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裴仲宁不许她趟这浑水，裴温只能躲开他，单独行动。她不是不想多找一些外援，但是想了一圈后，发现只有陈风最合适，他稳重、见多识广，或许会有别人不知道的消息。
雷家月已经跟着大人们去了石林镇，柘岚在医院，彭子默他们……想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于是她给陈风发信息，问他知不知道石林镇有没有溶洞。
对方回复得很快，“有。”
裴温定了定神，继续问，“我知道家明应该被关在溶洞里，但是我小叔不让我去帮忙，我只能偷偷地去，你要一起吗？”
她握着手机，忐忑等待着。如果他不愿意同去，裴温心里完全没底。
等了很久，陈风都没有回复。她失望地叹了口气，心想这大概是无声的拒绝。
那她只能自己去了。裴温咬了咬牙，准备起身去拿武器。刚掀开被子，屏幕就亮了起来。
是来自陈风的信息，“带防身武器，半小时后甜品店见。”
裴温顿时感到有了主心骨，一骨碌从床上翻下，顾不上穿鞋，光着脚走到门口，把门拉开一条缝，只露出一只眼睛，寻找裴仲宁的身影——过道，楼梯扣，都不在。
太好了。万一仲宁就在楼梯口守着，她还真的想不到好方法支开他。他不在，就方便得多。
裴温飞速套上地板袜，保证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竖起耳朵注意着裴仲宁的声音。所幸他没想到她那么大胆，并没有看守她。
她顺利溜到三楼的阁楼，动作小心地关门——这扇木门很有年头了，有时候会发出吱吱的声响。当门缝悄无声息合上时，她几乎出了一身汗。
阁楼很大，东西并不多，却看得出都是老物件。她走到一个巨大的雕花木柜面前，这是个老式木柜，对开门，由铁桃木制成，透着肃穆沉重的气息。
轻手轻脚地打开挂锁，拉开门，入目是一排排的武器和枪械，虽然型号大多有点老旧，仍然属于管制范围。然而这些普通人看到会发出惊叹的东西，在裴温眼里却跟笤帚一样平常。
她对这些视若无睹，目光一转，弯腰去拿最下面的一双靴子。
这双靴子长及小腿中部，靴筒由特制材料制成，看上去脏兮兮的，却能防刀防火。外侧可以插两把短匕，前端的橡胶鞋头表面镶了一块薄铁，尽全力踢出一脚的杀伤力足以让成年男性短暂失去行动力。后跟正后方还有一个不显眼的尖锐凸起，如果穿戴者被人挟制，则可以向后踢，钢钉在冲击力之下完全可以扎进对方腿部。
除了比普通鞋子稍微重了点儿之外，简直是防身利器。
裴温先把鞋子拿出来，才直起腰往上看，选择想要的武器。它们静静地挂在柜壁上，刀匕、弹弓、手枪和猎枪加起来有二十多把，分门别类、整整齐齐。
犹豫片刻，她选了一根伸缩棍，一把□□，两个指虎，一副袖箭，以及一个腕带□□。
握住□□的时候，她忍不住挽了个刀花。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碰过刀具了，幸而没有生疏。
生活在这种边陲小镇，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学过一点格斗技巧，碰上野兽不至于太手忙脚乱。
她把□□戴在左腕扣好，手指带着四指指虎。袖箭臂套则穿在右臂，中指佩戴单指尖锥指虎，这样不会妨碍使用袖箭。伸缩棍和□□藏在睡衣袖子里，靴子没有地方藏，干脆直接穿在脚上。
做完这一切后她锁好柜子，恢复原状，蹑手蹑脚地溜回楼下自己房间。
刚推开一条门缝，就听到一句，“你去哪儿了？”
裴仲宁站在窗户前，静静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卧室门被推开的声音，他收回视线，转过身看向蹑手蹑脚的裴温，声音很平静。
糟了，被抓个正着，裴温有一瞬的慌乱，仲宁怎么过来了？
幸亏她的裙子长，足够把那些武器掩饰好，可是脚上黑色的靴子太显眼了，可她也不能身手去捂鞋子吧？进退两难间，她只好期盼仲宁没注意到她的鞋，语气装作自然地说，“去洗手间了。”同时尽量泰然自若地往床边走去，那样小腿以下就能被床挡住。
希望他的注意力在她脸上而不是脚上。
裴仲宁洞悉她的想法，叹了口气，“小温，白裙子底下一双黑鞋——我眼神有这么差吗？”
既然被发现了，再躲也没用。裴温把藏在袖子里的武器拿出来放到床上，抬起头看着裴仲宁，“仲宁，我得去一趟石林镇。”
听到她的话，裴仲宁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
裴温一点也不意外，完全没被打击到，“我必须得去。”
然而裴仲宁也不肯退让，“石林镇不能去。”
“‘石林镇有古怪’，我知道，你们一直这么说，但那毕竟只是传说。”裴温走到窗边，抬头看着他，“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寻根究底，因为现在十万火急，我得去救人。”
“他们已经去东湖搜救了。”
“要是家明不在东湖里呢？”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裴仲宁皱起眉，“那只是个梦。”
裴温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斩钉截铁地说，“那不是梦。”
她的态度让裴仲宁感到不妙，“小温，到底怎么回事？”
裴温原本不想说，可耳边钟表的嘀嗒声在沉默中被放大，一声接一声，犹如催命的丧钟。她猛地意识到雷家明此刻危在旦夕，实在不适合在这里慢吞吞解释。于是当机立断，拉住裴仲宁的衣袖将他推向门外，“我先换衣服，等下跟你说。”
裴仲宁顺着她的力道出了卧室，嘴上却不松口，“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不能去石林镇。”
门啪嗒一声被关上，裴温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出来，“我路上再跟你解释。”
其实没什么可解释的。她只是直觉那不是梦，不会有那么清晰的梦，而且梦里的那个声音，连没有人去救雷家明都知道——人们虽然去搜救了，但找错了地方。
她绞尽脑汁的试图理清这个这自然现象。她有种奇怪的预感，那个折磨雷家明的人，不会轻易杀了他，而是在等人去救他。不管他打着什么主意，雷家明不会死，起码暂时不会。
至于怎么说服仲宁，倒不是很担心。他虽然是她的监护人，但事关人命，他拦不住她。反正已经被发现了，仲宁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去石林镇，最后迟早是两个人一起去。
只不过她实在低估了他阻拦的决心——出门的时候不太顺利，他竟然干脆挡在门口不许她开门。裴温没办法，只得又把梦重复了一遍，强调道，“我有预感，只要有人去救他，他就不会死。”
原本她并没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这话简直像白日做梦。她说完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没想到裴仲宁却沉默了。
奇怪，他看起来好像相信这句话。
他又沉默了很久，在心焦的裴温差点想推开他时，才慢慢说，“石林镇的传说已有几个世纪，代代相传，耳提面命。你确定要为了雷家明以身犯险？”
他的语气不像开玩笑，裴温停下动作，观察他的神色，“仲宁，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她的这个小叔叔，好像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裴仲宁一手将她带大，又当爹又当妈，深知她执拗倔强。她相信真理，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只是一味的阻拦，就像流言一样根本不能阻止她，甚至会将她推向独自探索的路上。
因此端在犹豫几秒后，他还是选择说实话，“流怪是真的。”
在这个时代，水怪的传说堪称家喻户晓，连小孩都说的出那么几个。尼斯湖水怪，天池水怪……深水传说如同未解之谜，始终勾动着人类的好奇心。然而流怪不同，它只存在于河泽一带，而且一直被当地土著遮掩。
对没有亲眼见过流怪的年轻人来说，大概流怪的可信度就和西方的吸血鬼、狼人一样低。那只是科学不发达、生产力低下的时代产物，怪力乱神，被人们以讹传讹而已。
她的神情明显没当真，还有点哭笑不得，伸手拉了一下挡在门口的男人，“仲宁，别闹了，现在真的十万火急。”
她果然不信。
裴仲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那么看着她。裴温拉了几下没拉开，脸上表情渐渐凝固，“你说的是真的？”
他似乎无声地叹了口气，点了下头。
“你怎么知道这是真的，”她拧起眉，“难道你见过？”
仿佛想起什么糟糕的回忆，裴仲宁脸色不太好看，“对。”
像神女镇这种有几百年历史的边陲小镇，有些怪诞异闻并不奇怪。流仙、流怪之说在当地盛行，裴温和她的父母，以及再往上数几代人，都是听着这些传说长大。然而听归听，没有谁真的见过这种河里的精怪。因此当小孩子长大以后，“吃人的流怪”就再也不能唬住他们了。
所以她完全没想过流怪是真实存在的。在她看来，流怪算不上纯粹的天方夜谭，大概是文明低下的时代，误将野兽拟人化的产物。就像同时期存在于东西方文化里的美人鱼，许多人信誓旦旦地宣称自己亲眼目睹，却拿不出任何证据。科学的解释是，不过是人们误将儒艮认作了人鱼。
仲宁对提前退役绝口不提，现在又说自己见过流怪。裴温看着隐藏了许多秘密的小叔，神情复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她暂时停下要出门的动作，裴仲宁总算松了口气。
他斟酌片刻，像是在挑选合适的措辞，“很多年前，我也不相信流怪，认为那只是传说。”他顿了顿，“后来我去纳西河探险，无意间撞见一只流怪，才知道传说是真的。”
裴温皱眉，“你怎么知道那就是流怪？”
“当时我在暗河探险，发现一个人在水底沉着，很久都没浮起来，我以为是尸体。”裴仲宁回想起当时的画面，仍然觉得身上泛起一阵寒意，“但他忽然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脸色苍白，露出一个邪气的笑。”
裴温想象了一个那个场景，虽然诡异又吓人，但未必就一定是流怪，万一是个吃饱了撑的行为艺术家呢。
“说不定是恶作剧？装神弄鬼吓唬人？”
“他的脸，”裴仲宁手指在自己眼周划了一圈，最后停下太阳穴下方，“当着我的面，慢慢长出了鱼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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