为冬凌的女死士分到了一组。
说起这位女死士冬凌，她比宵宵年长三岁，早早为肃王重用，擅长暗器用毒，平日里不见踪影，总是一副冷冷的样子和其他死士很少有交流。
她英姿飒爽，一记高马尾利落地梳在脑后，黑色紧身衣将她的身材包裹得玲珑有致。
宵宵跟她站在一起有些像毛没长齐的小孩。
冬凌轻扫了宵宵一眼：“这次行动，我们要混在小娘之间，模样必须说得过去，主要排查小娘之间可疑人员。”
“好。”
这对宵宵而言不算什么，虽然她平常不修边幅，但易容她还比较擅长，尤其是跟在秋瓷身边，稍微扭捏一些，便有几分模样
冬凌扔给她一套粉色衣裙，样式是当下小娘之间最流行的，外衣薄如蝉翼，里裙轻薄修身，衬着她的玲珑曲线，露出白皙锁骨，与若隐若现的肩头，但唯有胸脯平平无奇。
不过她自有对策，她用布裹着棉花塞了进去，立马双峰挺立，呼之欲出，再给自己的脸上扑了些白粉、描眉、点唇，给自己盘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上面插上各式廉价发钗，楚楚动人的小娘模样学了七分。
冬凌跟她穿着相似的衣裳，她装扮自己很认真，足足比宵宵晚了半炷香才收拾完，她一副冰冷美人模样也格外扎眼。
两人混在小娘之间上场给场上的达官贵人陪酒。
宵宵上场牢记着自己的使命，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站在最中间用余光巡视，企图找到可疑人物。
“清江水养人，宜城的娘子一个比一个娇俏。”一个爽朗的声音从宴席上传来。
宵宵用余光偷偷看着肃王和他身边的杨厌谙杨将军，肃王今日一袭黑色袍子，丰神俊朗，态度安闲，神情依旧冰冷，而他身边的杨厌谙将军，红衣外一身轻甲，面容不输肃王，眸若含星，嘴角边带着笑意。
肃王：“哦，你看上哪个？”
杨厌谙随手一指，指了一个身形丰腴的小娘，小娘眉笑颜开，先是俯身谢礼，后小步趋到杨厌谙身前，身子紧紧贴着他，声音柔软动听。
“多谢杨将军赏识，妾名小倩，感激不尽。”
杨厌谙微笑着端起酒杯，和美人来了个交杯。
“肃王多年未寻娇妻，今日也不寻个？莫不是真如朝廷里老头说的那般有不可告人的癖好？”
杨厌谙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捏了把冷汗没人见过有人敢这样调侃肃王，怕是不要命了，肃王不近女色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但没有一个人敢拿出来当酒桌上的谈资。
肃王面不改色，他抬眸指了指冬凌。
“你，过来。”
冬凌站在宵宵前面，她表现得十分淡定，宵宵想着这也许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有死士扮作美人在身边，没有什么比这更安全了。
“等等——肃王好眼光，我刚刚怎么就没看到这位美人，仔细一看是不可多得的国色——”杨厌谙峰回路转变了心思，想要起肃王要的人。
“杨牧之。”肃王直言他的字，语气似乎有些不满，但也没说什么：“你想要就直说，这里只有本王和你，不必拐弯抹角。”
“谁说的，在座的还不是有我的部下吗？今日大家敞开吃，敞开玩，肃王绝不亏待各位将士们！”
台下的将士们起着哄。
肃王一个眼神，冬凌走向他的步子顿了一下，她隐去了一些复杂的神色，坐在了杨厌谙身侧。
而肃王的目光落在了宵宵身上，他花了一些功夫才在一堆胭粉之中寻得宵宵的身影，他对她的印象并不深刻，似乎就是一个风风火火的小女子，平日里打扮偏为少年，今日她脂粉在身，大有不同。
他起身走到小娘们面前，他身形高大挺拔，模样一等一的俊朗，又有身分加身，惹得小娘们疯狂朝他抛媚眼，他在宵宵的面前顿住脚步。
“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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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罚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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