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方誉东的电话是在进超市后。
看着快速闪退50%的充电宝,文笛卿声音高低有了起伏。
“东子,用过羊方小店的充电宝吗?”
方誉东开嗓一顿乐:“就学校下面坑死人那个。”
“昂。”文笛卿绕过床上四件套,在文具区拿了个相框,“50%充手机,手机电量成功跳到55,牛不?”
“牛。那还能不牛,去学校看看,你这情况拯救地球了怎么着?”
相框还没晃热乎,隔两个货架又拿了订书机,进来前忘拿推车,文笛卿叹气:捧着吧。
今天买的不多,鸡零狗碎铺满掌心,优先登掌的都是必需品。
超市空调以闭门待客,闷着,汗味和其他味道中和一块儿,色相没有,味俱全。
文笛卿望天花板直乐:“手机原来电量五十,涨了五格,还牛不?”
“哈哈,你这正常情况啊狗狗。”方誉东脚蹬自行车,车后座卡着的粉红球拍威风八面。
方誉东说:“高一就说了,租他们家东西只租新的,旧一点儿都不成。”
文笛卿提了斤龙眼,结账离开。
空气流通瞬间,身上的闷热感席卷而走,手臂微微汗湿被风吹干。
“东子,球拍拿了没?”文笛卿怕他听不清,贴近吼。
两小无猜脑回路殊途同归,亲亲兄弟风驰电掣,街上行人听着他一路骑一路吼,一路见证兄弟情深。
“拿了!”方誉东仰脸迎风,“狗狗!”
“在!”文笛卿懂他。
“爱你!”方誉东大喊。
文笛卿拭去泪水:“我也是!”
清风一路滚过,四通八达,连通两边寂静。
文笛卿靠超市墙面仔细剥龙眼,含糊不清开口:“东子,我有点犯恶心。”
对面呕了很大一声,他远离手机,听方誉东嚎:“我也是。”
戏瘾抽身离去,说演就演的剧集撤得彻底。
超市前方装了护栏,一栏之隔是车道,超市侧东倒西歪停放电瓶,六亲不认的车头直倒的猫狗伤心。
一排车头虎视眈眈的望着文笛卿,他伸手打算扶起,旁边开始吵闹,人的探索欲驱使他猫身蹑手蹑脚往吵闹声处赶。
“不是,你怎么沉默了?真不至于嫌弃我到这一地步吧”
“嘘。”文笛卿说,“看热闹。”
……
“带我听听。”
走了几步,不是,他为什么要心虚?
于是立马正身。
“我滴个乖乖,偷车偷老子头上,几两肉活腻歪了啊!”
“我都说你车倒了我是想扶正。”青年畏畏缩缩。
文笛卿心想:“助人为乐小青年惨遭社会毒打。”
天可怜见!
他立马扶好面前车子,摸到青年面前:“叔,他真没偷。”然后双手搭成镜框,郑重其事,“千真万确,我用眼睛看到的。”
大叔、青年:哇哦。
好独特的表达方式。
大叔不知道从哪掏出速效救心丸,张嘴吞下,带着些教育意味:“你不早说。害我骂你这么久。还有你,看到要早说。”
青年:“早说了来着。”
语重心长不达心底,红口白牙带来天灾**,抹嘴“真诚”就是道行不浅的指桑骂槐。
文笛卿看眼小药丸,憋屈的把准备出口的粗话咽回:你妹。
其实不严重,可心里窜不实的气人得疏通。够深刻,文笛卿没什么想法,走几步找到还算正直的摩托。
掏掏衣服口袋,不见踪影,他放下东西掏裤兜,摸出直接扭开。
“上车了,先挂。”
“你妹,我挂车篮上还跟你侃。”方誉东说了会儿,选择放弃,“成。你开的不一样,我是遵纪守法好宝宝,安全重要,挂了。”
文笛卿把手机顺手放进装龙眼的塑料袋。
对面正对美食街,货真价实的美食城,属于城中著名打食专用地,偶尔大学城的学生也跑来涮顿烤肉火锅。
隔着白线对半的马路。
他视线顺着塑料袋一转,定在一个熟悉的双肩包上。
离他不远,从饭馆走出,显然才吃完饭。
文笛卿多盯了几秒,那边跟带了定位导航似的,朝他撇来。
动静不大,就是什么都莫名其妙,人来人往说不上来……
总之很怪。
他“啪”地扣上头盔
轰油门跑了。
是挺莫名其妙的。
至少见到文笛卿的方誉东是这么想。
“见个人,又不是见鬼。”方誉东拿出球拍,“狗狗,单还是双?”
体育星城是宁城体育赛事举办地,平常也对外开放,设施齐全,最重要的一点:离城中近。羽毛球馆在室内,一线之隔,就是排球场地。
过惯了相看两相厌的日子,总归对双人对战抱有一定向往。
“双。你的能力也就那样,东子,上回球往天上飞,眼往地上跑的场景震撼我了。”
“你你你,呜,没有爱了。”方誉东苦笑抹泪,“那样也得有点技术含量才能办到。”
文笛卿没看。
“大哥,加不加人?”
旁边花衬衫大裤衩的小哥风度非凡:“约人了。”
文笛卿跟人挥手。
门口进来一对运动装配对的跨国界情侣,年纪比他们大点儿,文笛卿迎上:“哥,你们打双人吗?我跟我朋友缺俩人。”
男的声音同容貌都和气:“你们城中的?”
文笛卿惊诧:“没穿校服都能认出来,先生真乃神人。”他拱手抱拳,“佩服。”
男人乐了:“猜的,我本地人,你这年纪那么大的差不多刚上高中。”
黑皮女生操着口外语问了句,文笛卿听了嘴儿,不是英语,男的回了句然后翻译:“她问我跟你们熟吗?就像见到老朋友一样。”
“玩几局就熟了。”文笛卿咧嘴,抽出粉红小球拍,“姐姐是哪个国家的?”
“她来自塞内加尔。”男的又向女的翻译了句,女生眼睛一亮费力偏好音调做了个摇滚的手势:“cute。”
“可、爱。”
至尊皇上“拍了拍”你。方誉东裤兜一振动,掏出手机查看信号完毕,立马飞奔而来,朝人竖了竖拇指。
通知方式过于特殊,极像地下接头,刚开发时被嫌弃许久,但的确好使,因此沿用至今。
“你们平常也是邀人?”
方誉东扯过他揽过肩膀:“有时候就我们两个,互相嫌弃久了也得缓解是不。”
“嘿。”文笛卿不乐意了,“你那仅够吹羽毛的体力耐力还嫌弃我,东子,看来还是本皇太娇惯你了。”
女生听了翻译一顿乐,摸出头绳轻轻松松绑了马尾。
“同意?”男的看出来挺贴心,知道寻求他人意见,不是一意孤行只顾自己感受。女生比了个“OK”。
当文笛卿转身时,两人看到他身后那一尾一尾月牙,对视一眼,男的把手举到头上:“彼得兔。”
对局刚开始倒的是四面八方泄洪,方誉东至始至终不“显山露水”,留足神秘,文笛卿左右跑,迎接的只有队友飞舞在世界尽头的颤动肚皮。
皇上单打独斗打下的江山被翩翩起舞的贼子败得所剩无几。
“东子,脚边!”
方誉东挥拍打空。球落地擦出场外。
又是一球抛于网上。
战场顷刻热血,方誉东离最近,身形压低,眼神尖锐如麻,破竹而出,文笛卿不可置信看他与球擦肩而过。对面爆笑。
文笛卿怒极:“东子,小东子,本皇不明白你蹲下的意义何在?让球见识到你内里的坚韧不拔,然后被吓跑?”
不明所以,抽象非常。
“记得请客。”月牙汗巾翻起,文笛卿跳跃挥拍扣下。
几局过后。
秋风扫落叶中,对战,败!女生两手下托拟肚皮,上下晃动拟颤动,最后对着方誉东回战前拇指。
“cute。”
心神俱碎!
落寞的走出场馆,文笛卿只觉夕阳刺眼。
“唉,造化弄人啊。”他眯眼无限诗意。
“唉,是啊。”方誉东抱胸叹无边寂寥,“说吧,吃啥,我钱包等着。”
同时抬步,深藏功与名。
周六晚不需要回校报道,选择回家度过的占多数,独守空舍在文笛卿意料之中。拿他来讲,文家祖辈盛行散养,在文父“丢颗糖就能养活”的慈爱目光中,有走路回家和住宿舍自生自灭两个选项,他果断选择后者。
分了半盒龙眼给方誉东,他拿着一袋鸡零狗碎跨上电瓶。
“王还是汪?”
方誉东不太确定:“美食街啊。”
文笛卿说:“废话,我俩住校,近点儿吃完没几步就能回校。”
“真别说,怪我没脑子,有一回去了王氏饭馆,进门喊:汪老板。王老板脸一绿跑里屋拿扫把,脑袋差点儿当场开光见佛了。”
文笛卿一顿乐:“恰恰相反,我去汪老板那,跟你那出息样儿样儿的,看我太帅没舍得打,平心静气简直宾至如归。”
“呸!你无耻!”方誉东愤愤不平。
文笛卿手机这回不揣兜里了,顺手放到方誉东自行车车篮里:“谁知道呢,并排的两家饭馆是离婚夫妻。”
方誉东感怀:“当时抢孩子抚养权,闹老大了。”
文笛卿坐车上踹他一脚,没脸没皮得很:“别伤感了,眼泪没地儿给你抹,兄弟,十万火急,快走。”
方誉东以为真有事儿,囫囵吞了颗龙眼核,打了老大声嗝:“啥事得皇上你老人家亲自了断。”
文笛卿哈哈一笑:“没——有——事儿,我饿。”
“你妹,呸呸呸呸,跟小妹没关系,我骂你,害老子吞了龙眼核。”
手机见鬼的亮了下,文笛卿从他篮里掏出解锁,顺势挨了顿踹,狗皇上眼泪溢了两滴。
看备注:谭阿姨。
严肃正经的备注无处不透露辈分上的差距。
文笛卿:“东子,你妈。”
谭阿姨:明天的补课乐迪也来。
这位撞名某飞机的人物大名文鄀笛,是他文笛卿的妹妹,两个文文气气的名字皆来自于退休教师的外婆。
当时他童心未泯帮取了“乐迪”这个外号,久而久之,全家也这么叫了。
至尊皇上:收到。
谭阿姨:跟你父母聊好了,以后照常这样。
字里行间,他大概猜的相差无几:两家住的近,他小妹星期五放假,文父得忙局里的事,文母开了家旗袍社也忙,不忙时两人享受生活跟团旅游,兄妹是带鉴定盖章的多余,一大一小,相同的地方在于搓根灯丝同时发亮,俗称——灯泡。闲来无事,来投靠她这位好歹会喘气儿的哥哥。
文笛卿撇嘴:这才是真的爱凑热闹,他看人吵架算得了什么。
文笛卿:“乐迪也来,做好准备。”
方誉东:“什么准备,应战?来呗,我宿舍私人珍藏了十包薯片。”
文笛卿轰响油门直线蹿向街道,大声:“想好了,王氏饭馆!”
方誉东紧急上车,破口大骂:
“靠,同样两个轮子,怎么快不过你。”
方向稍打转,俯冲上街,过几秒,四平八稳刹停。文笛卿先到附近超市买了四盒雪糕才转回店,进门前特意退几步看清门牌,松口气
没错。
“王老板,菜单。”
正好到店的方誉东气没喘匀实,压着喉咙小声:“为什么加姓,直接喊老板不就行了?”
沉默,一片沉默。
半晌,文笛卿郑重其事:“是哦。”
往事不谈。
五分钟前,王老板等着点菜的排兵布阵,左方的抓耳挠腮下不定注意,右方的笑容满面说什么都随便,他望天望地望景就是不望人,嘱咐:“慢慢看,慢慢看,不急。”店门一动,进来一位高高帅帅的男生,看到人脸上就是笑,叫人时扬着调,周遭都是热闹,背上挂了块什么,一眼接近毛巾。
刚喊完又来一位。
他忙闪退。
文笛卿看了眼菜单,递给方誉东。
“小炒黄牛肉,丝瓜汤,猪肘煲鸡,都不加葱花。”
王老板迅速下笔,边写边“哎哎”回应。
方誉东:“那我要辣椒炒肉加份拍黄瓜。”
文笛卿问:“够了?”
方誉东答“能不够?都不知道撑得能不能睡着。”
王老板:“菜有点多,吃不完的话免费给你们打包。”
文笛卿:“那就先这样。”
方誉东吐苦水:“你看着人模狗样的,不加葱花只算冰山一角,说你不吃吧,不能够,吃,只吃葱绿不吃葱白,香菜异曲同工,加,不吃。”他越说越来劲儿,“挑三拣四,猪肉只吃瘦肉,鸡肉不吃皮,只吃鸡胸和鸡腿,翅膀嫌皮多不吃,鱼都不能幸免,不吃鱼皮和黑衣,蒜不吃生的,不吃姜,西红柿小的勉强,反正拳头大的就不行。”
“一碗封底的米饭正常大小,挑了有半小时的青椒,鸡汤一勺得抹半分钟油。”
“狗狗,世道艰难,怎么活下来的?”
文笛卿片出块儿地放雪糕:“单靠喝露水嚼花瓣。”
老板听得挺认真,这一下插科打诨没忍住笑出来:“小兄弟有意思哈。”
文笛卿撇嘴委屈:“连你也笑我。”
老板看小孩抬头仔细嘱咐:“叔,其他我自个挑,葱真别放。”
老板是真乐了:“老板都不叫了,成,不给你放,姜要去腥,炒完全给你挑出来,汤少放油行不行。”
“靠,这待遇。”方誉东目瞪口呆。
脚底开滑悠悠华尔兹,老板打着段节拍漂移进厨房,记起什么似的朝外吼声:“小兄弟,要是其他客人点完你们招呼我声。”
光荣晋升店员的文笛卿只好承担下责任,尽责尽职帮排兵布阵的点好菜。
“这四样是吗?”
“对。不加米饭。”
他撕下小本本,走到厨房,放台上:“叔,放这儿了。”
半小时,饭菜上桌,四盒雪糕刚好够两人打发时间,像是一种默契。
“狗狗,相处这么久我就吃饭这点鄙视你。要不是牛肉不带多少肥,估计你肉类只能啃骨头。”
他心目中嗦骨吸汁的皇上张了金尊玉口,闷头吃饭,细碎刘海贴于前额小心浮动,略带骨感的指节拿勺拨得小心翼翼。
成吧,也挺顺眼的。
文笛卿心满意足放筷,抬手挥挥:“睡着了?眼睛都迷上了。”
他吃的很慢吗?
一点儿没有自知之明。
方誉东困顿地从椅子上坐起,一个踉跄差点儿跪安,睡眼惺忪:“走、走,咳、走了……这边是门还是厨房。”
厨房内,方誉东、王老板大眼瞪小眼一会儿,终于意识清明,转身——“打扰了老王。”
王老板:“……走好。”兄弟。
他们存好车,步行上街。
胳膊架着胳膊,文笛卿学着不知道哪学来的走腔怪调,哼唧一路,听得人脑袋疼。
“我要飞我要飞……”
“成成成,你飞你飞。”
“我唱歌不是谈理想……”
“成成成,不谈不谈,继续唱。”
“也不能不谈,我要当历史教授。”
“成成成,咱谈咱当。”
“哈哈哈哈,我想笑。”
“好好,笑。”
……
一路高歌一路不着调的长篇大论嬉笑打闹,不知道谁才是刚睡醒的那位,一切相反,恰恰正好。
“你们宿舍有没有人?”方誉东问。
“不知道,没有吧。”文笛卿思索片刻。
“我那有两个,自食其力啊狗狗。”
路灯一路投射一路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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